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定唐的义子还是有几分习武天分的。
副总镖头跟随徐定唐时,他还尚未发家,只是个习武略有小成,名头没出县城的楞头青一个。
家道中落,父亲病死,母亲改嫁,自己和好些个小屁孩儿在街上当了乞丐,碰上了刚刚成家的徐定唐收留,起初混的不好,只管一口饭吃,后来名气大了些,便有了新衣裳穿,再到后来便是如今这般,走南闯北,押送镖物。
收留的一众孩子中,最能吃苦的便是这个,徐定唐也不私藏,传授了自己修行的内功心法给他,亲自指点。现如今定唐镖局中,他的武功仅次于总镖头之下。
此时也是格外卖力,手持一杆长柄朴刀,势大力沉,与一名内家武夫蒙面人缠斗了一会儿,逐渐上风。那蒙面人体力有些不支,便又叫了一名帮手。副总标头以一敌二,周围还有些匪徒,好些混斗作一团的蒙面人想要上前,却忌惮他手中朴刀。
可能是心里也寻思着,此人一看便是镖局内镖师打扮,整个定唐镖局的悬赏,仅仅是总镖头五百两银子,其他人声名不显,都是五十两一个,武功并不如何出众的普通镖师和眼前的内家高手都是一个价钱,这样一来,众人还知道是如何取舍的。
阮公子以一敌二有些吃力,并不是气力不支,若是眼前的二人,愿意正面迎敌,哪怕是二人合力,也未必斗得过他。
这两个蒙面人依靠着手中刀刃,左右夹攻,自己叫苦不迭,手臂上已经被划拉出了一刀血口,还好创面不长也不深,没影响整只手臂筋肉调度之力。
阮公子在稷下学宫时曾学过马术,也知道骑马时,人借马力一刀划过,可破铁甲,轻松就能取人头颅。
当然前提是要砍得到才行,阮公子自信以自己的身手一对一,便是对方起码裹挟马力,也绝无法砍中自己,刚才仅是有些大意才被擦伤手臂。
只是阮公子不知道的是,两军铁骑相冲的时候,那军士手中长刀,都不需要完全砍中对面敌人,只要擦了一下滑到血肉,便是一个极为深长的口子,若是划到骨头,即使刀身不足以将其劈砍成两段,那骨头也会顷刻之间被刀刃上面灌注的巨力崩断成两截,要是别人划到了脖颈,都不需要刀口多深,那人就马上断了半个脖子,死的不能再死了。
还好阮公子此时是马下步战,若是真在马上挨了这一刀,那伤口恐怕会蔓延到臂膀之上。也就是说,即刻就废了一只手的战力。
与二人缠斗了好一会儿,阮公子心里很是愤懑,自己空有不错的内功修为,灌注周身运转,却无法将其打出体外,竟然与两个外家武夫缠斗了好一阵,还不占上风!
一来是自己内功修为虽不低,却远远不到当世一流高手的行列。
二来是自己不屑于修炼,那将弹丸运于手心,积蓄内力弹射而出的指法,暗器一类。又没有研习到极其高深的武学典籍。
没有章法的修炼和运转内力,是很难将内力灌注于体外,寻常内家高手,比起江湖武夫就是赢在了轻功身手上面,除此之外便是实打实的肉搏拆招卸力了,不过江湖之上极少有人会赤手空拳的两人肉搏,所以此处优势不大。
再者就是若能寻一口好的兵刃,对敌之时,灌注内力于双臂和手腕,刀势自然如同虎生双翅,威猛不可挡也。
也有传说中那些宝剑神刀,竟然可以灌输内力,神乎其神。
徐定唐和柳大哥二人又缠斗在了一起,两人手中长枪,都有五尺多长,二人你来我往的,旁人也无法上去帮忙,一个失手就可能打伤了自己人。
砰砰两声,柳大哥仗着自己手中枪身纯铁制作,舍弃了枪头不用,将枪身作为长棍一般,左右挥舞劈砍。
徐定唐枪头被击飞开了老远,自己也知道这木杆的枪身虽然材质不俗,经受得住几下折腾,但是再如此般,铁木相交,恐怕用不了多少一会儿,自己这杆铁枪就要从中断裂。
自己要想些办法才行。
当下枪头被打的甩到一旁,自己只能侧身发力。
长枪像是一个扁担一般,枪头被对面的铁枪拍的向左,徐定唐侧身向右,顺势将枪头向左下压,木质枪杆就这点好,韧性十足,果然顷刻之间,枪头回转向右炸去,柳大哥仓仓促间抵挡。
一击没能建功,徐定唐将长枪收回,转而向下方半尺刺去,柳大哥只能回旋手中铁枪,格挡一二,面前之人又要回转枪头,第三次,柳大哥终于是忍不住了,脚下发力,便向后退了两三步,出了枪头的范围。
心中打定主意,既然自己手中铁枪不如木杆长枪灵敏,自己就横冲直撞的挥舞,枪头也好,枪身也好,自己占了纯铁的优势,就要发挥到极致。再也不与他在枪锋上做纠缠。
少年看着外围打成一团,赵槐等人依旧护着马车中的学士,出也出不去,心下有些着急,不想干看着。
可自己被人围堵在中间,手中长刀又这般锋利,唉,实在是无法施展,只得从标局的马车上取了一杆木质弓箭,翻身一纵一跃,攀爬到了马车顶上。
