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来之前,曾经盘算过,此行路途到底有多遥远?
还是田先生博学多闻,与少年说了个大概,自幽州出关到北黎吉州黄龙郡长春学宫,这条路有好些个商会的人跑过,虽然已经是十几年前,之后两地通商几乎断绝,但这十多年来官道驿站应该变化不大。
按照以往的商会用脚量出来的行程。幽州出关到长春学宫,应该是在五千里到六千里之间,这是大大小小官道曲折行程在一起的路途。
北黎的南院八州,并不全是平原,自然没有那一马平川的官道可以行路,好些个依山傍水弯弯绕绕的,本来就增加路途,更何况车马本来直线行驶最为省力,弯路一多,速度又要大打折扣,还有好些个地方,由低向高处而走,到那时候,还要人力推车才能顺利的通过。
少年自己的脚力非常的好,一个时辰可以有七八十里的行程,可那不能持久,一个时辰跑下来,少年感觉身上的肉都跑掉了不少,紧接着就需要休息,等待筋肉恢复,一般是休息一夜的时间差不多了,就算是抓紧赶路,强提着一口气,也能再跑出个三四十里的路程,但如此一来定然会像田先生所说的一般,伤及五脏六腑。
况且村里的余老头,身强力壮却不长寿,就是因此。
若是平地官道,马车自然走得快些,像自己这北游车队的单马拉车,一个时辰就能走个四十里地上下,如此速度不急不缓,正适合那马匹拉车,每日能走几个时辰。
据田先生推算每日按照这个速度拉车,纯路途大概能走个三四个时辰,当然中途每走个把个时辰都要停下歇一歇嘛,刷一刷马的鼻子,少年对这也不太懂,总之是折腾来折腾去,三四个时辰加上中间休息的好些时间,半天就这么过去。
如果是这么算的话,那一天的情形,就是能走出一百五六十里地。这速度当然是快,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只需要一个月多些时日就能到达长春学宫。
但,显然是不可能的。
虽然官道沿路避开了千丈高山大河,但是数百米的山川沟壑极多,碰到上坡的路段,能有正常一半的速度就是万幸!还有好些地方道路经年失修,更难的还有一路明里暗里的北黎内卫从中作梗。
至于抵达长春学宫,后面还有一段路途更为遥远的长青学宫,此中距离,即使是商帮的计算中也没能有个确切大概的估算,只说是此间路途肯定在前一段路途之上很多,但是单程又绝对不足万里之遥。
就按个居中的估算八千里地,那即使是日行百里,也要将近三个月才能走到,这一路。不难想象夹杂着冰天雪地,更为艰难。
少年没办法想的更多,因为眼前就有眼前的劫难。
早上死了一位同胞,众人将其火化后,腰牌和骨灰装到了马车上,众人便不再停留,继续前进,可这一路上就连尚未修行出内力的少年都能够察觉到,不只有一路人马,跟随着自己,好些匹快马,明目张胆的距离车队不足百丈,不远不近的吊着自己。
众人神色各异,阿洪倒是毫不在乎,徐总镖头早有预料一般,穆流风公子,今日便不如往日的欢快了。
这一行人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用不了一会,他们就会收到消息,有人暗中对他们一一进行了江湖悬赏。
一个普通镖师人头五十两,一名大虞随从人头一百两。
若是能够活捉一名大虞随从,则赏银五百两!定唐镖局的总标头也是五百两银子的赏钱。
一名内功修为略有所成的内家高手,人头才值五百两银子,这要是让马车里的阮公子知道了,定然会哭笑不得,这价格实在是太低了!
在幽州之时。韩家要杀一个功夫不错的少年,借欢侯的手,只是请了两名武功并不如何高深的内家武夫,就花费了三百两银子,当然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自己家里已然被朝廷盯上,不方便亲自出手,实际上那两名杀手拿到手里的总共也就一百两。
韩家价钱掏的高了确实是不假,但是不管再如何离谱,想要在大虞寻到杀手,截杀那修炼有所成就的内家高手,只掏几百两银子,却也是痴人说梦了!
北黎的银子和大虞的银子,是一般的材质不错。但是值多少钱却相差极多,两地银子铸造工艺不同,大虞银子更纯一些确实是真的,不过相差也不过几分不到一成,不是根本原因。
在大虞一两银子是一户人家约摸三四个月,四五个月的纯收入,可放在大黎,这一两银子,别能抵得上一户人家大半年的收入!
