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卫成朝岸边走几步,探头一看,一个人正在水里挣扎呼救。
岸边几个混混模样的人正在大声嬉笑,朝水里吐痰,显然是他们干的好事。
行人都看不惯,但那年头和几十年后也差不多,不愿意多管闲事。
杨卫成眼珠一转,大喊一声:“警察来了!”
果然,警察两个字对于那些混混,就是天敌,他们忙转头仓皇逃跑。
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杨卫成暗道:“狗儿们,平时做了不少亏心事嘛!”
再看水里的人,快沉下去了,他忙从旁边的三轮车上,拿了一把竹竿,将人拉起来。
四五月的天气,河水温度可不太友好,那人浑身湿哒哒,几个月没理的头发湿漉漉贴在脑门上,一口龅牙十分惹眼。
“谢咯小老弟。”他边拧衣服边道谢,“听口音你是外地人啊?”
“昂,我来本地办事,在等人接站。”杨卫成笑道。
那人苦笑:“巧了,我就是来接站的,你该不会是舟市来的小杨吧?”
“昂,难道你是老沈大哥?你媳妇叫啥?”杨卫成留了个心眼儿。
“姚梅。”
得,全对上了。
“哈哈,我就是你要接的人。”杨卫成大笑。
沈向前狐疑地打量着他:“你?这么年轻?”
他说一口非常标准的蜀普。
虽说沈向前已经从妻子口中得知,救命恩人是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可真站在跟前,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小子,比他家的半大小子也大不了多少嘛,居然做了那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救人一命呢。
“这也不是我愿意的。”杨卫成委屈不已,“对了沈大哥,刚才你为啥不反抗?”
“对付那帮瓜皮,没必要反抗,搞不好自己要吃大亏。”沈向前瓮声瓮气地说。
两人相视一笑,沈向前邀他回家再聊。两人搭公交车,来到蜀州302厂家属区,这是一片红砖楼,最高不过七层。
沈向前一家子住二楼,楼下有一棵大榕树。
穿过大院的时候,各楼门洞口,都摆着破旧的木椅、竹凳,还有桌子,退了休的老人在这里搓麻、聊天。
杨卫成感慨:“这里好有生活气息啊!”
“撒子生活气息哟,都是混吃等死的人罢了。”沈向前摇头叹息,好像完全没感觉自己才是这里最狼狈的一个。
刚才在公交车上,他一上车,就遭所有人嫌弃,而他竟泰然自若,杨卫成也是佩服。
穿过院子的时候,杨卫成和沈向前再一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那些皮肤皱巴巴好像丑柑一样的老太婆、老头子,一个个拿眼盯着他们。
杨卫成听到他们好像称呼沈向前作‘沈疯子’。
沈向前昂首挺胸,带着杨卫成回到家里。
这单元房只有50平米,楼下那棵大树,几乎遮挡了它90%的光线,哪怕是大白天也得开灯。
一进门,杨卫成就被墙边、沙发旁、饭桌下堆积如山的报纸惊呆了。
另一个让他震惊的就是那台14寸的彩电,这年头,彩电绝对是稀罕物。
“看来姚大姐赚了不少钱啊。”杨卫成暗道。
“你先坐哈,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马上就来。”沈向前说。
杨卫成笑:“您忙您的,别急。”
沈向前尴尬地踢开挡路的一摞报纸,邀请杨卫成进屋坐下,自己则去忙活。
十多分钟后,他头发湿淋淋地出来,换了一身衣服,气质也没咋变化,还是很丑,很落魄的样子。
这十分钟里,杨卫成却没闲着,他随手翻看最近的报纸,发现每一天报纸的财经板块、头版头条等,都被沈向前重点关注、阅读,还做了标志。
“你也爱看报啊?”沈向前看到他专注地翻阅报纸,便随口问道,走向茶水柜,给他泡茶。
杨卫成笑了笑:“有点兴趣,沈大哥,你对经济政策很有研究啊。”
沈向前拎茶壶的手顿在半空,整个人发起呆来。
“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了话?”杨卫成问。
沈向前道:“这大半年了,你这话大概是我听到的最褒奖的话语了。”
“啊?”杨卫成哭笑不得,他哪有褒奖,这人又是过的什么日子啊?
