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与小昭连口也没开,就听着蓝彻司和玉官吵嘴过去了。从陆州到郅城的这段路上,因为战争而受到牵连的受难百姓成群结队地南上而去。本该是莺花长草的美好五月,如今却是寸草不生,一片狼烟荒芜。
接近郅城,我的心情也愈加沉重了起来,我害怕会就此找不到半月。害怕从此以后我与他,真的就天人永隔了。
小昭似乎看透我的心思,她凑上来小声问道:“公子,你在想南宫将军?”
果然不愧是与我一同长大的,一向还是小昭最了解我。见我闷闷地点头,她又悄声说道:“我知道刚刚帮我们的人是谁了?”
我瞪大眼,低声问道:“是谁?”
小昭一副神秘兮兮地将手中的短笛塞到我手心里,那是只暗绿色的玉竹笛,第二节刻着一个‘显’字。我瞬间愕然,这是夫子的短笛。
“刚刚救我们的难道是……”
没等我把话说完,小昭便连连点头。
“可是五年前爹明明说夫子和师娘已经死了。”这件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让我觉得有些措手不及。死去的人不可能活过来,但是这只笛子又是从何而来?半月失踪的事情还没弄清楚,我的脑袋里又被夫子的事情给塞得满满的了。
一旁的玉官见我与小昭说着她听也听不懂的话,便鼓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我们,然后嘟着嘴不满地说道:“你们两个也太不够意思了,为什么老是在咬耳朵?”
我偷笑着看了小昭一眼,然后挪到玉官身边,然后开口说道:“那我就过来和你说会儿悄悄话。”
“真的吗?”一听我要和她聊,她便高兴得又忘了自己还是男装打扮,立刻就露出了一副小女儿的娇态。
我凑到她耳边,悄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女扮男装?跟着我们想干什么?”
听我掀了她的底,先前还笑意盈盈的脸庞瞬间变得苍白不已,那突然像惊弓之鸟般的双眼微微看着我:“你、你怎么知道?”
我勾起唇角轻笑道:“要想瞒过我的眼睛,你还差得太远了。”说完,我的眸光又一紧,“快说,你到底是谁?”
她顿时紧张得连稍稍与我挨着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纠结沉默了半晌,她才缓缓答道:“其实,我是北蛮的公主。”说完,她便抬起一双泫然欲泣的双眼望着我。
“你是北蛮的公主?”
她委屈地点点头:“苏阳大军征战北蛮时,我的父亲和哥哥却因为南宫将军的骁勇善战而临阵脱逃,我一个人不知该何去何从,所以……”
“原来是这样。”我示意她不必再说了。心想着这丫头胆子也是够大的,堂堂一个公主,想来以前应该从未出过宫,见过外面的世界。而现在,却在这战乱之地四处流连。想到这里,我不禁又有些好奇地向她询问道:
“皇上征下北蛮后,是怎么对待北蛮子民的?”
她想也没想便答道:“皇上一上旨了,要待北蛮子民如苏阳子民一样,北蛮国改为了北蛮城,北蛮子民仍可居住在北蛮城,服装习俗也都不用改变。”
听到她的回答,我陷入深思。惜月,他虽说藏着众人不所不知的聪明,却仍旧是心怀他的天下。
“对了,你最后一次见到南宫将军,是什么时候?”想起昨天她与颜彻司谈起说见过半月,我不相信她会是在说谎。
她想了想,然后答道:“战争结束后,苏阳大军准备撤离的前一天。”
前一天?这样说明了他并不是在战场上失踪的,一定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不是他自己离开,就是有人对他下了手。想着想着,我又不仅应对了自己之前那个想法,如果真是惜月的所做所为,我该怎么办?
