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依旧有条不紊的向前行进着,众人起初脸上还有些笑意,走了半晌才意识到,不管胜负,这都不是一桩挣钱的生意。
学宫车队的随从还好些,大都是受伤而已,有些是轻伤,还能骑马,重伤的只能坐在堆放杂物的马车里休息调养。定唐镖局那边就不尽如人意了,之前的一场厮杀损失了好几名镖师,还有好些都受了不轻的伤,此刻镖局的马车做的满满当当,血腥味浓厚。
毕竟学宫的随从都是精挑细选的,其中还有半数大虞的谍子,其中有好些个都是内家武夫,虽然内功修为并不如何高明,但总好过撒泼打滚的泥腿子。
定堂镖局之中镖师,身怀内功者少之又少,除去总镖头和他的大弟子,还有一位就是一直藏在暗处的镖师,方才就是他在火急火燎的时刻抖出了一张铁丝网,专门防备暗器的精巧大网,顷刻间就接住了两枚朝着要害而来的袖箭。
那袖箭很是小巧精妙,阿凃舍了脸皮讨了一只,阻挡箭矢,少年确实出力良多,拿一只也无可厚非。
几具尸体也没当场火化,毕竟定唐镖局镖师都是大黎本地人士,家乡都在不远的地方。待到了下一个城镇,便可以花些银子,托人将尸体捎回各自家乡,哪怕是孤儿,这辈没有直系亲近的家属了,也要捎回祖地,最起码是同姓之人的聚集地,给些阴宅安家费,安葬在那里。
若是有合适的老人可以通融的话,便可以找个愿意在自己族谱上添一笔,收留个义子,混个名分。将排位托付给他,虽然说镖局之内也有类似的牌位安置,但是人死后就讲究个入土为安,回归故里。
徐定唐扪心自问,自己心里也没有谱,是否这一趟走镖后,能够全身而退,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定唐镖局是否还能存在?与其没有着落的等,还不如将一众兄弟的尸首先一步妥善安置了,好歹以后还算有人祭拜。
徐知还年纪不大,也知晓了什么是生死别离,甚至都不知道死去的自家镖师名字是什么,但是自小在镖局中长大,左右都是眼熟的人,此刻十分难过也十分害怕,躲在车厢里,埋着头,说不出的难过,偷偷抽泣。
宁仪是个看淡生死的人,只是看着小姑娘这般难过伤心,也只好和仲轻云一起劝慰了几句。
原来生死别离,是如此容易的事。
少年方才不觉得,此刻在马上行路有些颠簸,才发觉腹腔中隐隐作痛,有时候马儿的幅度大了些,那股钻心刺痛愈发的强烈。
阿洪瞅见了少年的异样,打量了一番,说道:
“怎么?这会儿觉得痛了?”
少年点了点头,尽量显得缓和一些,还不至于疼的说不出话,但是似乎一张嘴,就要更疼上三分。
阿洪摇摇头说道:“不疼才怪,从马车顶上,蛤蟆一样的跳下来,两只手还不撑着地面。就只管拿自己的胸膛往地上撞,肋骨没有撞断,就已经是万幸了!”
少年有苦说不出,景颜是知道当时的情形,双手握刀能够抵挡住那箭矢就已经是万幸了,哪里生得出第三第四只手,还要支撑着自己体面的撞向地面?
直愣愣的一撞,怕是腹腔中的五脏六腑受到了不小的震伤。
刚才打的激烈,注意不到,此刻清闲下来,才显现出来。
景颜说道:“阿凃,你尝试着调动腹部肌肉,看看有何反应。”
少年按照景颜所说,催动了腹部的筋肉,霎时间便能感觉到筋肉挪动,内腑之内有气流涌动,传来了一阵强烈刺痛。
阿洪嘿嘿一笑,说道:“是不是觉察到了五脏六腑?”
少年点点头,以往从未出过这般情景,常人对手脚驱使没有阻碍,只有初生和年老之时,会出现手脚不麻利的情形,至于这五脏六腑,一生之中都不会有些许感触,可能是天理使然,五脏六腑隐藏在身体之中,不同于皮囊表里稍有损伤就能够察觉。
景颜点点头说道:“内腑磨炼一事,我也是碰巧习得运行之法,不过是在我修成内力以后,内力流转周身,才逐渐开窍。”
少年只是本能的想做出新努力,避免内脏收到冲撞和腹腔内气流的冲击,刚开始自然是徒劳无功,到了后来便可以根据疼痛的大小,调整筋肉,逐渐能感知到内里一些眉目。
少年尝试过运用筋肉震动腹腔内气流乱行,使得痛苦大增,但是却在同时对五脏器官的体悟更加明显。
思考良久,少年长叹一声,原来这玩意和小儿学步没什么不同,只是更为艰难,更为痛苦,更为难以琢磨而已。而且必须要张弛有度,若是真的重伤了五脏六腑,反而会适得其反,自食恶果。
景颜看那少年腹腔一张一弛,脸庞显得格外痛苦,自己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但还是凑上前说道:“阿凃,我帮你梳理梳理经脉,活血化瘀,也好恢复的快一些。”
便将手搭在了少年的脉门之上,内力缓缓涌出。
阿洪撇了一眼,急忙说道:“景公子,他尚未修出内力,筋肉中的经脉尚未开阔,受不了多大的冲击!”
