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有使臣来传消息，邀三皇子于越国开阳城细谈休战事宜。使臣还带来李将军的头颅以示诚意，李将军是铁骑头领，亏他为越国戎马一生，死后却不得全尸。
三皇子与周尘共同赴约，刘胜镇守战地。两日后，越军挟持楚国皇子和大将军，要求换回煊阳城。
同日，煊阳城内民众集结，攻击楚军。其中，不乏看到一些训练有素的将士，当日越国撤兵，留了后招。城内厮杀恶劣，百姓们以必死决心以命换命，场面难以控制，刘胜将军下令绞杀城内所有反抗的平民。数万百姓，横尸遍野。
两日后，周尘及所带将士奋力杀出重围，拼出一条回煊阳城的血路。两万将士，只剩下不到一千。
煊阳城内怨气极重，不少小鬼聚集成群，不肯跟我走。山顶上悠闲的冥幽终于感受到我的冷眼，舍得动身帮忙。我发现许多小鬼手心上都有圆形印记，和冥幽对视一眼，暗道情况不妙，速传消息回冥界。
小鬼们的魂魄虽在，灵识越来越弱。烟境和冥幽联手对煊阳城设下结界以保小鬼灵识，我腾跃空中，看到整个城内画着巨大的恶鬼阵。立刻开启灵力传输，借了冥幽的力，将小鬼的魂魄快速传回冥界。
阵已启动，散出黑色的光。此阵以血为引子，吞噬死人和活人的魂魄以壮大法力。有人早已事先下好阵法，越军故意撤退，派人怂恿百姓造反，而今数万精血开启的恶鬼阵，威力不同凡响。
楚军，必须尽快离开这儿。
冥厌和冥佴来帮忙压制恶鬼阵，看着在场的各位，只有我对楚国的情况最了解。一路追寻到周尘的住处，只见他躺在床上，一直未醒，有人在旁照料。他回城那日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如今看着这般严重，这小子在逞强。
我用安魂香迷倒众人，又传些灵力给他，他终于睁开眼睛。
“城内有情况，你们必须马上撤。”
我撕开他的衣服，胸前深深的两道伤口，其余都是淡了的旧伤。“城内下了恶鬼阵，你们若不走，全都会没命。”
“你听清楚我的话了吗？”我一时心慌说得太快，他一副楞楞的样子，我又看看他有没其他地方受伤，特别是脑袋。摸了一圈，确定没问题。
“你知道此时全军退出煊阳城，有多难吗，越儿。”他拿下我的手，起身将衣服穿好。“我信你，但他们不一定会信我。”
周尘算见过不少奇闻逸事，可那些个将军和三皇子，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撤退。三皇子可是真的被越国的背信弃义给气着，要整军再战。
我手撑着下巴，脑袋转了半天，勉强想到好计策。是打是吓，好歹先让他们把兵带出城去。
“你，只管应和我。”智取不行，那就强攻。
周尘带我去到三皇子房间，我给他闻了安魂香，又封住了刘胜将军的五官。
众将在大厅集会。
我隐去身形，躲在芈珩背后。提嗓子咳嗽两声，要装作男人说话实属不易。“大家听我...本皇子说，现在越国打了败仗，又失信义，不敢轻易出兵。刘胜将军先带一半将士驻扎和凤郡，帮百姓种粮食。
刘胜将军默默点头。
“听说酉城的冰窖里藏了很多桃子，你带一万将士去拿，带回来给本皇子解解馋。”我指着某个不认识的人说，那人抹了一把汗。
“你，带两万兵驻扎到煊阳城外面，要大大壮我军士气，不能让敌人看出来我们城内没人。”又是某个小将军。
“至于周将军，带一万人到和凤郡外开垦荒地。务必要将那座山变为良田。”
“剩下的人听从大将军安排，大家立刻行动，都没意见吧？”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某个一脸疑惑的将军刚要开口，我胸口一闷，吐了口血。十万百姓的血触发的恶鬼阵，确实不容小觑。我接连消耗灵力，心下有些不舒服。
