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振江忙起身,俯身弯腰向前,接过了老大媳妇伸手递过来的钱。
他撑着一双大眼睛,紧皱着眉头,硬气的道:“数嘛儿!你们要是用,就先用着!我也不急用钱!给我也是存着,没嘛用!”他硬硬推辞着,还递了回去!
“嗨,你大哥那边,也用不着了!这钱,个儿,你个儿揣好了!湛芳儿的事儿,昨我也听他奶说了!你说那么晚了,俩儿老的,饭饭没吃,水水没喝一口,下地干了一天活了,累死累活的,大半夜的,咣咣砸门,就为你这点事儿!我跟你大哥,今也是班没上,就过来了!事既然发生了,咱就得解决,老婆孩子老在娘家,让人家传出去,叫个嘛事呀?”
老大媳妇长舒着气,咽了口吐沫。
“要是知道湛芳儿这性子,这钱儿说嘛,你大哥都不用!他老叔,不是我说你,你说你也是,总干那受累不讨好的事儿!咱有几斤几两,就使多大的劲儿!你大哥他就非得用你这钱了?没你这点钱,你大哥就不能往别处借借?到最后,你看,搞得你大哥里外不是人不说,全家还得跟着忙活!这钱啊,个儿有用没用的,回头不行存折了!你大嫂我这人,说话也直,说的对不对的,也都是为你们好!”
“江子,也不是我说你,下回做事儿啊,多动动脑子!个儿也成家立业了,就是大人了,有嘛事儿,两口子商量着来!怎么非得胳膊拧大腿?最后不还是让外人看笑话?让人家传出去,说老戚家门风不好!村里村外的,真跟你丢不起那个人!”
戚振国撂下筷子,一字一板教训道。
“嗨,行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事发生了,解决了就行!两口子谁还没个吵架动嘴的?他老婶子不是回娘家了嘛?要我说,江子提点吃的,喝的,登个门说点好话,也就接回来了!也没多大点事儿!”
戚振海啃着骨头,大口嚼着肉,笑眯眯的插嘴道。
“哼,提嘛吃的?还喝的?直接人过去就行了!嘛事惯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我看就是惯的!人在福中不知福!”
中年妇女夹着眼,愤愤的道。
“妈,你……也不是我说你!你家接人去了,两手空空去啊?让人家传出去,这都是不会做事!让人家都指指点点,说这家人混!基本的礼数都不懂!让人家在背后戳脊梁骨!落人家口舌!你说活那么大岁数了,怎么越活越回去尼?”
戚振国胸口起伏着接了话。
中年妇女讪讪的,眼睛不自然撑着,嘴抿了几下。
低低地道:“那就提一盒子蛋糕过去!前天绵心过来看我,给我捎了盒过来!也就动了两块,盒子一装,捆好外绳,也看不出来嘛!就拎这盒过去就行!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往后都个儿过日子了,能省个就省个!”
“那就拎这盒蛋糕,路上再捎点水果,起码是那个意思!投天黑之前,江子自己过去一趟!人接不回来,你也就不用回来了!跟你丢不起那个人!”
长者一言以拍之。
戚振江仍在愣愣的站着,眼睛从始至终都在不自然撑着,嘴微张着。
多次到嘴边的话,就这样生生咽了下去。
“那个,对了,他老叔,这是给你二哥的钱!个儿也收好了!”
孙茹云适时插话道。
戚振江讪讪的,默默的接了过来,不自然的揣进了口袋,无声的坐了下去。
最后,还是戚振海打趣着道:“嗨,事解决了就完了!来,快吃菜,吃肉!你奶难得大方一回!怎么得把本吃回来!”
“那个,茹云你看着燕燕和斌斌,咱也开饭!你大嫂也过来了,人一个不差了!我去拾饭去!”
中年妇女说完,就转身去了外屋,放下了小四方桌。
“哎,我给你搭把手,天天坐着啊,这个腰也是......”
......
一场“事”就这样被拍板了。
酒足饭饱后,各回各家,各做各事。
戚振江一一送走了大哥大嫂、二哥二嫂,侄子侄女。
身后是嗤之以鼻的爸妈,冷言冷语几句后,两人关门而走。
留给戚振江的是一扇铁丝门。
戚振江讪讪的,手提着那盒蛋糕,低头一步步离去。
他并未直接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修车子的地方。
喜提了一辆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
糕点挂在车把上,又去了前面的一个小铺。
糕点水果左一袋,又一袋的,出来后全部挂上了车把。
他站在小铺前,抬头看了看前方的路,也就是媳妇所在的地。
踌躇了几分钟,慢慢悠悠的推起了车。
推着推着,停下来骑上了车,往媳妇家的方向而去。
等骑到一个路口,突然猛的按下了闸,猛的停了下来。
踌踌躇躇,犹犹豫豫着,紧皱着眉头,抬头看向着前方。
突然,他右拐转了方向。
沿着一条小土道,去了南边的一块地儿里。
在一棵大树下,就这样随意的躺下,咋咋了几下嘴,呼呼的睡大觉去了。
直到天渐黑,戚振江才堪堪醒来。
他忙推起自行车,头也不回的踏上了媳妇家的路。
在骑车到家后,戚振江反反复复,最终抬手敲响了门。
“谁啊?等会儿!”
正在院中喂鸡的“老人”,边应着边开门来。
门开的刹那,“老人”还是楞了下。
戚振江也讪讪的,眼睛不自然的睁着,嘴唇也微动着。
手中提的大嘟噜小嘟噜,也无处安放着......
