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上古时期,南方山系之首曰?山。其首曰招摇之山……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饥……有鸟焉,其状如鸠,其音若呵,名曰灌灌,佩之不惑……又有鸟焉,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背文曰义,膺文曰仁,腹文曰信……见则天下安宁……
突然,一道耀眼的强光撕扯开无边无际的黑幕,剧烈的心跳声由远及近,王越影羞怯地探出脑袋环视着这个崭新的世界,溪流在大块大块的巨石上任性飞驰,有些顺着石头天然的断层裂缝开枝散叶;有些汇入小石坑中,顺其自然地满而溢出;有些随着岩石的落差,变成一幅小小的水帘悬挂当空;还有些一帆风顺流到山脚。溪流们如同说好的,最终殊途同归注入小河。
那一帆风顺的溪流是最快到达小河的,快速达到目标后的收获仅是目标本身,而其中那些曲折、痛苦、犹豫、历练、惊喜等本来能将“水”生衬托的更丰满的填充物全被挖去了。就好像维纳斯雕塑的手不幸没了之后,人们还要赌上各种美好的猜想,也许恨不得想把它的腿也一并搞断,然后永久示众,博取满满的同情。想想女神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不光耳朵发红发热,并且气得直想下凡去做个事故伤残等级认定,好索要赔偿。
雨林中的溪流是那么的清澈温润,总会让人发自内心的喜欢,就像看见肤白纯洁的女子,不自觉得想要靠近她,触摸她,掬起一捧水仿佛只想搞清楚肤如凝脂到底是个什么材质。王越影激动地想要奔向溪流,却意外发现自己脚步沉重,步履蹒跚,可能是背包太重了吧。每次野外旅行他都会要求自己尽可能少带些东西,毕竟背着几十斤东西去山里攀爬越野实在太累,可是每到出发的时候看看这个有用,那个也有用,最后还是塞得满满一大包,并且毫无怨悔地背上身,最终这些东西却鲜有使用的。其实,都市的人们喜欢准备很多东西,并非为了自己的物欲,只是为了显摆收获精神。特别是当别人想要却没有,眼巴巴看着你的时候,这种自豪油然而生仿佛人生达到了顶峰。
溪水流经之处滋润了石缝中的泥土,在仅存一点点泥土的地方竟然长出了不少嫩草,王越影默默地感叹着生命力的顽强,默默地感到了一丝肚饿,这些在微风中飘摇,绿油油水嫩嫩的小草,竟然……他直接爬上去,挑选最鲜嫩的一株吃了起来,他啃噬起青草来非常熟练顺畅,似乎自己的牙齿比以前更多更给力了,天生就是为了享用植物而生的,而且这株草的味道好到让他想起了妈妈亲手包得韭菜猪肉馄饨。吃完之后,王越影觉得精神焕发,充满力量,是时候继续爬山了。
依稀记得昨天他和来自国内外各地的登山好手们一起出发,参加这个享誉世界的野外运动比赛,终极目标是攀上这片山区的最高峰——飘摇峰,飘摇峰在雾气弥漫的山区仿佛是有生命的,如同极富盛名的飞来峰一样,乃是天竺国灵鹫山的兄弟,飘摇不定,遨游四海,只择佳处所居。如此富有挑战的比赛再加上引人注目的奖品总能带来激烈角逐。
此次,赞助商提供的胜利奖品是入住五星级度假酒店丽佳庄园一周,据说那个庄园是由几十座独立别墅组成,建在高山流水之旁,仅凭无人能敌的风景就能让入住者流连忘返,更不要说各种完美的娱乐设施和一流的酒店服务,但是最最吸引人的地方还在于这里会根据入住情况随机开展抽大奖的活动,特等奖是山海主城区高档社区118平米公寓房票一张,这个大奖极具诱惑力。