“臣无异议。”周尘配合得很好。
刘胜还是一个劲地点头。
“臣等无异议。”
他们都出去后，我现了形。断开与芈珩的联系，擦下嘴角的血，又对芈珩和刘胜下了昏睡咒，出城之前他们不会醒来。
“其余的事交给你。”
“万事小心。”
我瞧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护法们在镇压恶鬼阵，冥厌和烟境同两个黑衣人对抗。在一黑衣人的面具后，我看到只若影若现的绿眼睛，同我当初在竹林里看到的一般无二。呵，冤家路窄。
我把城门扩了两倍，施下障眼法。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阵阵笛声，人群中突然有将士发了疯，拿刀箭对向同伴，血沿着阵的图案流向中心。尝及血味，地上的层层圆形标记转动起来。
我拿出无弦琴，盘腿坐在房顶上，划破十指，以血祭琴，弹一曲葬魂。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那两个黑衣人被缠住，没办法做手脚，我边弹琴边凝神寻找暗地里吹笛子的。城内有些残存的魂魄躲起来，我没送得走，在我意境中只是一团小小青烟。灵识追着黑影而去，穿过小巷，定神看着尽头角落的黑影越来越大，我手下没停，对着那个方向加大灵力抚琴。黑影听到琴声不断挣扎，猛得一声怒吼，奋力穿过我的灵识，落荒而逃。
那一刹那，我看到一个魂魄被铁链禁锢的白发老头。
恶鬼阵的黑光被遏制住，冥佴冥厌腾出手来对付黑衣人，我给他们隔了结界，免得误伤凡人。
冥佴是大修为上境，冥幽和烟境都是大修为中境，真合起伙来，就算这两个黑衣人有再厉害的法器相助，也扛不住。我观察半天，他俩打架确实用的妖族的路子，只是瞧着别扭，像偷学的一样。
黑衣人渐渐落了下风，我趁机隐身一拥而上，在烟境施法的空隙取下黑衣人的面具，与他四目相对。烟境传来一掌，我侧身现形，灵力结结实实打在我背上。他立刻抽身，散去身形。
这一掌把我震岔气了，我好半天才缓过来，摊在凉亭上一动不动。果然是隔了几个等级的，我毫无招架之力。
冥厌把抓到的黑衣人带回地府去，是那日在竹林里的小妖，我瞧护法大人的怒气，他怕是有得苦受，剩下几个在想办法破阵。
“小阿越，又做了什么坏事情？”冥幽真是时时刻刻都盯着我。“你认识那人？”
“瞎说什么，我只是一不小心没稳住。”
“我看到你摘了他的面具哦。”我讨厌冥幽这样讲话，像抓住小孩子犯错的怪老头。
“没有，你老眼昏花了。”司彧，我怎么都没想到能遇到他，他不是该在天界待得好好的吗？
“阿越，当所有秘密被揭露的那天，你怎么办？”
冥幽问我，我也想不出答案，走一步算一步。
冥帝亲自给楚君写了信，楚君派人快马加鞭告诉三皇子，事出有因，务必在和凤郡多逗留几日。越国一方，见楚军在煊阳城下驻扎，未敢轻举妄动。
间瞑和星曜两位帝君亲自下界协助破阵，恶鬼阵消退后，大军回城，带回来一车车桃子。三皇子觉得莫名其妙，将桃子赏给众人吃，将士们欢呼雀跃。
两国于煊阳城外签订停战协议，越国同意割让和凤、煊阳两座城池，并每年向楚国进献十万石粮食。一月后，大军班师回朝。
周尘说，越军敢在开阳城扣押他俩，和皇后拖不了干系。
我笑他一个劲儿给皇上卖命，连对三皇子激将法都用上了。三皇子那么傲，他那日一句不在乎赢多赢少简直就是在把小皇子往他的阴谋里带。
“有足够大的野心，才能站在高位上。”
“那你的野心呢，做大将军？”我本与他开个玩笑，他突然正经地看着我。一阵敲门声，小厮送进来一盘桃子。