他就这样无声的杵着。
“进来吧......”
最终还是“老人”先开口道。
戚振江无言着迈开步。
仔细看的话,那细微轻颤的手,还是出卖了一些东西。
一步步,一步步……
戚振江刚一脚迈进那昏黄的小屋,刘湛文正从睡房撩帘而出。
两人刚一个照面,“血史大战”就开幕了。
刘湛文就像只猎豹,猛地蹿了出去。
直奔着橱柜,拉开了橱柜门,一手就抄起了菜刀。
不管不顾的,直奔着戚振江砍来。
“来的正好,新账旧账咱一块儿算,我这还没找你去了,自个儿倒送上门来了,真是老天开眼!好,真是好!!!今我不让你竖着出去,我就不姓刘!我告诉你!!!”
刘湛文怒气冲天的嚷道。
戚振江初一见势不好,就啥也就不顾了!
手里东西随手一松,转身拔腿就往外蹿!!!
边蹿还边杀猪般的喊:“来人啊,快来人啊!杀人了!要杀人了!救命啊!小舅子要杀人了!快点啊!!!救人啊!!!”
一顿猛折腾,刘湛芳和吴丽都慌忙出来。
看到脸红青筋凸的刘湛文,正手持着一把菜刀,追着戚振江满院蹿。
而“老人”堪堪拽住刘湛文,嘴里也正气急大劝着“湛文,刘湛文,把刀给我放下!我让你把刀给我放下!你听见没有???啊!!!我跟你说话呢!!!”
仔细看的话,“老人”眼中的丝丝涟漪,泛的又是谁的心扉呢?
可刘湛文怎可停呢?
那可是从小爱护他到大的姐姐,是从小为他遮风挡雨的亲姐,是为了他牺牲掉一生的二姐,是时时把他捧在心尖上的姐姐!
这口气,让他如何咽?
他还是举着刀,任“老人”拖拽着,仍死死的挣向前。
势有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意思。
总之,今天,你我二人只能活一个!
再看戚振江,早已满身的冷汗。
同样的脸红青筋爆,眉头皱的死死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鞋都跑掉了一只,还就这样在小院中,狼狈不堪的转着圈。
他边转边嚷嚷着,还尽量的躲到羊、鸡的群中,以隔开刘湛文,寻求一丝庇护......
而从一开始,就已经被惊扰的羊、鸡,不仅跟着几人满院转,满房飞,还“咩咩”“咿喔”“咯咯”的狂叫不止。
就连驴棚的驴也未能幸免,“欧——啊——欧啊——欧啊——”,一声声干嚎着。
满院子的鸡飞狗跳。
吴丽见势,也加入了抓拽队伍。
“刘湛文!你不要命了,是吧!!!杀人偿命,你是想让咱妈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吧?你是想让我这刚结婚的,就守活寡是吧?诶,你对的起他妈的谁?把刀放下!你给我把刀放下!你听见没有?”
吴丽也泪波闪现,不顾不管的大嚷着。
“不用你管!该干嘛干嘛去!!!大不了这条命抵他!今我也非得让他长长记性,要不一家子,觉得老刘家好欺负!!!我姐是没爹,可他有弟!让她受委屈前,都先掂量掂量,这命够不够硬!!!”
说完,猛的用劲儿,挣脱了“老人”和吴丽,唰的一下子又蹿了出去,直奔着戚振江而去。
戚振江见此,在一群鸡羊群中,猛的提气,转身就像那离弦的箭,也是蹭的一下子飞了出去。
又是满院的鸡飞狗跳。
“刘湛文,你不要命了?听话,把刀给姐!”
刘湛芳猛的蹿进了空档,拦在了刘湛文和戚振江之间。
就差一点点,刘湛文的刀,已经高高举起,若不是刘湛芳挡着,现在的刀,朝向的就是戚振江的头顶。
一把略绣的菜刀,就这样暴露在昏黄的余光中,四周墨色及温度渐涌渐浓,它却独闪着刺眼的光芒,散发着逼人的寒气。
刘湛文手举着刀,像是雕塑般,一动不动着,只是他的全身在微颤着,头压得死死的,眼圈也红了。
“乖,听姐话!湛文,把刀给二姐!”
刘湛芳也浑身颤抖着,眼衔丝丝泪波,直直看着刘湛文,嘴角依然带笑着,哽咽着轻声道。
这时,在后面追赶的“老人”和吴丽,脸色万分苍白的,脚步也踉跄着,气急败坏的上前,想要夺下刘湛文手里的刀。
可是刘湛文怎能咽下心中的那股执念呢?
他又再度一股狠劲儿,就这样举着明晃晃的刀,猛地往前蹿去,脸上手上的青筋,都几乎炸裂开。
嘴里大嚷着:“今这事儿休想善了!老子今非得让你留下点儿东西!”
“湛文,刘湛文!你发什么疯?诶,为了姐这一点儿小事,搭上个儿一条命,你傻不傻啊?他一家子的命,怎么抵得上我弟的一条命?诶???听二姐的话!把刀给二姐,咱不闹了!咱坐下来有事说事!二姐知道你是为了二姐好,可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是想要咱这个家,彻底的家破人亡吗?诶,你还是想让你二姐再赔上你一条命?刘湛文!刘湛文!你给我清醒清醒!马上把刀给我,你听见没?”
刘湛芳也猛的蹿出去,紧紧的抓拽住刘湛文,不顾一切的大吼着。
她浑身颤抖着,她怕,她真的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