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耀着光芒的破碎冰晶在那股白光的牵引下围绕着弘枫旋转,然后包裹住他的全身,凝结成一整块冰,让他刚举起剑的手无法再动弹。紧接着细微的爆裂声响起,那些紧贴着弘枫的冰晶又炸裂成小块,飞入空中跟着白光旋转,这些小冰块中夹杂着双手皮肉的碎片,大衣的碎片,甚至连头皮头发都被冻住然后炸裂开来。随后那些冰晶又重新贴附在弘枫身上,凝结、炸裂,剥离出新的血肉。不一会弘枫的身上、脸上以及双手已经伤痕累累,脸上也因疼痛而露出痛苦的表情。在一次冰晶爆裂的间隙,弘枫抓住机会用血肉模糊的左手捏了个印,口中大喝道:“散!”一股气浪从他身体内爆出,将这些碎裂的冰吹散开来。热气开始升腾,隐隐的火光从他全身上下开始出现,火光闪耀之处伤口呈现出愈合的迹象。然而他身上的白光并未消散,如附骨之疽般重新出现,牵引着被吹散的冰晶重新向他袭来。弘枫见状将流火剑横举,剑身上的花纹发出赤金色的光芒,一道道炽热的火焰从剑身上腾起,向着全身蔓延,抵御着这些冰晶。可当火焰刚升起,弘枫头顶的风暴竟形成一个漩涡,寒风直向他吹来,低温压制着这道赤金色的火焰向剑身上收拢,他的身体重新裸露在冰晶漩涡之中。
然而就在弘枫即将被完全覆盖之时,他脸上的银色面具居然主动飞了出去,停留在他的头顶上方的漩涡中心。紧接着面具上的金色纹路开始闪耀,一道道金色的光线从纹路上喷涌而出,在面具周围穿梭,勾勒出一只手掌的形状。这只手掌对着风暴漩涡一按,一股威严之气瞬间爆发开来,将漩涡击散。
“本座的第三将军什么时候这么难堪过,真是少见呢。”一道与弘枫截然不同的低沉嗓音骤然响起,像是来自天穹,散发着无尽的压迫力。
少了风暴漩涡压制的弘枫又一次驱散身边的冰晶,流火剑上的金色火焰立马升腾起来,覆盖住他的全身,修复着他破损的身躯。随即他朝着半空中的手掌单膝跪下,头颅低垂。
“参见吾王。这是一个斩风境界高手的舍命一击,虽然不能对臣造成致命伤害,但臣的实力与王相差甚远,解决起来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面具发出的金色光线还在继续飞舞穿梭,不一会儿一个淡金色男子外形的身躯便被勾勒了出来。面具上的光线已经完全融入进这具身躯,上面闪耀着的金色光纹也逐渐变成火红色,随后,面具飞至金色身影的脸部贴了上去,双眼位置发出红色的光芒。待红光收敛,这具身躯便如活过来了一般,他甩了甩双手蹬了下腿,活动了下脖子,似乎还在适应着。
“呵,嘴硬。既然本座的法相面具都复苏了,那就让这具化身来解决问题吧。一个没了生命的蝼蚁罢了。”然后这道身影转身看向还在弘枫周围盘旋这道冰晶,冷笑了一声,伸出右手对着冰晶的方向握拳,所有的冰晶停止旋转,直直地朝金色身影飞来,在他的拳头前停住,重新凝聚成人形,正是依山松明的模样。但此时的依山松明已经全身化为冰晶,毫无生命气息了,就像一具冰雕冰冷而且死寂。
“倒是有几分魄力,散了吧。”金色身影轻轻点了点头,随即握着的拳头松开,面前的依山松明直接化为粉末,闪烁着微微的白光。夜风不知何时吹了起来,迫切地从金色身影旁边飞过,托起那些还未飘散的粉末,一股脑扎进了西北的深山之中,远处的树林也仿佛在“沙沙”地哭泣。弘枫看向风吹走的地方,双眼暗淡无光,就连面容似乎也瞬间苍老了起来。
“真是个神奇的地方,那就以此地为开始,重铸火云千年辉煌!”