“听闻平城的桃子最好吃，你尝尝。”他削了一个拿给我。
“跟你商量个事。”果然香香脆脆，“现在答应做你表妹来得及不？”
“怎么，看本将军对你这么好，感动了？”
“那倒不是。”主要是我还想着文依依的事，“也可能有一点。”我察觉到他一丝不乐意的表情，立马改口。“幸着芈珩无事，不然你受再重的伤护着他，楚君怕也不买帐。”
三皇子首次出征，就打了胜仗，郢都城内夹道欢迎归来的将士。百姓们在街道打望，又有多少人忘不见归来的父兄幼子。
“战场上发生的事你一直都知晓？你在那儿？”
“对，你去后第五天我就到了。被派去收魂，没办法。”
“阿越，我杀戮无数，会不会下地狱？”他的眼神，倒不是害怕，反而有种不甘。
这个我着实没法评价，地狱里确实关着几个路走歪了的将军。可大多数人，是建功立业的能臣，死后整个家族都还要受几代庇护的。
见我久未说话，他接过我手中的果核扔在盘里，“要不，你替我跟冥帝求求情？”
“只要你忠君爱国，不做亏心事，没那么容易下地狱的。”
我成了何细细的女儿，大将军府的人叫我表小姐。虽然对我突然来投亲感到疑惑，但周尘的母亲傅媛看到我后就深信不疑，总说我和何细细长得很像，问她的近况。
那能不像吗？
我这副模样瞧起来也得二十岁，就说当年何细细是生了我后才来周府。
宫里办宴会犒劳有功将士，我打扮成小侍卫跟着周尘进宫。其他人都是加官晋爵，他已官至大将军，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好赏赐的。
宴会上热闹得很，光是上的一盘盘菜都让我垂涎三尺。我和其他小侍卫们站得远，只能望着殿上歌舞升平，好不欢乐。
瞧着大家沉浸其中，我偷溜到后宫。娘娘们都在前殿，各宫冷清得很。
我把淑妃寝殿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有用的东西，想来她这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留证据。临走时将巫蛊小布偶塞到她衣柜的隔层里，做的是怀孕妇人的模样，写了文依依的生辰八字。就算被她自己搜出来，也能吓她一跳。
怀孕的女子在宫中可谓众矢之的，她能有胆量日日与文依依一起用膳，必是懂些医术或身边有懂医术之人。柳叶一死，她身边的大宫女剩下秋叶和颜悦。
我挨着翻大宫女的房间，有个床底下放着本医书，门牌上写着秋叶。还没出启祥宫，淑妃就回来了。我和其他宫女一同站在院子里，头埋得很低。
“安妍自以为了不起，谁知人家根本看不上她安家的女儿。”
“安贵妃以为凭着三皇子就得意，也有人不买她的账。”
淑妃从我面前经过，走了几步又转过身。“你，抬起头来。”
有侍女走过来，我拔腿就跑。我可不想落在她手里，想起那个劲大的侍卫，我现在都觉得脸火辣辣得疼。我麻溜地往宫门方向跑，经过假山时被人一把逮住。定睛一看，周尘，吓死我了。
他把我拉到假山里，追我的人发现没了踪影，各自分开找。
我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传来，一个劲往周尘身后躲。
“原来是秋叶姑姑，你不是陪淑妃娘娘回宫了吗？”
“大将军。”她屈身行了个礼，“不知将军怎么在这。”她踮起脚往小道里瞧了瞧，幸好天黑，周尘能尘完全挡住我。
“殿里太闷，出来透透气。秋叶姑姑一脸急匆匆，所为何事？”
“说来脏了将军耳朵，启祥宫有偷东西的，奴婢正要抓人，就先告辞了。”
见她走得远远的，我从锁千囊里拿了侍卫的衣服穿上。
“你去启祥宫干什么？”
“找东西。”
