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于停了
困在原地一个时辰,一行人等,终于等到了雨过天晴。还好众人寻觅的地方地势并不算低,要不然此时就深陷积水之中,无法跋涉。
官道也分三六九等,最普通的便是黄土路,这种官道一般是最为末等的,仅仅对黄土路面做些修缮和设立一些沿路的驿站而已。
再好一些的就是些夯土路,路基和路面都有用夯土一层层的做实了,就像是村子里农户用来垒自家院墙的那样,将生土做些简单的加工,便用在了铺路和筑墙上面,总的来说非常的实用方便,还有省钱。
不过普通的夯土城墙也好,道路也好,在碰到雨水的时候,都会有些许的脱落迹象,眼下的这条官道,就像是这般。
本来应该是一条结实的夯土路,但几十年不经修缮,风吹雨打,与普通的泥土相比较只是地基更稳固一些,更平整一些和更宽阔一些。马车在上行驶,也会有好些颠簸,并没有太多的速度优势。
在这之上,还有用水泥铺路,或是用石子铺路,还有那极高规格青砖铺路的官道,用途各自不同,少年也没见过。
对付这种路面,很难能够体面的,从上面骑马穿行,土质松软,又经雨水浸泡。本来马匹就重,再来一百多斤的重量,负担在马上,最终落在了四只蹄子下面,每走一步就会深深的陷入到泥里。
即使是,所有人全部下马,牵引着马匹,蹒跚前行,躲避坑洼和淤泥,但也无法避免自己下一脚,着陆的地方是不是一摊不堪受力的软泥,会不会让自己一个踉跄就要扑倒在泥地里来个狗吃屎。
更有马车,承载着一车的重物作为拖累,车辙印痕,陷下的很深。
宋夫子与一众学子也下了马车,卷起裤腿,脚踏在泥泞里,推着马车前行。
一直端坐在朴素马车之中的那名汉子,在此时也未露面,依旧在马车之中休息。
穆流风本不想让仲轻云也跟着弄脏了自己的学士裙和新鞋,可是拗不过她,便随她去了。宁仪牵着小姑娘徐知还的手,防止她在泥水中跌倒。
好些个人一起作伴,就是面前的行程苦了一些,也无妨。
少年一个人牵了两匹马,因为自己处在队伍中间位置,前方的路,都有人探过了,自己走起来,便没那么多顾忌,只要扶稳了两匹马,走得稳当就是了。
阮周子见此情形,主动去前方探路,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此时两脚都卡在泥泞里。
一只手杵着长剑鞘,在泥水浆糊里插了又插,再迈出右脚往前试探性的踩几步,确定是安稳的地方可以着陆后,左脚才一步跟上去。
阮周子莫名一笑,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果真是如此,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再稷下学宫之时,也曾学过播种农牧,可那些,在长辈眼里从来不是正途,学过了便也忘了,今日走在这泥泞的路面上,回想起那日先生所说五谷杂粮,反倒是清晰了几分。
终于是走出了这段平路,面前还有一个不怎么陡峭的上坡路,上去了之后就是一马平川的朝北县城。
众人眼见终于走出了泥浆摊子,都松了口气。
坡度虽然不大,但在高处,雨水向低处而流,好些泥浆冲刷而过,便沉积到了官道的下面,这段上坡路虽然也有些湿滑,但是比起先前经过的泥潭,还是好上了许多。
“加把劲,加把劲!”
镖局的镖师吆喝着。
众人这一会儿行程,出发,躲雨,也过了三四个时辰,一番推车劳作,腹中已然有些饥饿,就要歇息一番。徐定唐说道:
“前面就是有一家酒馆,就在这上坡的后面,百丈之内,大家方才的一路波折,手上已然沾了泥土,此时停下来吃食休息,甚为麻烦,不如大家加把力气,一口气上去了,在酒馆里买些酒菜,回到房中吃酒休整不更好吗!”
