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长乐窗外的的秋海棠开了几分,拨开那重重枝叶,便见那秋海棠面魇似晚霞一般,乱了苏若云的心神,不由得想起柳扶苏,曾在芭蕉下避雨共谈浮生,撑篙随流水共赏良辰,而今却独留她斜倚轩窗听风声耳语,自寂寥。
秋雨淅淅沥沥从屋檐上嘀嗒落下,像一颗断了弦的玉珠。
苏若云瞧着心中不免得有些烦躁,低眉间看到自己的腹部,这是她生命的延续,是她在这宫中的希望,想到如此,心中的烦躁才缓缓有些消散。
香炉里的香烟冷了,也没有人再来更换,只剩下一把冰冷的死灰,这宫中的人似乎有些懈怠了,若云如今身怀六甲,浣溪浣纱又忙着照顾她,对这宫中人少了管教,如今看来倒是有些没了规矩。
苏若云想到此,不免得有些不满,这奴才竟如此的不自觉,轻声道:“来人…”
“妹妹这是何事啊?不如姐姐来帮妹妹”晋昭仪扭动着杨柳腰肢走了进来,人未露面,声音先传了进来。
“我好像未请晋昭仪到访,晋昭仪何事?”苏若云瞟了她一眼,有些没好气的说道,两人已经撕破脸皮,自然是没必要再惺惺作态。
“姐姐今个儿来是有事情告诉妹妹您”晋昭仪用帕子掩面而笑。
苏若云冷冷一笑,冷意至眼角而消散。
“直说罢了,又无旁人,何必拐弯抹角,惺惺作态?”
“既然妹妹如此咄咄逼人,姐姐也只得如实相告,妹妹怕还是不知吧…苏夫人昨个夜里没了”说着缓缓走到苏若云面前,这一惊真当是非同小可。苏若云还没将这句话在心里思虑一番,便觉得一个闷雷在脑中轰炸开来,彻底晕了过去。
良久,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醒转,睁开眼看着窗外艳丽的海棠,那一抹抹殷红,仿佛是滴滴血迹,刺入苏若云心底。
晋昭仪已经走了,只有浣纱和浣溪在床边候着。
“晋昭仪她……说阿娘……没了?”苏若云不可置信的对窗前二人说道。浣纱和浣溪听了也不言语,只是呆呆的沉默,瞧着她们的态度,苏若云崩溃了。
挣扎着起身,不顾浣纱和浣溪的阻拦便跑了出去,细雨蒙蒙,打在她身上,她不免得打了一个冷颤,不过这丝毫比不上她的心。她们都在骗自己,她要去问皇上,询问清楚,她的阿娘怎么会没了?不可能的,前些日子,千秋节阿娘还好好的。身后的浣溪和浣纱拿着雨伞和披风追着苏若云。
养心殿前,周连海看到苏若云浑身湿透,妆容凌乱,鬓发散落,不免得一惊,赶忙去扶着苏若云,生怕她有个什么好歹。
苏若云一把推开周连海,走了进去,跪在皇上面前,元凌看着眼前人也是一惊,赶忙起身将苏若云拉起,心疼问道:“云儿这是怎么了?”
“皇上……皇上……臣妾只信您,您告诉臣妾臣妾的阿娘可是安好?”苏若云声音有些沙哑,颤颤巍巍的询问着,这是她最后的希望,自大元开国以来,臣妇逝世,当事大臣便要奏表上书,自请服丧,以示哀礼,更何况林如兰还是有品阶的诰命夫人。
“云儿…这…”看着苏若云面色苍白,泪水满面,他于心何忍?
“皇上……你告诉臣妾……她们都在骗臣妾是吧?”热泪流过肌肤有刺痛的感觉,苏若云的魂魄早已飞到了旧日的闺阁时光,林如兰教给她弹琴,读书……
“云儿节哀顺变,朕会追封苏夫人为二品诰命夫人,命人风光大葬……”皇上说着竟有些不敢看苏若云的眼睛。
苏若云只觉得脑中有一道惊雷闪过,腹部疼痛难忍,便瘫倒在了皇上的怀中,元凌低头一看,心中一惊,怕是要早产,赶忙让周连海去请太医,这时浣溪和浣纱也赶了进来。看着苏若云被血染红了的衣衫,心中不免得一惊,到底是浣溪学过医术,很快便镇定下来,先为苏若云把脉。
“皇上,娘娘,这是气急攻心,怕是要早产了”
“朕已经去请太医了”皇上有些着急的说道。
“还请皇上赶快将娘娘送回长乐宫”看着皇上一脸焦急,浣溪出言提醒道。
“好”
等到太医到的时候,娴贵人和文嫔也来了,若云已经是满身大汗淋漓,连着床褥都湿透了,一群接生嬷嬷围着她忙碌,孩子却还是半点没有要下来的意思。接生嬷嬷也是心急如焚道:“娘娘,这是头胎,又是早产,怕是要难产”
听到嬷嬷这样说,娴贵人气恼道:“放肆,今日若是苏昭仪和腹中胎儿安然无恙,你便有天大的赏赐,若是胎儿和苏昭仪有任何闪失,本宫定当摘了你的脑袋”一旁的文嫔看到娴贵人如此大怒,也是没想到,这娴贵人向来是柔声细语的人,这般大发雷霆,她还是第一次见。
“是…奴婢知道”接生嬷嬷满头大汗,唯唯诺诺,的又走进帷幔,这产房血腥,皇上便在外面等候。
“姐姐……文嫔”苏若云在里面叫到,娴贵人听了便不顾接生嬷嬷的阻拦冲了进去。
“姐姐在哪,你且安心生胎,切不要胡思乱想”娴贵人拉着苏若云的手此刻苏若云的手竟是刺骨的冰凉。
“妹妹…”文嫔到底是没有生育过的,第一次见产房竟如此的血腥,她跪在床前,看着苏若云心中一阵难受。
“若是我今天没了,我的孩子就交给文嫔姐姐您抚养…”苏若云小声地说着,此刻她已经没有了力气。
“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听到苏若云像是遗言般的话语,文嫔竟红了眼睛。苏若云满脸皆是纵肆的泪痕,斑驳一片。她痛得脸色雪白,活像个纸人一般。
“云儿,你听姐姐说……”娴贵人拉着苏若云的手。
“姐姐我不成了……我是被晋昭仪害的……”娴贵人和文嫔只得压抑住自己惶乱的心神大声道:“妹妹,你既然知道是谁害你,便更加要保重身子,来日加倍偿还”
苏若云痛得心肺都要裂开了,气息阻塞在喉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娴贵人和文嫔感受到苏若云的声音越来越小,心中越来越慌,一种无助感在心中油然而生,只得小声道:“云儿,你要是真的没了,便是遂了晋昭仪的心愿了,万万不可放弃啊”
文嫔瞧着苏若云有气无力便喊道:“来人,来人!快给苏昭仪灌参汤进去,快!”浣溪很快端来了参汤,文嫔急忙接过,示意娴贵人托起苏若云的后颈,一点一点撬开她的牙齿灌进去。
良久,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凄厉的嘶声过后,终于听得一声响亮的儿啼。
苏若云听着儿啼,露出了一个极为疲倦的笑容,便虚脱了昏睡过去。娴贵人和文嫔惊喜交加,看着一个带着血丝的孩子被接生嬷嬷从锦被底下抱出,是一个瘦小的男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