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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左膀

天光昏暗,白马帮一众缓缓压进,狂风呼啸,沙尘飞扬,南门大街的气氛陡变萧肃。

酆承悦握紧钢刀,虎口的老茧微微摩挲皮革包裹的刀柄,熟悉的感觉回来了。他回忆着少年时在耕田里耕种的岁月。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锄。

他本是代州农户出身的学子,半耕半学才一步步从寒门小吏爬到如今的地位。盛崇年时,在满朝世家当道的朝堂里,庞博艺看中了他的勤恳和稳扎的作风,提携有加,步步高升,方坐得一州大牧。可正是这份小心,也令他思虑过盛,逐渐现出了令人提防的冷静。

一个人太过冷静不好,尤其在庞博艺这等人看来,这种人似乎永不会出错,而不出错,正是他最大的过错,因为太干净了,没有污点的手下,搁在手里,烫在心里。

而这个道理,酆承悦是在昏暗无边的大牢里才悟出来的,半生宦海,只有到了大难临头之时才能体悟得失,现在他后悔了,但内心仍存有自信。

庞博艺不会杀他。

白马帮的汉子没有首领,他们在齐齐压进中加快脚步,逼近时忽地就听那兵曹长横刀厉喝一声:“我等乃是刑狱兵曹,再次捉拿逃犯,尔等意欲何为?!”

兵曹长想先一步以气势压倒一众白马帮汉子,可这些人却是不管不顾,在沉默中露出狰狞的杀意,一人当先急奔,抬刀斩去!

兵曹长吃了一惊,他几乎本能地后撤一步,抬起钢刀抵挡,可紧跟两名汉子左右齐窜,矮身刺出手中斩马刀!

噹!

两名兵曹在刹那间齐齐横刀挑开,兵曹长震开敌手,抬脚一踹,随即紧张地环视左右,暴喝一声:“贼子当街行凶,左右,给我拿下!”

十几名兵曹当即排成两道长龙,对着百名有余的白马帮汉子视若无睹,踏步疾驰!

呼!

狂风呼啸,一众兵曹身着劲装随风鼓荡,他们步伐一致,身形一致,在快步奔驰间切换身位,极其默契地变为一字排开的阵型,旋即数刀齐出,将率先冲来的汉子砍翻在地,然后后撤一步,横刀护身!

鲜血喷洒之下,一众白马帮汉子面面相觑,他们举着斩马刀与之对峙,却未曾在上前。

兵曹长见威势压阵占得先机,当即高声喊:“你等皆是我大郑子民,切莫阻碍我等刑狱执法,现下退去,我等饶你们不死!”

白马帮汉子沉默无声,而是齐齐紧盯着兵曹长。而这时,就听街道另一头突然传来一阵擂鼓般的脚步声。兵曹长侧头望去,就见五六十名白马帮汉子持着斩马刀飞奔而来,一语不发地从后方发起了攻击!

“结阵!”兵曹长在仓促间挥刀逼开两名汉子,“速速结阵!”

兵曹们当即齐声呼喝,随后由七八名兵曹后撤到后方与敌人缠斗,而前方那一字排开的兵曹仍旧保持警惕。

可敌人太多了,一下子涌进来十几名汉子对着兵曹长发起攻击,他们几乎以十敌一,而兵曹们反击之余皆是节节败退。

酆承悦在混乱中挥刀去砍,可叫一名汉子给一脚踹翻,他急忙跪爬着去捡钢刀,身边脚步晃动,钢刀被踢的滴溜溜滚出去,他便继续去追捡。

就在这期间,就听几声惨呼声起落,几名兵曹在缠斗中不敌对手人数太多,纷纷被乱刀砍倒在地。

酆承悦终是捡到了钢刀,他如珍宝般握紧在双手中,可抬头的刹那,就见一个身影忽然倒在他身前,那是一名兵曹,他睁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酆承悦,眉宇间那道深深的刀伤溢着止不住的嫣红鲜血。

“保……护……”那兵曹在被乱刀鞭砍的空隙里嘶声说,“大……人……”

