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定唐心里嘀咕,书生毕竟是书生,明明有五六成的把握知晓这是个圈套,还要伸着脖子往里面钻。只好敲了邱莫的房门,知会了一声。
几百步的距离,对于内家高手来说算不得很远,景颜与阮舟子很快便近了,只见四五个彪形大汉,赤裸着上半身,围着一处不大的宅院。
还好院门是由实心木板钉制而成,便是斧头也劈砍了好一阵,砍出来的豁口还不够大,想要一人通行还差得远。
碎木屑散落一地,乡里乡亲本来已然有好些聚集过来,却也不好插手。
又让几个彪形大汉赶回屋里去了。
村里人也全不是不敢管,只是实在是插不上手,那家汉子叫马三的人家,家主好似恶鬼托身一般,年轻的时候,看着还有几分人模人样,刚讨了婆娘生了个女儿,便中邪了一样。整日游手好闲,败坏自己爹娘留下来的家业,没过几年就活活将爹娘气死,之后就开始赌钱。
还说什么十赌九输,粘上绝对会输才是事实,一个入局的人怎么可能斗得过那坐庄的人?钱财输完了,将田地抵押,再输完了就赊账,再没有什么可以输的,还能如何?只能变卖妻女来抵账。
这人平日里太浑,妻女跟着他,三天两头里多少都挨他毒打,乡里乡亲左右帮不上,只能安慰自己,心里念想着,这小闺女最好是让人卖给富贵人家,当个小妾,也比在这村里受他爹的折磨好些。
马三早已烂醉如泥,乡亲们不知他是装醉还是真醉,便是清醒着,以他的尿性也不管这档子事。妻女说卖了,就卖了,自己逍遥快活就行了。
拼死顶上门的,正是这小姑娘的娘亲,可一扇木门又能顶得住多久呢?几个汉子刚来的时候想着省事儿,门都不想撞开,就想直接翻墙头过来,逼的妇人拼命,用耙子将这些人一个一个的戳了下去。
少年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但景颜与阮舟子已然飞驰而出,阿洪与自己也只好紧跟而去。
徐定唐本想一同前往,作为一个老江湖,心里隐隐觉得,宋夫子与邱莫都是高手,内功修为远在自己自己之上,有邱莫盯着,若是真有什么埋伏,自己恐怕也应付不来,倒不如留在这驿站里,防止宵小作祟。
亲生闺女徐知还还在驿站里,不免让徐定唐谨慎了些。
阮舟子,景颜,宋夫子,无卢真涂与阿洪,五人就要赶到面前。
哐当一声,又是一声巨响,门板又被劈砍下来了一大块,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女孩儿娘亲再也坐不住,便将十三四岁的闺女推上墙头,逼迫她跳了下去,自己也跟着翻墙跑出小院子外。
黑灯瞎火的,没有光亮,娘俩捂住嘴,不敢发声,就要往山里摸索。
终于门板支撑不住,啪啦了一声,裂成两截,彪形大汉一脚踹开,大踏步狞笑的走向院内,一手持着火把,一首揪起来烂醉如泥,瘫倒在地的马三问道:“你婆娘和闺女呢?马三?醒醒!贼娘的……醒醒!”
一手拿着火把不方便,将火把交给了身后一人,啪啪连抽了马三两个大嘴巴子,马三这才悠悠转醒,嘴里喃喃的说不知道,便翻个身继续睡。
前来讨账的大汉岂能容他这般?拖拽着将他拉出院子,就这班丢在地上。
这才想起打死这马三也没有用,拿不到一个铜板,还需要绑了那对母女才行,恶汉们高举着火把,四处搜寻起来。
母女俩才刚翻出院墙,扶着身子往前爬,不敢直起身来,那样声响太大,也没走出几步远,就被壮汉高举的火把照出来身形。
“大哥!他们在那呢!”
“快把这两个小娘皮抓过来!”
几个大汉嘿嘿冷笑,饿虎扑食一般,就上前逮那母女,终究是小姑娘,哪里见的这番场面,吓得连哭带嚎,腿都软了,更是走不动路。
“叮”的一声,手拿火把的汉子,顿感手中一股大力传来,在抬头一看,手中已然没有了火把的身影。
原来是被一柄长剑盯在了夯土院墙之上!
正式景颜先手一步,掷出手中长剑,如今景颜内功修为精进了不少,出手愈发的潇洒飘逸。
火把上溅了些许泥土,噼噼啪啪的炸响了几声。
几名彪形大汉,顿时愣在当场,手持火把那人才后知后觉的出了一头冷汗,这几人是收了银子钱来收账的,恶人自有恶人磨,不管是对付那赖账的泼皮无赖,还是一时贪念的老实人家,他们都有对策。
自然也是有些眼力见的,眼前这几人,看着倒像是书生打扮,这一手掷剑功夫,就不是他们这帮糙汉子,练个十年八年能够学得来的,一定是那江湖中人没错了!