阿洪是怕景颜好心办坏事,毕竟这景颜内力也并不是太过深厚,无法仅凭一道脉门就能运转内力在另一人体内运转一个周天,若是强行输送内力冲击经脉,那损伤比之前更重上一些。
景颜点了点头,自己是有分寸的。
少年只感觉有一股无法形容的舒坦气息,从景公子的手指传入自己的脉门,在他的感知上,便是这股气息涌过的每一块肌肉仿佛在暗自窃喜,欢呼雀跃,似乎是得到了天大的补品一般,就连筋肉那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筋络,都觉得无比舒畅。
听到阿洪所说经脉,少年隐隐有所体悟,平日难以发觉,但是快到筋疲力尽之时,筋肉中没力气可以驱使的紧要关头,就会感觉,会有一股暖流沿隐秘的脉络流向自己的四肢百骸,目前来说,这还不是少年能够掌控的力量,能有所察觉就已然不错。
少年第一次体会到内力的神妙,便问到:“外家武夫和内家武夫之间,便是以内力区分,这内家武夫之间,修为高低,又是如何划分的?”
阿洪抱着刀鞘缓缓说道:“你所说的内家武夫其实是元载境界的统称,之前是入静和明藏,元载之后就是一流高手的行列。”
只不过入静一途效用不如何的大,对武夫而言,战力提升不如何明显,经常被人所遗忘。至于明藏,更是锤炼五脏六腑,一般都是在进入到元载境界,修出内力达到登堂入室的时候,再反过来弥补五脏六腑。
相比外家武夫,拳脚之上见真章,分高下也分生死,内家武夫的修为也差不多如此,并不完全以内力高低作为依仗,真正对敌之时各种奇淫巧技都是制胜关键。
待到武夫能够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口气可供驱使,平时潜龙在野,施加在拳脚之上会有不小的助力,这便是修成了内力的情形,就进入了内家武夫的行列。
这股气,起初时并不一定能够随心驱使,而且也不是在体内畅通无阻。大多情形下是蛰伏不动,气若游丝的;驱使它在体内游走时,才会宛若游龙,只不过在体内每行进一步便有些许损耗,这股气行进的途径便叫做经脉,其中关隘节点就是穴位。
元载境界中,内功修为一事,旁人又不可以探查,对于具体多少,没有定论,但一般一流高手以下的内家武夫,大致分为三等。
第一个层次叫做初窥门径,就如刚才所说,一般体内已孕生出内力,也能够驱使其流转一二,大多数是运转于四肢,对外家功夫有不少的增益,还能够以内力反哺自身,滋养筋骨。
第二道便叫做登堂入室,达此境界者,全身经脉通通达,内力运转畅通无阻,贯彻自己四肢百骸。内力自然能够与全身筋骨相互增益,还能够潜移默化滋养五脏六腑,一般内力修为登堂入室之人,寿命都比常人要长一些。此时内力已经成了规模,与人相斗之时,只要自身无碍,短时间内,内力便能源源不绝的从筋肉中涌出,战力颇为不俗。
第三层便是,咱们说的略有所成了,便是内力修炼的浑厚才是基础,内力浑厚之后还有诸般妙用,此时言之甚早。
少年点了点头说道:“明藏我已知晓,想不到单单一个元载境界,就分了三重。”
阿红哈哈大笑道:“说来也好笑,其实元载就是一个单独的境界,内力或强或弱,本质上是没什么不同的,只是在这个地方困住的人多了,就分出了三六九等。
入静一事,是要看心性的,明藏一事太过凶险,现如今都选择绕过,能生出内力者,确实是极少数,而生出内力者,修炼不得法门,没有秘籍和师傅指点,不懂得静脉运转之法,始终困在初窥门径的又有多数。”
阿洪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四周,向少年使了个眼色,说道:“每个人的经脉又与别人都有些许的不同,就算是有师傅指点和典籍图录,也未必能够修炼到全身经脉贯通,所以内家武夫初窥门径者,十之七八。”
少年假装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可叹我现如今连门槛都没有摸到。”
景颜听到二人言语,有些好笑,每个人经脉细微之处有些差别也是正常,但是如此夸大,为了照顾场间这些修出内力,又停留在初窥门径之人的颜面。
毕竟场间内力修为,可以算得上登堂入室,还有后面略有所成的,不多,若真是照实说了,肯定会得罪不少人。
元载一个境界分出了三六九等,外家武夫何尝不是如此,三四斤的外家武夫打一百多斤的普通人,还不是信手拈来。
阿洪紧接着说道:“之前碰上的响马匪徒首领,那人内功修为应该就是初窥门径的顶峰了,其实他的内力已经不弱于好些登堂入室之人,可能他也以登堂入室自居,只是看其模样。应该多少有些内里失调,这便是内力还没有滋润肺腑的原因,所以我断定他内力虽然不弱,但是还没有灌溉到全身经脉。
与他相对的便是咱们阮公子,内力修为高他一筹,正儿八经的登堂入室的修为。”
少年点了点头,大概估算了一下,景颜应当也是登堂入室的修为,至于阿洪,似乎也是登堂入室,不过看其气度,好像修为比阮公子高些,莫非是已经略有所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