望着眼前官道,真有几分望梅止渴的意思。
都这个时候了,加一把劲儿就能够舒舒服服的躺在榻上休息,众人也不会不知轻重,纷纷应和,走完今天的最后一段路。
舒适的热水澡和暖和的床榻,就在自己的面前,众人纷纷不再藏拙,本来视若珍宝的内力也便不再藏私。正巧官道有些坡度,推行马车的人,运些内力也更得心应手。
雨虽然停了,路上行人依旧少见,几十个人在这儿扎堆,似乎难免引得两三个附近的年少村民看了两眼,没什么特别之处,便又折返回去了,官道下的众人,隐隐约约能够闻到酒酿的香味。
少年心里又警觉了三分,按道理说,这里绝对不是刺客劫杀的好机会。
北黎官府自然不会从中作梗,先不说,镖局护卫一口气死了如此多,都是本土人士没法遮掩;再者说此地位于县城附近,不要说官兵,就算是朝廷的死士谍子,也不好光天化日之下对使臣车队做出过分的举措。
至于一些江湖人士,散兵游勇,自然是没有那个实力前来挑衅宋夫子的。
宋夫子探查过周遭的气息,都是些普通人,没有内家高手隐藏在其中,三三两两的乡间少年看客,自己总不好出言驱赶,况且这是人家的乡间地头上。
马车在官道上行驶的还算快,众人推的并不如何吃力,不一会就走过了半途。
官道上又探出了两三个脑袋,还是刚才那几个,县城附近闲着没事做的年轻人,看其面相就知道身体虚浮,别说是内家武夫了,就是外家拳脚也不咋滴。
众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忽然,宋夫子心中一紧。
阿洪也抬起头来,前方似有不妥……
上头的官道上,那四名少年每人都推着一块不小的石头,大的约摸有个大几百斤,小的也有个四五斤,在官道上就勉强算是巨石了。
这么大的石头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并不是奇形怪状,要不然这几百斤的石头是无论如何,也不好能被几个乡野少年推到此处了。
想来是借着雨水有些浮力,又垫上粗细相当的树干,才将这几块石头运到此处。为的就是等待学宫马车走到上坡的官道中央。
时间卡的真是巧妙,正巧是探马雷雨之前探到后方一马平川,紧接着就是一个多时辰的瓢泼大雨。
少年神色慌张,已然知道要发生何事。那四个少年,就在上头要将石头推下,冲撞己方的车队。
说来好笑的事,几百斤的石头,虽然只是将其推倒顺着泥水翻滚而下,花费不了太大的力气,上头那四个少年,单人之力也是做不到,两人互相协助,推倒了一块,再去推翻另一个,相隔几个呼吸的时间。四块数百斤的“巨石”裹挟着好些泥浆碎石,从上而下,席卷向官道中的马车。
宋夫子已然反应过来,没有丝毫犹豫,脚尖在泥泞中一点,此时路面不平整,显得有些拖泥带水,但还是一往无前的飞身,迎向那些石头。
数百斤的石头从高处而下,又裹挟着泥浆石流,非常人能够阻挡,便是马匹见到,也不得不慌张的想要四散逃逸。
一众镖师根本无法抵挡,几十斤的尚且还能防御,这么大的石头裹挟着泥浆,一下便能将人碾压致死。
马匹还算灵活,只是吃了密集的亏,最多也就有那么一两匹马躲不过去,然而后面的马车是铁定躲不过去了,马车上坡途中转向尤为艰难,车轮还陷在官道里面些许深度。前后行驶还顺畅一些,左右想要转向,是做不到。
少年顾不上手里的两匹马,只是尽力高喊着快点跑,招呼着身旁的众人和推着马车的学士赶快离开官道。
宁仪没有坐以待毙,也是施展轻功向前试图抵挡泥石流。
少年一把拉起了落单的徐知还,跑出了官道中心。
此时危机,人命比马车重要些。
官道比寻常道路要开阔一些,但是也被四块“巨石”封住了去路,也只有尽快逃离官道,才能保得自己不会丧命在乱石之下。
阿洪叹了口气,有些犹豫的,撇了一眼一直岿然不动的那顶朴素马车。
终于,他动了,悄无声息,马车前的车帘无风而动,碎裂成五六片布帛,一袭黑影,足不沾地,沿着官道向上而行。
那道身影快的让一众镖师无法看清。瞬间就越过宁仪前进的身形。
“砰”的一声,先行出发的宋夫子与稍晚一些的黑衣男子同时赶到了车队之前。左右双手各扶住了一块“巨石”支撑着,不让它滚落下来。
宋夫子,似乎有些不支,便将左右两块石头用内力牵引,碰撞到一起,左右手合璧,减轻些左手分量。
黑衣男子大喝一声,右手发力,生生将“巨石”向上推移了三分,刹那间运起内力。一瞬间在巨石上拍出了五六掌。
“咔咔”的声音传来,黑衣男子右手边那块巨石四分五裂,剥离成了十几块不成威胁的碎石,翻滚而去,被后面的一众镖师逐个击破,接住了。
倒腾出来右手的黑袍男子,没有重复刚才的动作,而是两手干脆同时发力,将那大几百斤的巨石举在头顶,抬手就掷出了官道之外,如果不是双脚陷入官道很深,看起来真的并不如何费力一般。
宋夫子相较之下就有些吃力,维持得住两块石头不向下滑落,黑袍男子见状也不扭捏,就手将想剩下的两块石头扔出了官道。
上方的四位少年,本来推倒巨石就是想着砸了对方的马车,出一口恶气,摆摆威风,而且刚才已然答应了乌大哥会如此做,乌大哥也说好了要来接应自己,寻个地方躲一躲。
转头就看到了两位神仙一般的人物,其中一个双手就接下了逾已千斤的巨石,另一个更为凶悍,啪的一掌就将一块巨石拍成了碎渣,然后又抬手将数百斤的巨石像石子儿一般扔出官道,四人当场被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就要跑路,才想起乌大哥说好来接应自己,此时也没有出现。
周闯感觉自己背后冷风阵阵,不自主的回头一看,刚才能够徒手拍碎巨石的黑衣仙人,就站在自己身后,冷冷的看着自己几人!吓得差点瘫软倒地。
官道下方传来了年老书生的声音“手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