一个男人如果拿到了这张房票,他的人生就已经圆满了。因为房子的意义不仅仅是房子本身,房子意味着他生命中的另一半即将到来,这个另一半就像是房子的副产品,像促销时买一送一的后那个——决计是那么的可靠。他的人生将得以延续,他成为人人羡慕的幸运儿,成为大家口耳传颂能不啃老的英雄。这样的奖品对一个平时住在仅有20多平方寓所的单身汉来说,不能不说是无限的奢望和顶级的荣耀。
118平方能有三个房间加上一个明亮的大客厅,他得意地想着,还有2个卫生间,最好还能有个车库,专门用来摆放他的各式各样的工具,还有小区必须规划有序,要有足够的绿化,那种在屋门口随便贴上两块草皮,或者在前后两幢房子距离不到20米的中间种两三棵矮灌木,是绝对不够的,就如同一条牛仔裤上,撕开两个洞仅仅是点缀,是一种忽悠,完全撕掉才会有热裤的感觉。
太阳刚升起时,金色荣光让山峰如黄金雕凿般熠熠生辉,格外引人注目。不过想要爬上高高耸立的山峰绝非容易事,山峰坡度很大,山路几乎不能算路,只有东南边长着一些稀稀拉拉的林木可供向上攀登,其他几个方向只贴附着一些灌木植被,有的地方甚至只有碎石裸露着,根本无法向上爬。也许山和脑袋一样,越聪慧越有料就越是长不出几根毛,特别是如果这个脑袋还极度喜爱搞脑筋急转弯,那仅剩的几根毛也会在转弯漂移中摩擦殆尽。
可是,王越影并不畏惧,他是一个充满激情的户外运动爱好者,以在群山险峰上留下过自己的足迹为傲。在荒野中挥汗如雨是自己最爱做的一件事情,这种很直接、充满热情、勇敢的运动,离开了头脑过多的孱弱的思考,把内在无限的激情释放出来,转变为胸膛中最有力的心跳,就像赛车发动机那高亢的声音能唤醒我们内在昏昏欲睡的荷尔蒙一样。有人说这是我们血液中的野性,他喜欢这种说法,也无意去验证说法本身的对错,仅仅因为乐在其中。
他提了提背包,拨开草丛,顺着林木,开始攀爬起来,这时在一棵大树荫下,看到了一条蛞蝓,一种柔软弱势的动物,凭着令人恶心而存活于世。它们得过且过完全不理解生命的真谛,既不像贝壳类动物能够天生继承一所房子,也不像寄居蟹懂得寻找利用别人废弃的二手壳作为自己的小屋,更不像鸟儿通过努力亲手修筑爱巢。只甘愿做一个真正的无房户,不担心风餐露宿,无所寄托,不担心百虫天敌,不担心子孙后代怪责,没有愿望,没有目标,不愿做出任何贡献,却照样毫不愧疚地爬行于世。
王越影鄙视地扭过头去,阳光从后背照射过来,今天是个飘洒汗水的天气。瞧,自己沿路留下的淋漓的汗水,已经润湿了草地,在行经的路上留下了明显的印迹。他用力挪动着身子在树林草丛中前行,坡度越来越大,他不得不用全身贴地而行,起初感到有些别扭,不过回想到人们说的真正的爬山就该是这样的,而绝大多数人仅仅是登山,极少数人和极少数山能达到爬的难度。最近流行的攀岩运动,那才是真正的攀爬,手脚并用,将身体紧紧贴附在突出的山石上,通过不断调整受力方向来节省体力与保持平衡,就能到达最险峻的高峰。为了能成功攀上顶峰,为了胜利的奖品,他加快了节奏,于是又淌出了一地汗水。
忽然,只觉眼前一黑,一阵劲风从身边刮过,恍惚间闪过一个五彩的身影。他下意识的缩紧了脑袋,身体柔软得像一团棉花。静等了好一会,他才鼓足勇气探出自己的脑袋,原来是只像雉鸡一样的大鸟,那鸟眼睛被一大块圆形的鲜红包围着,如涂抹出格的眼影一样明显,脖子蓝得发亮,深黄色的披毛上镶嵌着暗色斑点,尾巴格外长,转身时美丽的尾羽在他的身上扫来扫去,他觉得浑身酥酥的痒痒的,很受用。不过,当他看到鸟那尖尖的喙向他伸过来,并不像充满爱意的亲吻,更像垂涎欲滴地下口。他愤怒了,想立刻伸出手去抓,但身体却违背了自己的意愿,他反而蜷缩的更紧了,紧得连眼睛都闭上了。在这样半开半闭中,只看到那鸟绕着自己走动着,似乎在寻找什么,而鸟的身影却变得越来越大了。