夫子的马车上有阿洪坐镇,自己便随便挑了一个镖局的马车,虽然不是场间最高的,但视野也尤为开阔。
自己从田先生那里离开之时,身上也不方便带些弓箭之类的物件,只随身带了把刀和一些必需之物,昨日见了这弓箭,才想起来自己狩猎之术也是不错,此时既然无法近身帮助镖师们,那就从高处暗箭伤人也是可以。
少年拉开弓弦,只觉得这个弓胎做的实在是粗鲁,先不说这弓,拉起来费力,射出箭矢威力却平平,仅仅是这个造型样式,就不是十分牢固,若是力气极大的人,一开弓,就将弓胎拉断都是有可能的。
至于手中的箭矢也实在粗糙了些,屁股后面都没有几根羽毛,这样的箭矢很难飞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型,又难以绕开眼前的障碍物,直击背后的目标。
不管那么多少了,弯弓搭箭,瞄准了一蒙面人就要开射,将要松手之际,堪堪止住了手势。下方之人,缠斗在一起,难分彼此,刚才还在的这个方位,转眼间便交叉到了自己人的位置,实在是让人头疼。
以往练习弓箭涉猎,不管是固定的也好,还是飞行的鸟雀也好,还是距离极远的活动之物也好,都没出现今日这般,敌我双方混在一起的尴尬场景。
少年没有放弃,细想了一两个呼吸,镖师与蒙面人搏斗,上身自然是灵巧多变,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的极为正常,自己避免伤到镖师,那就挑一些稳妥的。
嗖的一声,第一箭,自少年手中飞出,被一蒙面人看到,径直朝着自己大腿射来,慌忙横刀拍飞了箭矢,只是让对面的镖师抓住机会,另一条手臂上躲避不及,挨了一刀,这两人很快就会分出高下,这蒙眼人,若是再不留心,可能会死在当场。
第二箭便没第一箭那般好运,人影腾挪之间,少年一箭射出,落在了空地上。
夫子马车华盖上站着的阿洪远远的瞧见了那只射空的箭矢,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第三箭,少年颇有信心,一箭伤敌,正射中那人臂膀,被射中之人正是围攻阮舟子的蒙面人。
经此一箭阮舟子形势大好,手脚放开,一剑击退那单手对敌的蒙面人,剩下的一个人,单打独斗,力有不逮,被一剑刺伤了肋间,倒地不起,
场间形式略微好转些了,此时镖师并不处于完全上风,还是因为那十几只狼犬,尤为恶心。
牙尖口厉的,一口便能咬掉一大块肉,铜头铁额一般,不惧怕拳打脚踢,隐约间,只有一位修出内力之人,拍断了一头狼犬的腰身,很是侥幸。
但那只断了腰身的狼犬也没马上死去,后腿再不能动弹,前腿却巴拉着依旧向前,死前也咬掉了镖局镖师腿上的一大块肉。
场面尤为血腥,还好场间的狼犬数量有限,此时已死了差不多小半。
少年纵然箭术高超,也无法瞄准四下的狼犬,毕竟,四肢着地着,跑的极快,又能附身在马匹下面,总不能逮到自己的马,就这么射过去吧。少年收起心神,专心对付蒙面之人。
站在高处的少年隐隐听见了远处有一起马蹄之声,难不成是这帮蒙面人的后手之一?可眼前管不了那许多,这一箭瞄准了与徐镖头平分秋色的柳大哥。
箭矢破空声,传入柳大哥耳中,柳大哥还未看清是什么东西,便本能反应的向一旁躲闪。砰的一声,箭矢插入后面的树丛之中,没能伤到人。
柳大哥横在胸前,双手持枪,硬挨了徐定唐的一锤枪头重击,一个踉跄,差点跌坐在地上。
柳大哥终于发现了,马车上赫然还有一位手持弓箭的少年!当下循着声音,依稀的可以辨别场间的狼犬越来越少,若是再过一时半刻,自己便要输在这里了!当下心中无奈,后手留不得了,后撤了两步,吹起了胸前的哨子。
马车上的少年,听到了哨声,瞬间就预感到了大事不好。官道两旁的树荫之中似乎传来了一种树枝树叶快速摩擦的沙沙声。
还有一丝崩裂的声音,好似刀剑砍断绳索,难道是……
左右官道之中,有人以弯折的树枝为弓,暗藏弩箭,既然有如此大的一张弓,那其中箭矢必然不会小了!威力足以击穿板石!
官道之前,刚刚跑到树干阻碍之地的一匹快马之上,一袭鸦青色衣衫的剑客,听到了凄厉的哨声,当下不再犹豫。
松开缰绳,顷刻之间便脱离了脚蹬,跃下马匹,一脚点在阻碍官道的树干之上,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内力,向空中弹射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