金色身影环顾了一圈四周,随后从虚空中拔出一柄流淌着蓝色火焰的巨剑,他单手持剑上举,剑尖上火光流转,随后他掉转剑的方向剑尖朝下,松开握着的手让巨剑径直下落。那柄剑就那么简单直接的插在了他下方的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两次呼吸之后,一个带着蓝色火焰的光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剑身向外扩散开来,带着高温逐渐变大,融化了沿途的所有树木,就连那道坚固的结界还没等光圈靠近就已经开始破碎。
“就让这蓝色圣火来净化此地的污浊吧。”金色身影将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看着远方。
结界边缘,依山连双眼已经布满血丝,“父亲失败了,那个人应该就是火云王的化身了,就那么一具分身竟然也能这么强大。”他声音嘶哑,看了一眼早已是泪流满面的依山寒和麻木到近乎昏厥的依山靖,转身双手合十,然后向前推去,一层奇异的光芒从他的手掌开始窜向之前冒出的一根根冰柱,一个图案再他们脚下形成,随即升起变为一个半圈向内收缩,将他们四人护在后面。随后,他一掌拍向依山靖的胸前,依山靖的眼神满是震惊,但刚想说什么时便全身无力地倒了下去,身边的阿裕连忙将他扶住。
“我这道结界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但也足够了。我封住了老三的经脉,他暂时动不了,但应该还是能听见。这就是预言的实现,结局也不出所料,今后的路只能靠你和阿裕自己走了。虽然会很艰难,但一定要活着,七年之后到达斩风境,你们再回来,回来找出所有的真相。今日依山家将不复存在,但神荒不会,未来就得靠你们了。”
依山连又看向阿裕,继续说道:“阿裕,你要带着他逃出去,呆在神荒只有死路一条,出山门沿着极渊向北走,穿过大陆北方的风铃草原,前往东北角的玉兰高原,找到一个叫四方门的门派并且加入他们,你们就会得到庇护。记住,你们两个千万不要分开,一定要都活着。”
阿裕目光坚定地看着依山连的眼睛,十分郑重地点了下头。
“好,活下去,然后变强,现在就出发,快!”依山连拍了拍阿裕的肩膀,也点了点头。
阿裕反手将依山靖扛在肩上,回头看了眼两位少爷,便大步流星地朝着树林外走去。
“好了,我们也该去做该做的事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依山连拍了拍依山寒的肩膀,两人一起朝着村子跑去。
风越来越大,就像是神荒山脉生气起来,一个劲地往村子里吹气。云桑湖畔,户枢青城与云湖祭祀依旧望着西北方向,那里的冰雪被一股莫名的气场吹散,整个树林像是被一个泡泡笼罩,里面则似乎孕育着一股恐怖的力量,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巨大的压迫力。
“唉,果然走到了这一步,这么多年的计划真的是为了我们好吗?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户枢青城眼眸里满是悲伤,连湖边的水雾都被他的情绪影响开始波动起来。
云湖转过头来拍了拍户枢青城的背,轻声说道:“连我一个将死之人都没有难过,你也不要难过。计划不只是为了我们,也不只是为了神荒,我们只是推动者和履行者。预言从来不是我们这等凡人能够实现的事情,如果云层之上真的有神明在看着我们的话,等云雾散去,他们会看到我们为他们准备的一切。
“我现在突然想起,年轻时候的我们三个一起去大陆上游历,看了不同的山河美景,见识到那么多有趣的事物,还打了那么多场战斗。最后回到神荒的时候才发现,平平淡淡没有纷争的日子也很不错。可你们两个后来都各自变成了家主,我想着不能被落下啊,就去做了祭祀传人,这样我们三个还能并肩而立共同话事。松明遵循着他的正义已经先走了,我也要去履行我的责任了,这样的日子终究还是到头了。”
云湖眉眼低垂,双手背在身后,在她身上似乎看不到悲伤,只有温暖。户枢青城低头看着身边一身素白色长裙,样貌动人的女子,一时五味杂陈,没想到他作为活下来的那一个居然还被一个即将消逝的人安慰。突然云湖抬起头来看向他,苍白的脸上满是笑容,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就连眼睛都如月牙般弯了起来。户枢青城眼里的云湖似乎重返年轻,变成了当年一起闯荡大陆的女侠模样,活泼可爱,充满着对世界的好奇,他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我准备好啦,要说再见啦。你永远是我们三个中最不守规矩的那个,怕你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我早就开始仪式啦。这么多的女祭司都没有引动过云桑女神的力量,我算第一个,这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成就吧。”云湖笑着说道,抬起了背在身后的双手给户枢青城看。两只手的手腕处各有一道伤口,鲜血涌出染红了那双纤细的手,就连衣袖都沾上了鲜红的血液。户枢青城的脸色一下子就慌张了起来,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双手不自觉地伸向眼前的身影。但他的手却最终停住了,他已经来不及做什么了,或者说他不愿再阻拦云湖的意志与决心了,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云湖一步步退到云桑湖上。
