北俱芦洲。
因其地理位置所限,一年中有过半时间属于雪季,北俱芦洲最大的城池也因此得名,风雪城。
风雪城往东是雪山,所以越往东越寒冷,同样人也越来越少,有这么一个小村庄,只有不足百户人家,多以上雪山采灵药为生,也有些人靠在雪山捕获野物过活。
小小的村庄由两排房子构成,门对门户对户,中间是宽大的雪道,马匹和马车很难在这里行走,主要靠训练出来的狼犬拉雪橇。
正值雪季,村东头有个小院落,身穿裘皮袄的胡茬汉子,站在院里来回走动,如热锅上的蚂蚁,时不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间房里传出女人的痛喊声,其中还夹杂着几句骂娘的话,汉子干笑几声也不在意,只是依旧心急如焚。
“刘大顺你个王八蛋。”
屋里传来女人咬着牙齿的怒喊,这几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光听着声音就让人打颤,别说在这寒冷的北俱芦洲之地。
“对对,刘大顺是个王八蛋。”
汉子憨笑着回应,朝屋子的方向伸着脖子,想进去看,又怕被被赶出来,这王婆子可是老不容易请来的,方才就差点让他给气走,这回说啥也不敢再惹人家了。
房门“吱吖”一声被人打开,汉子急忙站在门口,用身体堵住缝隙,生怕冷风溜进去。
“别跟院儿晃了,再去烧一盆热水来。”满脸褶皱的王婆吩咐道。
“是,是,这就去烧,那啥,没问题吧?”汉子一脸讨好的模样儿。
王婆子扭头朝里屋看了眼,随口道:“能有啥问题,真有问题你还能帮上忙?”
砰!
汉子看着关上的房门,露出一脸的忧愁,使劲儿跺下被冻僵的脚,抬腿朝旁边屋里走去,端着铜盆从门口舀了一大盆雪,端到屋里火炉子上,蹲下身子朝着添柴口使劲儿吹气。
“啊!疼死老娘了,你个挨千刀的刘大顺。”
汉子听到屋里喊,噌!一下,急忙起身,想开门出去,犹豫片刻又蹲下,讪笑道:“骂吧骂吧,人没事就好。”
……
风雪城,城中有两大势力,一明一暗,明面上普通百姓都知道,是四方府,暗地里却是由归元宗掌控。
今日,这四方府来了不少人,城中百姓可能感觉不到,不过这府里的老管家和几个端茶送水的丫鬟仆役,神色皆是惶恐不安,四方府的府主郑风,此刻也被拒之门外,可想而知,里面都是些什么样的大人物。
“今日,你们可看到了什么?”郑风面色如常环视众人。
老管家惴惴不安道:“今日有什么可看的?”
郑风先是愣了愣,随即缓缓发笑,最后看着老管家,笑道:“你啊你,你在这四方府待了有十年了吧。”
老管家卑躬屈膝道:“差三年,整二十载。”
“哦?不知不觉这么久了啊,你儿子是叫……”
“蔡右。”
“嗯,蔡右,过几天让他去归元宗吧。”
老管家面色不变,内心却早已激动万分,普通人不知道,他在这四方府做了这么多年,又岂会不知这世俗与修行界的局别,低头,眼神瞄了一下房门。
房间里,正堂两边分别坐着三个人,三宗六派四世家,这次一下来了一半儿。
归元宗宗主郑元丰开口道:“这次请大家过来确实很仓促,不过有确切消息,妖女目前就在我风雪城以东,三百里外的一个村庄。”
坐在郑元丰对面的俞安平,本来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不温不火道:“郑宗主让我们来,是怕妖女跑了?”
郑元丰叹了口气,见众人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无奈道:“百年前,我归元宗师叔祖死于那一役,此次发现妖女,必然要让其血债血偿。”说道最后语气徒然变得凌厉起来,檀木椅的扶手,被他攥出五个深深的指印。
提起百年前那一役,众人都有些愤然,多多少少吃过些亏,不然郑元丰也不会单单找这五个人过来。
……
小村庄里,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刘大顺正在烧第三盆水,忽然听到栅栏外面有人喊他,遂开门探出脑袋。
五短身材的赵一,看刘大顺漏出头,举起手里提着的活山鸡,道:“俺家婆姨知道你媳妇要生了,特意让俺送来的,快来接着,我就不进去了。”
刘大顺急忙过来,隔着栅栏接过了山鸡,正要道谢,远处雪道上又一人跑来,带着毡帽裘皮大衣裹着脸,冲站在栅栏里的刘大顺喊道:“大顺哥。”
刘大顺转头看过去,一眼就认出这只漏出两只眼睛的李二,“咋了?”刘大顺压低嗓音招呼道。
李二走近后,从怀里掏出被牛皮纸裹着的红糖,隔着栅栏递给刘大顺道:“俺娘让俺送来的,说是刚生完孩子吃这个恢复得快。”
刘大顺还没说话,赵一便道:“哟,红糖可是稀罕物儿。”
在这动地方,这种生活条件,红糖却是很奢侈。
“这……”刘大顺有些犹豫要不要接。
李二一把丢了过去转头就走,边走边道:“俺娘还说了,上次要不是你媳妇怀着孕,把她从雪地里背回来,俺娘早就没了。”
刘大顺捡起李二丢进来的牛皮纸,心里很感激只是嘴笨不会表达,不过话说回来,这不到百户人家,也没有哪家儿有能说会道之人,真要说有,那也只能是刘大顺的媳妇,钟离摇。
“大顺,大顺。”有一人隔着老远朝刘大顺喊道。
刘大顺探着身子往那边瞅,想看看是谁,赵一双手插到袖子里,吸了吸鼻子,“是王五,那啥,时候不早啦,我就先回去了,晚了婆姨该生气了。”也不待刘大顺在说什么转身就走,路过王五时点了点头,算打招呼了。
王五走过来,东观西望见没人,这才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个雪莲,轻声道:“昨个儿刚上山采下来的,给,炖了给弟妹补补。”
“不行,这太贵重了。”身为雪山人,这东西刘大顺一眼就认了出来,他这半辈子拢共也没采到超过五朵。
王五佯怒道:“孩子让我给送来的,这几年要不是弟妹帮衬,这没娘的孩子能活得这么好?快别推辞了,不接着我生气了。”
送走王五,刘大顺回到屋里,看着桌子上的这几样补品,眼眶有些湿润,随即自言自语道:“真是娶了个好媳妇,祖上保佑。”说最后这句话时,还仰着头冲天上作揖。
“生了生了…是男孩…”王婆子那破锣一般的嗓子大喊道。
刘大顺骤然转身,冲着大屋跑来过去,路上还差点摔倒,一把推开大屋的门,凛冽寒风瞬间灌满整间屋子,他赶紧反手关上门,看着躺在床上的妻子,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子,握着妻子的手,哽咽道:“辛苦你了。”
从始至终,他都没看孩子一眼,不是不喜欢,而是妻子对他来说更重要。
钟离摇的面色有些苍白,神情略显憔悴,但这并不能遮掩其倾城之貌,眉目如画的精致脸庞,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刚刚诞下婴儿更显的娇艳欲滴。
“你个王八蛋,这辈子我……”话刚说一半,钟离摇神色蓦然大变,本就因刚生产而苍白的脸色,此时更少几分血色,左手扶着床沿猛然起身,甩开丈夫的手,急速道:“快,快带着孩子藏起来,可还记得我们去过的那个雪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