这有好些个原因,北黎无非就就是银矿少一些,开采铸造难一些,车马路途远,一些钱财流通的少,物价自然就便宜一些。
等等诸如此类,这数十年来两国边境的榷场,大虞也占尽了便宜,起先是北院没有防范,直接用银两交易,后来经过北院的林牙这么一算计,发现自己榷场交易看似火热,实则银子尽数外流,好些牛马物资就换回了一些中看不中用的物件,亏损甚多啊!后来慕容皇帝严令取消了,还引得北院世烛账下好些部落首领抗议,在他们眼里,一些牛马就能换的锦衣玉食,多么划算。慕容皇帝狠心杀了几个,才定了下了这禁令。
以后就只能以物易物了,不折算银两,这样一来,北黎的商贾再用一头牛就换了二十斤上品茶叶的时候,发觉一头牛吃那么多草,养几年,到头来就换了一二十斤草?土做的杯子?虫子吐出来的丝?这一下就觉察到不对劲了,纷纷抬高价值,两国榷场才趋于稳定。
可是依旧架不住大虞商帮的聪明人,申请个关文,光明正大的越过两国边境,南来北往做生意。人家做的确实也是正常生意,就是从北黎采购些东西而已,这回轮到了南院的户部,又是一番明争暗斗,才在这几十年间,陆续掐断了南北两地的商路,直到十年前,两国边疆战火渐起,两国贸易才差不多真的停止,北黎的损失才算是终了。
田先生推算,倘若是过些年,两国边境榷场再开之时,就是北黎真正彻地掐断南北民间生意往来,和海上禁令完全铺开的时候了。
这一路刚刚开了个头,还没有走出二百里地,便交代了一名随从。徐总镖头格外的小心,让自己门下镖师一一传来了话。
“眼睛都放亮些,若是官道两旁看到了埋伏,就提前招呼,大家也好有个准备,今后在某一地方停靠休息,不可以再胡乱买些吃食,所买的东西都要一一验过后才能食用,再就是客栈之中,也要喝自己之前准备的水,不要动客栈里面的茶水,走之前验明水质,再补充水源。
恐怕从今天开始,这一行人,就大多是自己做饭了,到了一个地方便采购些米面粮油,若是没有了这些,就只能啃干粮,徐总标头十几年来走标,一次未曾失手,靠的不单单是武功高强,还有就是谨慎二字。
昨日徐总镖头小声地将,众人可能已经被悬赏的消息,告诉了穆流风,穆公子虽然表面上不在意,但心里一直思虑良多,现在还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否则人心惶惶很难收拾。
少年也是发觉,跟着自己的人马,绝对不是同一路的,若是一路人马断然不会如此分散毫无章法,有的在前有的在后,有的在左右山林中紧紧跟随,如果是多路人马的话,那定然不是朝廷指派的,可是寻常江湖人士又怎么会盯上自己这种又臭又硬的骨头呢?
少年问道:“阿洪,你感觉跟着咱们的有几路人马?”
阿洪依旧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蹲在马车前抱着刀鞘回到:“好像有四路,实际上应该有五六路人马吧,就在后面那五个人还算多,其他的都是两三个人不成气候。”
少年试探着说道:“这些人马,不像是朝廷派来的啊。”
阿洪哈哈大笑,低声说道:“咱们肯定是让狗日的朝廷通缉了,暗中悬赏了银子,要咱们的头呢,只是不知道每人悬赏了多少钱,我寻思着我这般高手怎么也要两千两,你这样的虽然少些,但应该还是有个一二百两的。”
要是阿洪知道了自己的赏钱也是一百两,会是什么反应。
徐知还从马车中弹出头来,在马车中蹲了一天了,想出来转转,就要呼唤着爹爹,将自己抱到马上透透气,却看到自己的爹爹狠狠的瞪了自己一眼,哪有要让她骑马露面的意思,小姑娘只能委屈的又回到了车厢里。
宋夫子掀起帘子对着马上少年说道:“阿凃,你若是骑马颠簸的累了,也可来马车中歇息一二。”
顿了顿又说到:“终日而思,不如须叟所学,踮脚之极,不如登高之搏见也。此语虽然犹过三分,却也不无道理,车中有好些杂书,可供你翻阅。”
少年淡笑着点了点头,却不好意思真的进了那马车。女眷车头上的穆流风暗自的笑了一声,果然自己的眼光没错的,自己此行不远万里,定要有所建树才行。
少年还在心里盘算着,此行这么些人,哪些是到长春学宫的,哪些是到长青学宫的。还是先在黄龙郡停驻一段时间,再启程去往伯力城,这些细碎也好大体也好的事情,田先生与公叔梁说没与自己讲明,只说自己到了,便听宋夫子的安排就行了。至于那位高手,是掌管武德司一干人等的,自己不受其统辖。
阮舟子坐在车厢里,想起了今早的遇难同胞,心里忍不住暗叹一声:书上说那少年。肩上挑的应该是清风明月莺飞草长;可如今,自己一行人,肩上挑的是一路的洞烛其奸与胸前的家国天下,难与外人道哉。
阿洪撇了一眼身旁的少年,暗自笑了一声,强敌环伺,四面楚歌,这才是自己来这趟北黎游学担任马夫的缘由,此番前来历练的,可不止这化名阿凃的少年一人。
仲轻云此时有些后悔了,不该来这趟北上游学,可是自己青梅竹马的小师兄穆流风一定要来,自己一想师兄这一去,说不好要几年时间呢,要是认识了别的师妹怎么办,自己只能跟来,不过有师兄保护,应该也没什么意外。
宁仪时不时的偷偷瞥一眼坐在身边的仲轻云,小姑娘的心思她是知道的,说不出好坏,自己对情爱一事看的极淡,此次北上就是来领教巫教萨满教统一事,别无他念。
马车中宋夫子嘴角浮现一丝笑意,此番带来的学生不多,就带了三名关门弟子,阮舟子,穆流风,仲轻云,自己的师侄女,宁仪。还有一位是可能要拜入自己门下的小姑娘徐知还。
除了目的单单是深入北黎的一些碟子以外,还有两名前来历练的青少年,一名化名阿凃年仅十四五岁。一名叫做阿洪,二十多岁,到今天,这场游学今日,才是刚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