沈向前泡好茶,端着来到沙发旁,坐下和杨卫成边喝边聊。
通过聊天,杨卫成渐对这人有所了解。
沈向前的确是个嗅觉相当灵敏的人,在这机遇如海,风云际会的年代里,他若不成大器,简直是天理难容。
谈起燕京紫金府所作出的各大决策,沈向前说的头头是道,而且基本百分之八十的判断是准确的。
这更让杨卫成庆幸,暗道:“妈耶,幸亏我跑了这一趟远道,不然将来还未必干的过他。”
沈向前,是天生的金融天才,天生就是玩资本的料。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杨卫成脑海里渐渐成型。
两人聊的十分投机,一个不顾旅途劳顿饥肠辘辘,一个头发湿漉漉,还不时打喷嚏流鼻水。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时间过的很快,忽然老旧的铁门被打开,姚梅提着大包小包进门来。
一进门她就喊:“沈锅快来帮哈我,累安逸喽……”
沈向前触电般地跳起来,赶紧去帮妻子拿东西。
杨卫成也站起来看,一阵子不见,姚梅似乎又苍老许多。她背的大包小包,全是服装、布料。
这真是个吃苦能干的女人。
“呀,弟娃儿你来啦!”看到杨卫成,姚梅才想起今天有贵客要来的事,顿时喜笑颜开。
“是啊姚大姐,你好辛苦。”杨卫成也过去帮忙,上手一提,妈呀,包裹那么沉。
“没你辛苦,火车坐安逸了吧?”姚梅笑着把东西堆好,便急风骤雨般冲进厨房开始做菜招待贵客。
沈向前去帮忙,杨卫成也不好一个人坐着,便跟着去帮忙。
厨房很狭窄,其实就是被阳台,三个人打挤倒也热闹。
姚梅、沈向前两口子都是爽快人,见他执意帮忙也不矫情。
“呐,你把这儿菜摘了吧。”姚梅笑道。
他们边干活边聊天,聊起沈向前的游手好闲,聊起姚梅的事业发展,杨卫成渐渐意识到一件事。
“或许是我改变了他们夫妻的命运轨迹。”杨卫成暗道。
沈向前就是后世的沈百万,但他的妻子如无意外,应该是在昆北被害。
所以他能掌握家里的钱,拿去投资,成为一代金融大鳄。
而今,姚梅被杨卫成救下,财权旁落,他就只能呆在家里。
越分析,杨卫成脑袋里那个大胆的计划,就越丰满。
下午五点多,一个10多岁的男孩放学回家,他是沈向前的儿子沈超。
“踩着政策红线生下来的,他姐都嫁出去了。我俩觉得幸运,就给他起个小名叫幸运。”吃饭时,沈向前解释道。
“儿女双全,凑个好字,沈大哥你有福气。”杨卫成笑吟吟地说,“将来必成大器。”
“你可别夸他。”姚梅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抑制不住地笑着,“对了弟娃儿,你知道吗?前阵子昆北的警察给我打电话啦,告诉我那两个坏种被判刑了,死刑。要不是你抓到他们,他们还会害死更多人。”
说起这些,两口子仍心有余悸,并对杨卫成越发感激。
家里两间房,杨卫成本想出去住旅店,她俩坚持要他住家里。
“哪能让你住旅店,今晚你跟幸运睡!”
架不住姚大姐的热情,杨卫成便住下。
吃过饭,他出门去溜达,一方面是看1988年蜀州的风土民情,一方面也是另有打算。
他和家属区的老头、老太们聊天,旁敲侧击打听沈向前这个人。
“沈家老二哦,那是个哈滴,脑壳有包。好好滴工作不做,辞职在家呆着。他老汉怕是要从坟头跑出来……”一老头摇着蒲扇说。
“啥子嘛,人家要当bei万富翁。”另一老太酸溜溜地说。
不光在这个家属区转,杨卫成还跑到另一个家属区去打听。
转了一圈下来,他对沈向前如今的处境深感同情。
沈向前的口碑可不咋地,有人说他傻,有人说他疯,有人说他白日做梦。
但杨卫成也发现,这么多人瞧不起他,却没一个人说他坏。
“头脑敏锐,人品不错,我这计划可行。”杨卫成喜滋滋地往沈向前家走回去。
经过一条暗沉沉小巷子时,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嚷:“你给我撒手,听到没?”
是个年轻姑娘,声音非常激动、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