见了鬼了,王越影愤愤地想,身体却不敢有一丝动弹。时间在僵持中过去,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在天空完全变暗之前,那只美丽而又令人害怕的怪物终于离开了。他不自觉得舒展了一下身体,重新神清气爽起来,但马上又感到了一丝懊恼,大半天竟然就这么浪费了,不禁摇摇头摸了一遍脸,顺便责怪了下自己的懦弱。虽然那诱人的奖品不断吸引着他,但是在晚上攀爬险峰总是危险的、愚蠢的,还是先宿营睡觉,明天再说吧。
正想着,他打开自己的背包,把帐篷等用具拿出来,却发现帐篷原来已经搭好。于是便缩了下头,顺理成章地融入其中。临睡前,他又想起自己的小小寓所。那所房子是祖辈们留下来的唯一一处房产,在城市老城区中心地带,属于大合院中的一间,面积不大,有一个房间连卫生间,厨房在外面走廊,只能紧凑地生活,但让人无法相信的是现在随着城市周边房价的不断上涨,小屋竟也水涨船高而价格不菲。
不过,对于单身的他是远远不够的,他不得不期待着能更换一所大些的房子,像织巢鸟一样编织一个舒适温馨的巢穴好呼朋引伴,而一所象样的房子,却并不像织巢鸟一样,只要花费心血和努力就能获得。在这里买房需要考验一个人的运气,有运气才能投个好胎,有爹是必然的,却并不一定能啃到,那爹还得有一身腱子肉才行;有运气才能有个好工作,稳定自由;有运气才能有眼光,投资成功获得一笔横财完成首付,这样一个年轻人才能在省吃俭用的情况下买上房子并附带一笔十年以上的贷款。
王越影仰望着繁星,古老的传说在自己的脑中浮现,忽闪忽暗的星辰仿佛在向自己招手,欢迎他前往另一个国度探索未知。在朦朦胧胧、恍恍惚惚之中,一只巨大蜗牛爬到他的面前,蜗牛和蔼可亲地对他说:“宝贝,这个小屋你可要随身带好,它就是你的一切。”王越影盯着她巨大的背壳喃喃道:“是不是等自己长大了也能拥有这么大的房子?”,蜗牛并没有回答,眼光瞥向他的后面。
原来,小屋就在自己背后,他侧躺着蜷缩了下身子,小屋竟然像活了,一股向内的吸力主动邀他进去,屋内也许发生了一些变化,但是已经无关紧要,因为在小屋里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舒适,如同这不是一个小屋而是一件合身的衣服,没有多余的空间但却那么的贴身温暖舒心。
随着一阵呵呵声,王越影被惊醒了,天色才刚刚亮,那个怪物又出现了,它抖动着羽毛,伸长了脖子,眼中没有任何犹豫,径直向着自己冲了过来。王越影急忙收藏起英俊的脸庞,于是那鸟怪尖尖的喙狠狠地啄在他的房子上,房子的一块墙体竟然不争气被啄了下来,房子出现了一个大破洞。他见心爱的小屋惨遭破坏,不禁勃然大怒,在一阵怒急攻心之后,突然感到口中不断地涌出一种奇怪的液体,于是无法控制地朝着鸟儿喷射过去,而那黏稠的液体一碰到鸟儿的羽毛竟然如胶水一般将那鸟儿整个的牢牢粘住,仅有那对圆圆的黑色眼珠子无聊地滚动着,像只剩一个光杆司令的象棋残局。
没什么好怕的了,他松了一口气,爬出小屋,拎起鸟儿的脖子正要瞧个究竟,不料脚下一滑,一个跟头摔倒在草地上,嘭得一下撕裂了柔软的草皮跌向黑暗的深渊,依稀看见小屋那个破洞如眼睛般张着,向自己诡异地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