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余岁,瘦瘦弱弱,眼底微有一抹红痕,面色也略带憔悴。她打量了下孔晞二人,欠身道:“民妇何柔,见过两位公子。”
两人也连忙回礼并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孔晞道:“何大嫂,在下与师弟途经此处,见天色已晚,想在村中借宿一夜,不知村中可有空闲的地方?”
何柔听完,又看了眼单少阳,犹豫了下,道:“孔公子与单公子若是不嫌弃,民妇家便有空余的屋子。只是……”
孔晞听后当即笑回道:“何大嫂哪里的话。你一片好心,愿意收留我们,我们又怎会那般的不知好歹。”
单少阳偷偷看了眼孔晞,跟着附和道:“师兄说的没错,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又哪里会嫌弃。”
何柔见状点下头,便不在说什么,将两人引进院子。
院子并不大,收拾的干干净净,何柔带着孔晞与单少阳进了左边的侧屋中。
何柔道:“这屋子有几年没人住过了,不过民妇一直都有打扫。两位公子若是觉得还可以,就在此处将就一夜,民妇这就去为两公子拿被褥来。”
孔晞扫了眼屋子,一铺火炕,一方木桌,两张木凳,虽然简陋陈旧,但却并未积有灰尘。笑回道:“何止是可以,简直不要太满意。那在下与师弟就叨扰何大嫂了。”
何柔淡淡一笑,带着小童出了屋子。不过片刻,便抱着两套被褥送来,临走时又对孔晞说道:“两位公子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就叫小石去唤民妇便可。想必两位公子也有些饿了,民妇这便去准备些饭菜为两位公子送来。”
“有劳何大嫂费心了。”
孔晞自穿越到这异世界后,就再也没有吃过一顿人间饭食。虽然吃与不吃,对于现在的他而言都不会有任何影响,但身边的这个愣头青就不一样了。在妇人提到饭菜时,他明显听到了这愣头青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了几声。
见何柔离去,单少阳整个人如同散架般的靠着被褥瘫躺在了炕上,目光盯着屋顶,道:“前辈,以您的修为,想必是已经辟谷了吧。”
孔晞想着自己储物戒中,那一大葫芦一大葫芦只需吃上一粒,便会十余日都不再有任何饥饿感的滋养肉身的丹药,默然无语。
单少阳见孔晞没有回答,只当他已默认,接着道:“前辈,要怎样才能变得像您一样强大呢?”
孔晞刚靠着桌边坐下,听到这句话,险些没笑出声来。
说他强大,这少年还真是有点傻的可爱。他不过就是力气比常人大些罢了,跟“强大”这两个字,完全靠不上边儿。在他眼中,真正的强大——应该像是他大师兄那样才对。
不过见单少阳此刻的状态,他并没有将自己所想的这些说出来,而是回道:“强大源于信念。当你心中拥有强烈的信念时,你自然会越来越强大。”
“强大源于信念……”单少阳反复嘀咕着孔晞的这句话,良久后又问:“前辈,那您心中的信念是什么呢?它又是如何让您变的强大呢?”
孔晞一时语塞,方才不过是顺嘴那么一说,他没想到单少阳会如此认真的去思考这个问题。还好在这时,何柔端着做好的饭菜送了进来,孔晞这才借机躲过,没有回答。
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了一眼吃的狼吞虎咽,全没一点贵公子模样的单少阳,孔晞走出了屋子。刚到门口,他便看到那个叫小石的孩童,站在院中的枣树下,拿着他那柄小木剑正对着树干横砍竖劈。
孔晞一开始只当他是在自己玩耍,看了一会后才发现有些不对。玩耍可不应该一直都是那样一副小大人似的表情,严肃又认真。想了想,孔晞向那小童移步走去。
他并没有刻意的压低自己的脚步声,可即便如此,直到他走到距离那小童仅余几步远的时候,小童才觉察到身后有人,这才转过身,停下动作。
孔晞被小童如此专注认真的模样所震惊,收起了原本想要打趣的话,蹲下身问道:“你叫小石对吧?”
小石点了点头。
孔晞笑道:“我叫孔晞,你叫我孔大哥就行。”又问,“那小石今年多大啦?”
小石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木剑,道:“小石已经快八岁了。”
孔晞顺着小石的目光瞥了一眼那把木剑,问:“小石这样喜欢练剑,想必将来是想当一名武者喽?”
小石摇摇头,认真道:“小石不想当武者。小石想当术士。因为只有术士才能打败妖怪。”
“小石为何要一定要打败妖怪呢?难道就小石不害怕妖怪么?”
小石紧了紧手中的木剑,低头沉默了一瞬,又盯着孔晞道:“小石不怕妖怪!妖怪吃了父亲。小石要为父亲报仇!”