酆承悦吓地浑身打颤,他拄着刀站起来,抬眸望去就见场中的兵曹俨然只剩一名兵曹长。

刀光霍霍,暗哑的天光令刀锋闪烁着稍纵即逝的寒芒,那锐利的寒锋令酆承悦喉间滑动,体弱筛糠的打起了摆子。

乌压压的汉子犹如天际滚滚而来的阴云,盖住了大街,盖住了鲜血。

兵曹长挥刀荡开攻击,可背部陡然被砍了一刀,他吃痛向前踉跄两步,在剧痛里提起精神,又是抬刀在抬刀,堪堪挡住朝面门袭来的两刀。

他后退,刀便从后来,前进,刀便从前面来,前后左右都是人,他疯了般的挥刀在挥刀,可身上却在纵过的寒芒里添上血淋淋的伤口。

他被逼到角落,一众白马帮汉子持着斩马刀将其围堵住。

吐出的喘气带着些许薄淡的雾,兵曹长一脚踹倒一人,大声厉喝:“你等今日杀我兵曹,崇都之下,便叫你等在难为生,此地乃是天子脚下——”

“天子脚下,我便杀你了。”稳健的步伐踏入,横翁驼着背,背负双手看他,“又如何?”

“横翁,你、”兵曹长咽了口血水,“你胆敢纵人当街行凶!”

“你挡道了。”横翁接过一汉子递来的刀,“别挣扎了。”

“放屁!”兵曹长揉了一把面上的血,“我乃刑狱兵曹长,秉公执法,尔等胆敢犯上作乱,杀无赦!”

他脚跟重重顿地,猛地朝横翁刺出一刀,可却被横翁轻描淡写抬刀一挡,旋即凌空飞腾,一脚踢在他的后心上。

兵曹长踉跄着用刀驻地,撑着身子站起来,可无数把刀已经对准他的身体。

“杀。”

横翁转身随手一甩,斩马刀飞射而出,从兵曹长后心直直洞穿,紧跟着那无数把斩马刀从他的身体各处直直刺了进去!

兵曹长浑身剧烈一抖,鲜血顺着一柄柄刀身上流淌而出,他吐出最后一气,眸子于混乱中看到了酆承悦。

“刀……在……”

他颤声吐字,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垂首一顿。

酆承悦怔怔看着他,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刀柄,令皮革发出沉闷响声。

“酆大人。”横翁在他恍惚出神时走近,“老夫代人请你到前头酒楼一叙。”

酆承悦没回答,只是握着刀怔怔地盯着兵曹长的尸体。

横翁立刻示意眼色,两名汉子就上前架起他往后拖。

酆承悦出神地望着,身子被越拖越远,无数个麻布衫的身影走动而过,直到街头在无一人,现出了那仍旧握刀驻地,单膝跪着的尸体。

风呼呼而过,风尘凌乱飘扬,染血的黑袍滴着殷红如墨的血珠。

“吩咐下去。”横翁侧头高喊,“今日给老子灭了金钱帮!”

几百名汉子当即齐声高喝:“喏!”

他们喊完,青楼的大门立刻就被围住了。

黑压压的人群在片刻之后响起嘈杂的打斗声,酆承悦看不到,他被人拖着上了酒楼的阁楼。

等门一开,汉子将他扔了进去,随即便离开了。

“小饮浊酒。”刘修永端正跪坐在软塌上,随即望向酆承悦,“本王备此薄席,还望酆大人莫要见外。”

酆承悦回过神,他侧头望向刘修永,旋即挣扎地站起来。

“承悦。”庞博艺端坐在窗沿边,他望向酆承悦说,“许久不见了。”

酆承悦犹自拿着刀,他满面血污地看着庞博艺,说:“承悦见过庞司空、晋王。”

“要不是刑狱今日通报的快,我还不知你竟逃出了大牢。”庞博艺起身扶住他的胳膊,“起来,这些年都不曾见,让我好好看看你。”

酆承悦还处在方才的惊吓中,此时浑身还在颤抖,他被扶着坐到塌上,垂眸说:“下官无碍,谢司空大人关心。”

“诶,你我是老相识了,何必客气。”庞博艺提壶为他倒茶,“受惊了,快些吃杯热茶缓一缓。”

酆承悦没接杯,反倒将刀握的紧了紧,说:“谢大人。”

庞博艺见此只好放下茶壶,回身落坐,说:“承悦呀,今日早朝,陛下难得上了一回朝。头件事便是要亲审江子墨私通一案,而你遭陈丘生构陷入了大牢,我久不去看你,你莫怪。”

酆承悦闻言气息微平,说:“司空大人事务繁忙,下官明白。”

