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第二天黎明时分把东西拿出来的。这不是说我要偷偷的溜出来还是什么的,我只是不想走得那么堂而皇之,尤其是在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我不想走得堂而皇之。我是说要是离开一个地方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离开。古人有十八里相送的情致,在这里,你简直没有一个朋友,我是说真正的朋友。不光如此,你简直很难和谁交上朋友。他们大多数都是些自以为是极其粗俗的人。他们一天到晚会做的只是下班之后在宿舍里谈性和女人;要不就是趁你不在的时候把你的东西到处藏,让你找不到;大谈特谈一些无聊的话题,开一些十分粗俗的玩笑。反正都是些没什么知识的人所做的那些粗俗的事情。我反正也不想和谁假惺惺的惜惜作别。况且我也不想我走的时候路上遇到什么熟人,尤其是我还提着一个行李箱的时候,我揣摩我是不喜欢别人看到我孤零零的背影还是什么的。我自己倒不觉得什么的,可是我不想别人那样以为。
要是离开一个地方呢,我总想离开的时候悄悄的,不声不息地离开。况且我也不想在临走的路上和谁打招呼告别。倒是有那么几个值得告别的人,可他们跟那些杂种也同样玩得好。你要是在一大堆人里面发现那么几个你认为有意思的人而他们又跟那么多没意思的人相处的很好,你就会觉得不是那么有意思。反正你要是想离开一个地方呢,你首先想到的不是告别,告别不是目的,离开才是。所以我谁也没告别就走了出来。你反正不必对谁注入太多的感情,反正他们也不一定能接收的到。
我辞职的事我没告诉任何人,这当然主要是指我的父母。我不太想让他们知道我辞职的事,这类事情让他们知道就会泄他们的气,他们老是说我不争气。尤其是我母亲,她要是知道一准会歇斯底里的发作起来,她这个人对这种事情很是敏感。老实说,我觉得她对生活没有信心,尽管他们都对自己份内的事情总是那么任劳任怨,可他们对未来仍然没有信心。我父亲倒不说什么,可是他只是不爱说话的那种,他心里对这事也一样焦心。他们总是一遇到什么事就焦心。他们自己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要是子女一不让他们感觉顺心,他们就会觉得自己在社会上生活的没底气,他们会难过的寝食不安,甚至觉得生无可望,我这样说一点都不夸张。所以我不想给他们添任何烦恼,再说我要是告诉他们这件事那我就是自寻烦恼。我是说我本来可能没那么多烦恼——也许有一点,只是有一点,可我要是给他们一说,我的整个世界会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他们会拿一大堆问题来问我,会问我自己出身的问题,问我到底想不想在这个社会安身立命,以及诸如此类的一切问题。这会使我烦的连命都不要。再说我总想独立处理好自己的事情,等一切都好了,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我再告诉他们,省的他们为我担心。他们老是为什么事担心,我母亲老给我说我父亲怎么一到了晚上老是睡不着,担心这担心那。其实有什么好担心的,担这种心,担也是白担。事情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可他们总还是一天到晚的担心。嗯,有些事情你跟他们讲不通,他们跟他们自己也讲不通。我打算等我找到另一份工作,我再告诉他们。我知道我每换一个工作她们一开始都不同意,但是真正换了之后呢,过了一段时间,我要是干了一段时间她们也就不会再说什么。
我知道我这些年的确实有些让他们伤心劳神,可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原因是我身边总是会有一帮怪人,他们不是势利就是尖酸、刻薄,有的人几乎每天晚上都***,可他们各个还他妈的人前装的像仁人君子。再比如说你要是在一个什么厂子里上班呢,你的东西老是会莫名其妙的不见了,或者主管也近乎下流,他们老是讲那些近乎下流的话,互相取悦。又比如你要是在什么地方学徒,带你的师傅总是不怎么肯传授你知识,他们会说你比他们学徒的那个时候幸运多了,说他们那个时候怎样总是要受到师傅的各种打击和侮辱。不光如此他们有的在为人方面也近乎狡诈。你要是跟一个师傅学习修理之类的,你们上门去维修,本来没坏的东西,要说坏了,告诉物主要换电路板。要换电路板就要花几百块钱,而你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其实很可能只是一个传感器坏了,换一个只是几块钱的事。反正你无论在那里做事,诸如此类的事情总是不胜枚举,层出不穷,变幻莫测。无论走到哪里你身边总是会有这样的人。遇到这样的人,他就是把他的技术通过武功传授似的方式全部传授给我我他妈也不会要。他就是把他的核心技术全部装在一个盒子里——如果可能的话,送给我,让我学了一下就懂,我也十分怀疑我会不会去学。可他们还总以为你在偷偷学艺。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到最后你们谁都认为对方是不入流的杂种。所以你只得离开。
我所处的这个地方是一整片的工业区。很偏僻。附近也只有厂子,各种厂子。你甭想半夜可以打到车什么的。这个时候路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只有两排路灯还亮着。
路上没什么人。我感觉有些冷。可我还是继续走着,我不想停下来在马路上打开我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衣服什么的。尤其是在混账的夜里,我不想停下来。说起来在夜里,你只有不停地走才会让你感觉踏实些。
我走了约莫有几个小时,到了一个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我停下来。坐到一家药店门口。那药店门口正好有一排公共座椅,我把箱子放好。就在那里坐了下来。街上的人还很稀少,街面上的店面基本都还没有开门,路面上路面上有几个环卫工人在扫地,我就看了一会儿,看着她们一个一个的动作,一片一片的地方在她们的清扫之下变得干干净净。
我由于没什么做,就顺手把放在密码箱侧面的折叠伞拿出来折好。这是一把浅蓝色的折叠伞。是我前几天在一家超市买的。我只用过一次。我上一把伞被人借走之后弄丢了,后来我就买了这把。宿舍里有的人几乎常年都是借别人的东西使,他们自己几乎从来不买东西。他们宁肯把大笔的钱花在吃喝玩乐上,也不愿花在买日用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