看着一脸坚定,眼眶已有些微微发红,却又忍住没让一滴眼泪落下的小石,孔晞的心中很不是滋味。轻声问:“小石的村子里有妖怪?”
小石点了点头:“虽然娘亲一直瞒着小石,但小石知道,村子里已经有好多大人都被妖怪抓走吃掉了。”看着一脸震惊的孔晞,小石又说,“孔大哥你不用怕,今天村子里来了四个能降妖的术士,过来了今晚,妖怪就会被除掉,村子里就不会在有妖怪出现了。”说到这里,又底下了头,“只怪小石还太小,不能亲自去为父亲报仇……”
孔晞伸手摸了摸小石锃亮的光头,温声道:“小石能这样想,小石的父亲一定会很高兴的。不过小石的父亲,可不会希望小石为自己报仇哦。”
“为什么?”小石看着孔晞不解的问。
“因为小石还有娘亲需要照顾啊。”孔晞道:“若是小石将来亲自去找那妖怪报仇,一旦发生了什么意外,小石的娘亲该有多伤心呢?以后又由谁来照顾她呢?再说,不是已经有术士来帮助小石除掉那妖怪了吗?所以,小石现在也不需要在用报仇这件事来逼迫自己,小石的娘亲与父亲也不会忍心看到小石这样哦。”
小石认真想了想,问孔晞:“那小石现在不能在练剑了吗?”
孔晞笑回道:“小石当然可以继续练剑了。不过,小石现在要重新想一想,小石到底为何要练剑呢?”
小石拧起眉毛,咬着下唇认真想了会儿,随后双眸一亮,道:“小石练剑,要保护娘亲,要保护村里的人!”
孔晞点点头,站起身:“小石要记住今天自己说的话,男子汉可都是要说到做到的哦。”
“嗯!”
小石笑着看向孔晞,用力点了下头。
孔晞这时转过头,看了眼背对着门,暗暗抽泣的瘦弱身影,微微一叹。在动身回侧屋时,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阵阵起伏的鼾声从屋中飘了出来。
吃饱喝足,倒头就睡。这功夫,还真让他有些佩服。进屋后,孔晞瞥了眼蒙头大睡的单少阳,在凳子上坐下来,倒了杯茶水,还未等入口时,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孔晞忙起身开门,便见那何柔正捧着一套崭新的素布衣站在门口。
何柔见到孔晞,便将手中的衣服递了过去,道:“这是我为夫君做的衣服,还一次没穿过,希望单公子莫要嫌弃,虽然穿上可能会有些宽松,不过也总比……”
孔晞接过衣服,笑道:“何大嫂一片好心,师弟他感激还来不及呢,哪还能嫌弃。我代替师弟先谢过何大嫂了。”
何柔轻摇了摇头,顿了顿,又道:“方才小石的事,多谢孔公子了。自夫君遇到不幸后,小石就一直这样,我也不知该如何劝他,就算劝了,他也不听……”说着,又湿了眼眶。
孔晞也不知此刻该说些什么,便保持着沉默。
何柔自知自己已有些失态,忙抬手搵了搵眼眶,谦然道:“让孔公子见笑了。公子早些休息,民妇就不打扰了。”说完,欠了下身,便匆匆离去。
孔晞回到屋中,将何柔给的衣服放在单少阳的旁边,又将另一副被褥简单铺了铺,盘坐在上边,开始打坐修炼。
片刻后——
瞪开双眼的孔晞将目光看向躺在一旁,正夹着被鼾声震震的单少阳,一脸的嫌弃与无奈。起手用法力封闭了自己的听觉,这才又重新闭上双眼。
这一打坐,便忘记了时间。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天色已然大黑。
屋内的木桌上燃着一根烧了近一半的白烛,原本睡在他身旁的单少阳早已没了踪影,只留下那件被换下的残破衣裳堆在了被褥上。
因为封闭了听觉,孔晞并不知道单少阳是何时离开屋子的。想来应该是刚离开不久,出去解手,所以他也没多想,又闭上了双眼。不过这一次,他解除了封闭听觉的法术。
又过了近半个多时辰,单少阳依旧不见归来,孔晞这才发觉有些不对。
正当他准备起身下地时,身后突然响起了“嘭,嘭,嘭”的敲窗声,紧接着是小石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孔大哥,孔大哥,快醒醒,单大哥跟妖怪打起来了,你再不去救他,他就要被吃掉了!”
孔晞听后一惊,连忙起身出屋,看到小石正浑身发抖,一脸惊恐的抱着双臂站在窗前,快步上前问道:
“小石别怕,快告诉孔大哥,你是在哪里看到的单大哥跟那妖怪。”
小石哽咽着道:“在……在尖嘴河。单大哥…在小石……跑回来前,就已经…已经被妖怪打伤了……出了好多血。单大哥…是为了救小石……才会被打伤的……”说完,哇的一下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