刘修永揉着纤细地十指,看上去倒像是在用手擦拭帕子,他说:“酆大人,烟州一案,本王已明了其中详细。”他扔了帕子看向酆承悦,神情柔和,“皇后胞弟焦朋兴书信被翻出,马福家眷将其出卖,江子墨认罪。此案俨然直指向多年前的一桩旧事。”

他说话时转向庞博艺,而庞博艺闻言眸子微蹙,望着窗外街道上的打斗,久久都沉默无声。

轰隆隆,天空响起了一阵雷鸣,云间雷光闪烁,寸许细雨也紧跟着落下。

“花船失火一案已成定局,殿下无须担忧。”刀柄抵着胸口,庞博艺哑声说,“再者,江子墨已经认罪。”

绵延的雨丝成窜滴落。

庞博艺收回视线,他叹了口气,随即转向酆承悦,说:“承悦,你可知江子墨为何认罪?”

酆承悦是聪明人,知道面对庞博艺和晋王一问一答,都与性命攸关。

他略微沉思,说:“江子墨认罪,驻守烟州的禁军便无法借平乱之名,武断制衡百姓。”

“不错,我当初派出禁军随行,便是顾忌江家在烟州的声望。百姓若是强护江子墨,禁军便可挥戈而向,平定烟州。”庞博艺单手撑着窗沿,“其后,我便可驻派尚书台内的官员,前去继任烟州牧。在由门州迁去百姓,修建港口,航通九州。至此国库亏损可补齐,征召令也可顺利通行无阻。”

可是陈丘生打乱了局面,还有江子墨的认罪。酆承悦打心底承认江子墨的城府和眼界,他看的很远,远比自己要远。

“可江子墨认罪,百姓未反。而如今继任烟州牧的顾遥知,曾经还是江子墨的学生。”刘修永抿茶润了润嗓子,“他是门州寒门中颇具威望的学子,又是父王钦定的州牧。这一步棋,前路变的犹未可知了。”

酆承悦抬起头,急声说:“我们还有通州,盐铁之利可缓补国库,下官在代州也已储备多年,只为征召令替换满红关——”

“太慢了。”庞博艺注视着酆承悦叹气,“承悦,光靠通州太慢了,秦王如今在军中声望甚高,加之皇后有意辅协他为太子,强势驱之。唯有早日兴建港口,钱货源源不断,满红关可定,九州局势可定。而后,太子之位,才可由晋王殿下稳居其位。”

酆承悦左思右想,眉头不时挤皱,他在思索还有什么可能,还有什么办法。

片刻后,他沉下首,嘶哑且无神地问:“难道,别无他法了吗?”

刘修永镇定地注视着他,说:“别无他法。”

就在此时,刑狱内,几名狱卒整理着身上新换的衣服,当先一人提着装满麦粥的木桶,在一片杂乱的吵闹声中逐步勺出饭食。

“你虽无认罪,可陈丘生心思缜密,拿下的人证太多。此案若是到了金殿之上,细细追查,便可直抵当年烟州花船旧案。”庞博艺惋惜般地望着他,“你是我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若是能替换,我定不能叫你去抗这份罪。奈何,陛下对当年一案,仍心存疑窦。”

狱卒已经到了大牢深处,这里关押的都是些重犯、要犯。而马福霍然就在其中,狱卒打开门,几人走进一脚踹醒了他。

马福撑着肥胖的身子,问:“吃饭了?”

狱卒咧着狞笑,说:“对,断头饭!”

“马福已经替下官抗下所有罪责,司空大人、殿下。”酆承悦说的又快又急,“他会一力担下,不会涉及到下官,下官还可以为代州牧,还能继续为大人和殿下效力!”

刘修永温声微笑,眸子逐渐眯起,柔声说:“马福恐怕,再也不能替你抗罪了。”

酆承悦闻言握紧刀柄,瞪大双眼看向刘修永!

马福瞪大充血的双眼,两名狱卒扯住他的双手双脚,还有一人将绳子勒在他脖颈,用力地拽动!

“我……认……”马福嘶哑地喊,“罪!”

狱卒用尽全力死死拽着,马福脸涨的红紫,双腿剧烈抽搐起来,随之半晌。

双腿一蹬。

“假信使罗川!”酆承悦慌张喃喃,转动的脑袋一顿,旋即直直看刘修永,“他的父母!”他匆忙地吞咽唾液说,“只要拿住他父母,他定然就范,必然不会供出事实!”