“你忙了这么久，就是要对付她？”我听出他语气里的轻描淡写，在他的认知里，对付一个娘娘是多么简单的事情。
“不干你的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对了，陛下没给你什么赏赐？”我怎么没在马车里看到金银珠宝。他并不说话，难不成皇上责罚他了？
“我听见淑妃说什么安家的女儿，是谁啊？”安贵妃这么得宠，谁还能不如她的意。
“你打听这些做甚？”
“我想知道还有谁能比你更嚣张。”气氛突然有点不对劲，周尘突然奇怪地一笑，“不会是你吧？安贵妃还要管你娶老婆，你才多少岁啊。”我掐指一算，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八九岁的样子，中间隔了许多年，“二十六了？”
他一直闷着，我以为他不太想承认自己的年龄，对凡人来说，好像是老大不小了。“这也还好嘛，地府随便抓一个都是几百年的老怪物，你可还年轻着。”
“白越！”他一连名带姓叫我，我吓得不敢说话，他这样子怎么比恶鬼还恐怖。“算了。”他语气突然松了下来，可怜的样子有点像当初喝后乔熬的孟婆汤的小鬼们，他椅着靠背闭目养神。
我学着他，靠在小角落里。马车一停，睁眼看见他在瞧我，“到了。”
我吹熄房间的灯，正准备出门执行公务，听到咚咚咚敲门声，“帮帮我。”
不知谁这么快就把消息传到的傅媛耳朵里，“尘儿，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他眼神瞥了一眼我，我立刻狗腿地握住傅媛的手，“表舅母，表哥他一心想着建功立业，没把这些事放心上。”
“越越，你表舅去世前，一直心心念念你表哥的亲事...”
“娘，儿子自有分寸。”
“娘知你多么不容易到了如今的位置，也需要个知冷知热的人在旁伺候。”
做人，不是冷暖自知吗？
“古训都是成家立业，你已为大楚立下功业，也该成个家。越越，你觉得舅母说得有没有道理？”
“是。”这种事情我处理不了，还是周尘自己琢磨吧。我冲他眨眨眼，表示有事要忙。
带回地府的黑衣人，是妖王的某个私生子，一心想修些歪门邪道提升功力，好让妖王刮目相看。总之如今妖界与他撇清关系，是死是活皆不在意。这厮什么都不肯吐露，冥帝只好将他上交给天界，算是结了当初那百余个魂魄的事情。
至于这十万人的恶鬼阵，毕竟他只和阵法沾了点关系。人，是刘胜将军下令杀的，凡人对付凡人，我们插不上手。
阿瑶在风雨城开了个小酒馆，生意很好。因为酒都是我们几个费尽心力从凡间搬回来，她只管高高兴兴做老板娘。
“人家妖王的私生子都能闯祸了，咱们冥帝怎么还连个媳妇都没娶到？”阿瑶选了几瓶好酒，“他该不会不喜欢女的吧？”
话一说完，我们集体瞟向南风。他立即双手捂住胸前，“你们这些女流氓，乱想什么。你们自己没魅力，还敢怀疑冥帝。”
“小笛像失踪了一样，你们都没联系过他？”我上次见他还是我出关那日。
“冥帝特批的假。”紫音是是个一碗酒可以嘬一晚上的假酒徒。
“真好，我申请都交半年了，都没消息。”
“得了吧，你受伤那些年，我们可拼死拼活给你补的班，你以后慢慢还。”南风一边说话，身子慢慢往紫音边上移，被瞪一眼后，又缩回来。
“小意，妖王的儿子多吗？”我纯粹是觉得他要是多生几个爱闯祸的，就够我们折腾。
“我也不知道。可能，挺多的吧。”贺意虽常参加我们的聚会，但不爱发言。
七哥去天界送犯人，剩的坛好酒等他回来再开。破渊境传来冥幽的声音，“小格受伤，唳佑被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