追逐母女二人的那个汉子,两手扶在膝盖上,进也不得退也不得,自然是瞥见了那一剑的威势,心里害怕的很,生怕再往前一步,就有一柄长剑钉在自己头颅上。
就这样愣了足足有三四个呼吸的时间,小姑娘终于缓了过来,慢慢挪动脚步,哭声渐渐小些了。
平头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的几个壮汉,终于是有一人鼓起了胆子:“大侠,我等只是拿着欠条,前来收账而已,并不是来逼良为娼的。”
母女二人终于反应过来,这才看到不远处那几个书生模样的外乡人,当下自然是捡了救命稻草一般,妇人拉扯着小姑娘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走到五人身边。
“大侠还请救救我们吧!求你了,求求你们了!”妇人止不住的磕头。
阮公子正要俯身扶起那母女二人,衣角被人扯了一下,回头一看,正是少年朝他使了个眼色,阮舟子点点头,向后退了一步,少年前走了一步,将母女二人扶了起来,这才开口询问为何会有这几人破门。
少年孤身一人,身在异国他乡,自然是要小心一些,看着几人反应,约摸着不像是演练出来的,母女二人与几个彪形大汉,确实是普通人家与几个收账的恶汉,难道此事当真不是埋伏?
趁着这个空挡,五名恶汉,悄摸的,脚步往后移了移。几人换了个眼色,心想着这账,收不收的再说,反正还有着宅院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倒是今日碰上了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客,说不好就要搭上一条性命,好汉不吃眼前亏,当下就要溜之大吉。
“站住!”
景颜向前几步,看了几人就要逃跑,正要去追赶,问询几名恶汉,教训一二。
忽然一步停住,破空之声凄然入耳,景颜在江湖上闯荡也有好些年,立即脚尖一点,左右横挪,退了数步。
呲的一声,一竿长枪就插在了,景颜方才所站的位置。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五个恶汉,刚往后逃了几步,就听了这声响,回头一看,一竿长枪从天而降,没入地面,少说有两尺深浅。
这会儿,吓的腿都快软了,再不敢瞎挪动一步,生怕一枪给自己捅个对穿。
四道身影很快自田野之间,逐风踏月而来,立在了夯土院墙上面,火把光被罡风吹拂,暗淡了不少,看不清几人的面容。
为首一人,冷冷一笑,抛出一只钱袋扔在地上,对那几个恶汉说道:
“没你们的事了,拿上钱赶紧滚,在我三山帮的地界上赌输了钱,赖账,还敢找帮手,就不要怪我等心狠手辣了。”
几个恶汉一听,原来是雇主人家亲自来了,好像还把帮派的那几位高手也一并请来了,心中松了口气,自己几人就是收钱办事,刚才差事没有办好,命差点丢了,如今保的性命还有几两银子拿,这还不算是天大的好事?
领头之人谨慎的朝两边都拱了拱手,说了声:“大侠,得罪了,告辞,告辞……”
也不知是向谁说的,总是两头都惹不起,捡起来了不知道有没有一二两银子的钱袋,头也不回的跑了。
少年心下松了口气,想着要是连这对母女都是贼人假扮的,到时自己还真的下不去杀手,还好,那几名恶汉只是收了人钱财,并不知布局之人的谋划,要不然不管谁赢谁输,都会白白搭上五条性命。
这会,母女二人就彻底一头雾水了,弄不清事情原委,自己哪有银子请江湖人士搭救自己?
就算是有银子,也没有门路啊。
山下的江湖不像小说中写的那般容易,凡俗人家有些闲钱别能接触的上,往往江湖之中多少事,很难随人心愿。
江湖儿郎,空有一身武艺,却没有挣钱的去处。富庶一方的财主有些多余银两,想请几个师傅教授族中子弟,请来的,往往是那三拳两脚的江湖骗子。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也碰不上了专情,木讷一些的读书人,往往更喜欢的,是那些油嘴滑舌的羊皮小丑。
景颜得了内家心法之后,修得一身武艺,也没能成为百姓心中想的那般一掷千金的江湖豪客,反倒是比之以往谦逊了许多。与好些酒馆,武馆结交,这才手头宽裕了不少。
寻常人家就是手里有些银子,又能去哪里请这些江湖人?花大价钱的请来的,还不都是十里八乡的半桶水……
不等对面四人有什么动作,夫子身后终于传来一阵爽朗大笑,邱莫已然赶到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