“罗川父母已被人偷偷接走,我派出搜寻的探子皆未归来。”庞博艺朝酆承悦望去恬淡的目光,“恐。已遭杀身之祸。”

狱卒推开牢门,双手一抖缰绳,对着眼见行凶,从而身子剧烈发颤的罗川狞声说:“下一个就是你!”

“不要!”罗川缩在墙角惊恐环视,口中嘶哑哀求,“莫要杀我,莫要杀我!!!”

几人拥了上去,拽住了罗川!

酆承悦面色陡变煞白,身子怔怔地向后一瘫,靠坐在地上。

“殿下今日与我说这些。”酆承悦难以置信望着刘修永,“不是与我商量,而是要杀我?”

“事关重大,此案不可在横生枝节。”庞博艺望着他现出悲然的神情,“承悦,马福、罗川,皆是小人物。此案已到陛下眼下,只有一个够分量的人才能彻底填平。这是对陛下的一个交代。”

冷汗濡湿了背,酆承悦额冒汗珠,他剧烈的喘息,心头顿现一股冷若冰霜的寒意,这股寒像是抽走了他的力气,也抽走了他赖以生存的自信。

局势已定?

他喘息着撑地站起,手中的钢刀刺入地板,他缓缓直起身,旋即面色涨红地盯着庞博艺,半晌都未说话。

“庞博艺!”酆承悦陡然喊,“我乃寒门出身,自盛崇少年时便跟着你鞍前马后,我这双手。”他握刀的双手颤抖着,“这双手耕种良田百亩,寒窗苦读十载,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甘愿为你握刀杀人,做那天下学子不耻之事。而今你居然要杀我?你居然要杀我!!!”

庞博艺平静地注视他,说:“当年崇都员吏政绩考核,世家学子出身的官员满腹经纶,滔滔阔谈。可政绩上的一笔一划我都知道,是你替他们做的那般漂亮。沧海遗珠,蒙尘而不得世人见,你是真才实干的能人。”

庞博艺撑着膝头站起来,目露激赏地注视着酆承悦,说:“名册登记,划地分田,就连市场上一株糖葫芦今日应当卖几株钱,明日应当卖几株钱,你都能推算无疑。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是那沧海之遗珠。而我,定要叫你大放光彩!”

雨势湍急,细雨瓢泼横下,雷光在眨眼间闪烁出道道白光,将两人极端的面容照的分外鲜明。

“你还记得?好、甚好,我为你白头谋算,杀尽七州州牧,就连皇上得宠的楚贵妃也身死花船。你要的,你所要的。”酆承悦怒不可遏,他用刀柄接连撞击胸口,撕心裂肺地低吼,“我全都给你了,全部的全部,你要的还不够,还要我的命吗?!”

冷静、平稳,多年的韬光养晦,在这一刻骤然被疯魔所彻底摧毁。他夹着刀,双手十指不断颤打着胸口,身子弓下歇斯底里笑起来。

“承悦,那你要的呢?”庞博艺依旧平静,他像是关切地问,“你要的荣华富贵,我不是给你了吗?”

酆承悦一口凉气陡然倒吸,哽在胸口发闷发痛,他睁眼欲裂地瞪着庞博艺一动不动。

良久,他无声地笑着默然转身,渡步走到窗前。他望着急雨中的座座琼楼玉宇,在那繁华里看到了自己少年时憧憬的景象。

“寒门苦出无门,富贵荣华如梦,我追求半生,染尽仇怨鲜血,山珍海味如嚼蜡,未有粗茶淡饭之清甜。”酆承悦回身望着庞博艺笑出了声,笑中带着泪,“仕途如陌路,孤灯难照寻,我以为你庞博艺是我此生命中福星,为你只言片语间的赞赏而由衷热血。”

他渡步靠近,单手按着刀,一手按在心口,顷身真诚地说:“我是真心相信你可为崇都一片新天,为大郑带来盛世繁华。我甚至在夜里偷偷喊你先生,彻夜手不释卷熟读你的文章大义。你是天人之姿,万中无一。但如今我看清了,你不过是这茫茫宦海中的一叶孤舟,纸醉金迷终叫你变了。”