“我们到了。”马车缓缓停下,车外传来蓝彻司的声音。
我们纷纷下了车,我这才发现,战争过后的北蛮,荒凉无比。原本北蛮国就不大,相当于一座小城,如今却家家闭门不出,街上行人寥寥,但仍有些大胆的商人摆着小摊做起了生意。北蛮人的服装与苏国着装不太一样,上身着绣图短衫,下身着轻松便捷的长裤,普遍的红蓝青三色,听说这样的着装是为了方便大家行动与狩猎。
“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吧。”颜彻司打断我四处打量的目光,然后向一间紧闭着大门的客栈走去。
我看着身旁的玉官,她紧锁眉头,打量着战争过的北蛮,眼中扫过丝丝的悲凉。我拉过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再看了。她也明白我的意思,转身便随我们一同进入客栈。就在颜彻司去找那正在趴在桌上睡觉的小二时,我眼角的余光忽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客栈外走过。我拔腿便追出去。那身衣裳我不陌生,是半月的。可等我追那人一直追到城外树林后,才发现那根本就不是半月。
那人与另外一个年龄稍长的男人汇合后,也不知谈了些什么,然后便一同朝树林深处走去。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却发现他们进了一个山洞。穿着半月的衣服,还行径诡异,着实可疑。我也没等小昭赶来,就擅自跟了进去。
渐渐地,便听到那两人的谈话:
“爹,他要怎么办?”
“他身上又没有伤,可是却又昏迷不醒。我们又不能带着他一起上路。”
“不如一刀杀了他算了。”
“万万不可。他可是苏国的大皇子,要是杀了他,你迟早有一天也得跟着去陪葬。”
听到那人提起苏国大皇子几个字,我再也按耐不住地冲了出去。只见山洞里的石床上,正躺着一个人,仔细一瞧,竟是半月。他双目紧闭,眉头微锁,看上去好像很痛苦。
我朝那两个男人大喊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抓了南宫将军?”
两人闻声赶紧回过头来,那个穿着半月衣裳的男子看着我,气冲冲回道:“谁抓他了,要不是他连累我们,恐怕我们早已经到苏阳了。”一旁年纪稍长的男人立刻示意他安静,然后才看向我。
“不知这位公子是何人,竟识得这南宫将军?”
“旧友。”我想也不想便答道。
只听他笑着回道:“原来公子和南宫将军是朋友。这样也好,我们就将他交给你了。”说完,他便带着那个男子要离开。
我伸手拦住他们的去路:“事情没说清楚,休想走。”
“公子,我们并无恶意。这南宫将已经确实已经拖了我们些时间,再不走,我们会赶不及去见人。”
“那也得将事情说清楚。”我伸手便挥上去,与那男人大展拳脚。可他的掌风劲道太大,一试便知他的身手远在我之上,光凭我一个人是不可能打得过他的。就在我被逼得招招措手不及的时候,听见急匆匆跑进来的脚步声。
“爹,住手。”紧接着,是玉官和小昭跑了进来。
一听到玉官的声音,那男人便立刻收回了手,然后退到了一边。看到玉官,他便立刻泪盈满眶:“婠婠,你怎么在这里?我不是留了信让你去苏阳等我吗?”
玉官跑上去,抓着那男人的手臂便哭道:“婠婠怎么肯放心一个人走呢。”
我疑惑地盯着他们,片刻便明白过来,原来这两个男人便是玉官那从战场上落荒而逃的父亲与哥哥。
“原来是北蛮国主。”我上前一步,朝颜忡有礼地抱拳。
颜忡满脸愧疚:“颜忡着实不敢再称国主,如今北蛮已被苏阳所收,现下也只不是平民百姓一个。”说罢,那满是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后来听颜忡解释过才知道,玉官原名叫颜玉婠,是北蛮唯一的公主。而半月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会突然昏迷不醒,而在逃亡途中的颜忡和颜铄救下了他,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救醒他。
我坐在石床边,看着半月昏迷不醒的模样,完全不知他究竟是遭遇了什么事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堂堂苏国大皇子,竟然在这山野荒林中沉睡不醒。我也没有想到,来到北蛮,竟如此轻易便找到了半月,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都不敢继续想下去。但即便是这样,现在我也不能带半月回到苏国。
将颜玉婠拉到一边,我悄声问道:“婠婠,你愿意帮我照顾半月吗?”
她惊讶地瞪大眼:“南宫将军?”
我点点头,然后严肃地说道:“现在我还不能带他回苏国,至少,要等事情平息之后才能让他回去。”如果就这样贸然带他回去,鈺太后必定不会收回成命,解除我与半月的赐婚。如今颜玉婠倒是个值得相信的人,虽然她没什么武功底子,但是我相信她拼了命也会保护好半月。
“什么事情?我如何才能知道事情平息了?”她追问。
我想了想,然后便告诉她:“等到我回苏阳,将事情平安解决后,我会再回到北蛮,亲自来接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