云湖踏水而立,双手张开于身体两侧,血液汩汩流入湖里,但没有荡起一丝波澜。她闭上双眼,嘴里哼唱起古老的曲调,曲子时而婉转时而低沉。突然云桑湖面亮起了一层模糊的光,就像是雾影朦胧中的月色,洁白而又宁静,在这层光幕中,一丝丝的红色慢慢爬上云湖的裙摆,像是水墨画的浸染一般,原本素白的长裙变成了红色,她的一头青丝也渐渐变的雪白。
“神女云桑啊,神荒的子民向您呼唤,请您惩戒侵犯的恶魔,保佑神荒!”云湖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向着天空大声呼喊。一瞬间,云桑湖面开始震动起来,一滴一滴的水向上跳跃着然后又落下,湖水深处也突然亮起一团绿莹莹的光芒,将云湖直接包了进去。云湖周围的湖水激荡旋转起来,在她的脚下形成了一个漩涡,而她自己则凌空站立。
绿光突然收敛进了云湖的体内,湖中的漩涡也突然消散,湖面重归于平静,只有一袭红衣白发飘飘的女子立于其上,然而她的样貌却不再是云湖的模样,眉宇间少了许多温柔和宁静,多了一份刚毅和决然。户枢青城望着眼前已经模样大变的云湖一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而云湖转过头对着他笑了。随后她便化作了一道绿光,向着西北的树林冲去。
树林深处,金色的火云王化身依旧抱着双手一动不动,但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迅速转身面向东南,嘴里冷哼道:“呵,这个地方竟然还有这种实力的人。”
听到这话,他脚下正在疗伤的弘枫大吃一惊,居然还有他感知不到的敌人。弘枫立马举起了插在地上的流火剑,转向东南准备迎敌。
蓝色的光圈依旧在向外扩散,距离树林最近的依山家的房屋已经被笼罩在其中,墙壁和梁柱在接触到蓝色火焰的刹那便化作齑粉不复原样,祠堂中藏匿的妇孺老人以及小孩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便化为飞灰。绿光从房屋头顶掠过,云湖看了眼脚下即将不复存在的依山家,眼神更加坚决,她伸出手一掌拍在蓝色光圈之上,从手掌处向外有一圈圈绿色涟漪向外扩散,将篮圈阻挡甚至消融,然后云湖一往无前地冲向树林中那道金色身影。
火云王伸手拔出了地上燃着蓝色火焰的巨剑,脚下发力,化作一道金光撞向那道绿光。可两道光刚接触的霎那,金光便被绿光顶着倒飞回来。光影收敛,云湖的红裙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手里握着的居然是火云王的那把蓝焰巨剑,而剑尖早已穿过火云王化身的胸膛,从他的背后刺了出来。
“你是,神女!”火云王盯着几乎脸贴脸的云湖,满脸惊惧,不敢相信地问道。似乎眼前的这个女子是他记忆中认识的人,而且是一个令他记忆犹新的人。
“哼,你只是一道化身而已,还轮不到你在神荒撒野。”云湖不做回应,低声斥道。
弘枫在他们脚下惊恐万分,就算是火云王的化身也非他能抗衡,这个地方居然还有能够与火云王匹敌的人存在。但他没有多做考虑,流火剑剑身上的金色火焰燃起,他便举着剑朝云湖冲去。然而还未等他腾空多少,云湖松开一直手朝他一指,一束绿光袭来,巨大的压迫感将他笼罩,还将他狠狠砸在地面上。随后绿光涌入地面之下,一根接一根亮着莹莹绿光的藤条从地面窜出,飞快长大长粗,将弘枫捆了个扎实,连流火剑都被困住定在一旁。
“斩风上而已,老实呆着。”云湖瞥了弘枫一眼,又看向火云王,“倒是你,非死不可。”说罢,她便伸手拍在了火云王化身的头上,火云王立即动弹不得。随后,云湖拔出了蓝色巨剑,随手一挥便将金色的头颅斩了出去,再随意一挥,将头颅带着脸上的面具一分为二。原本金色光线化成的身影迅速消散,只有破碎的面具浮在空中。
“神女······”面具里火云王的余音还在缭绕,然后随着面具化为灰烬而消散。云湖飞向更高的空中,战斗就这样简单粗暴的结束了,她完成了她应该做的,等待着她的结局已经近在眼前。云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舒坦,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看了看不远处的村子,宁静的云桑湖,以及远处黑黑的山峰,眼神又变回原有的温柔与宁静。
“未来会很艰难,但阿城你也要坚持下去。”云湖看向云桑湖边喃喃说道。随后,她如同被风吹散一般化成一缕飞灰,一道绿光从飞灰中窜出,将灰烬收拢,然后冲向云桑湖畔的小木屋。简朴的木屋是云湖曾经的住所,屋子前还种有一排洁白的云桑花。绿光将灰烬撒在这排云桑花上,花似乎也在迎接着云湖的归来轻轻摆动,发出盈盈的白光。绿光一头扎进湖水里面再无踪迹,这个世界也从此再无云湖。
湖边的户枢青城沉默着起身向战斗结束的树林走去,他要去处理残局。神荒再也不是他记忆中的神荒了,但他还是户枢家的家主,他还有未完成的事。在他的脚步远去后的片刻,原本云湖站立过的石头下,一颗长有红色花骨朵的云桑花奋力钻了出来,假以时日,它也必定能绽放成一朵温柔的红色云桑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