他揉紧熏臭的衣袍,指甲上的豁口从皮肤上划过,留下血痕。

“你染了血,我为你也满身染血,杀尽无辜之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本是赤红。”酆承悦悲怆地呼唤,“庞博艺,你怎的变作这般黑心肠?人命于你眼中如草芥,你那信中的一个个名字,他们都是一条条命,我杀人亦有心悸悔恨,你呢?你痛不痛?你梦里可曾看到一张张染血的脸朝你喊,还我命来。”

庞博艺被他注视着,眼眸隐现悲凉之色,不过转瞬即逝,面容也镇定无异。

他平静地开口,说:“王权之下何来无辜?天子为王,臣子为刀,百姓皆是羔羊。难时灾民遍布九州,易子而食,那般凄惨你都见过。承悦,这天地本就无情,但人有情,这是一桩美事。我不过是在这桩美事上做了功夫,叫它锦上添花罢了。你定然还记得你我少时一同游走崇都,畅谈此生志向。”

酆承悦啐了一口混着尘土的唾沫,不屑地说:“无耻,吾,深以为耻。”

庞博艺莞尔一笑,说:“志向还在,纵使身老,我心犹存凌云壮志。而殿下。”他抬袖虚引,“亦是我等志同道合之人,他若有朝一日为天地之君,可叫苍生福泽千秋万代,而郑国,可永昌不衰。”

“痴人做梦。哈哈哈哈。”酆承悦含泪大笑,“庞博艺,事已至此,我别无话说。唯有一件事。”

刘修永听着话没回头,只是静静注视下方街道。那里的血已横流满街,尸体遍地,血与雨混在一起,叫泥泞里混着嫣红的黑。

庞博艺望着酆承悦静默无声,而酆承悦神情转为凄然,他望着手中的刀,想起了那兵曹长与他说的话。

刀在我手。

他鼻息突然粗重,随即咬紧牙关似下定决心,单手握刀猛地朝肩头一挥!

嘶喇一声,又利又快的钢刀骤然砍下一条手臂,那手臂落在地上‘咚’地一声,令刘修永回过了头。

“承悦。”庞博艺瞳孔骤缩,沙哑地说,“你这是何苦?”

“人人都说,我酆承悦是你庞博艺的左膀右臂,如今我便斩断这只为你杀人的手。”酆承悦面无血色,脸颊抽搐,他似讥讽地说,“崇武年那夜的烟州大火烧尽了花船,但即便到了今时今日,余烬犹在。你且记住,星星之火,可做燎原之势。断肠之人,犹在天涯。”

庞博艺额角一抽,平静地严声问:“你话中何意?”

酆承悦悲怆一笑,随即泪流满面地陡转冷漠,说:“尔请自解。从今以后,你我义绝于此。幽冥黄泉,我要走的坦坦荡荡!你我人鬼各一方,天涯陌路,愿来生,永不相见。”

他一刀割断下袍,旋即一丢钢刀,眼角的浊泪从鼻梁滑到下巴汇聚成珠,而他则渐渐直起躬谦的脊背,坦然地望了庞博艺一眼,随即转身抬步,跨出了门槛。

刘修永收敛笑意,脸色平静如水地说:“恭送酆大人,上路。”

屋外响起了一阵血肉嘶喇声,旋即横翁拿着滴血的薄刀,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殿下,此间了解,该谈谈我的出路了。”横翁将刀横放在桌案上,“答应我的代州牧,何时兑现?”

刘修永笑意在现,说:“把你应允之事做完,代州,迟早是你的。”

“聚龙帮不过乌泱之众。”横翁老气横秋,“明日殿下下朝,我便将干干净净的外九城,交付于殿下之手。”

刘修永起身,走到门前,说:“本王,拭目以待。”

刘修永离开了,庞博艺望着那森气寒寒的薄刀,静静地注视那滴饱满的血珠从刀尖滴落。

血珠落地,庞博艺久久注视,终于叹了一口压在心头许久的气,他问:“事情可都顺利?”

横翁狞笑着侧头看他,说:“我的人手,大人尽可放心。”

刑狱内,马福睁着暗淡无神的双眼,就这样直挺挺地躺在干草堆里,注视着昏暗的牢房窗沿。

急雨之下,雷光闪烁,另一处牢房。

罗川蜷缩在角落止不住的发抖,颤栗的眼眸望着身前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尸体。

那是狱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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