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住在一楼的丫鬟侍女一大早便起来端了盥洗用具上楼服饰自家娘子,却在二楼被水心拦下了。
“娘子昨夜怎的睡这儿?”约莫十五六岁的小丫鬟奇怪的问。
“昨夜楼上风声刮的怪可怕,便下了楼,不想你上楼白跑一趟,故在此候着你。”
“娘子人生的美,这心思也好,难怪那些男人都喜欢娘子。”小丫鬟也没多想,自家娘子向来是心善的,若是别家娘子,断做不出担心房里的丫鬟多跑了路便早起候着的事。
随后,水心便带了贴身丫鬟早早出了门,说是身子不适,要去药堂开个方子补补,实际上是寻个由头遣开身边人手,给楼上的人外出创造机会。
她不知道的是,因果一行人比她更早就起来行动了。
因果给大家订下的计划是,将人手分散开来,绕着红衣会总舵多走走,既能印证情报,也能踩踩点,写在纸上的情报,和亲身察看毕竟完全不同的。
一行人再次换装,换上随身携带的日常衣物,早早便展开身形摸出了满庭芳,四散而去,相约晚间回到此处互通消息。
其余人都是单独行动,唯有因果身边跟着成九,原因是因果武功太差,他一个人在外边晃悠,大伙都不放心。
天色尚早,因果便带着成九在街道上溜达,先是在红衣会总舵附近寻了个早点铺子两人点了大碗的稀粥和肉饼,呼噜呼噜的吃了半饱,又换了条街寻个面摊子坐下,磨磨蹭蹭点了碗牛肉面,一边吃一边打量不远处的红衣会堂口。
堂口附近的值守帮众正在轮班,下了值的夜班帮众也过来吃早点,有一队人正好就坐在邻桌,因果发现成九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很是自然的开口:“我看你是昨晚在姑娘身上用完了力气,吃个面还能糊了眼。”
邻桌的红衣会喽啰闻言露出善意的笑容,有个健谈的搭茬道:“两个大哥看着面生啊,专程过来玩的吧?”
因果笑道:“可不是么,早听闻西城妓馆里姑娘艳绝甘城,前日从北城专门过来,这厮好大性子,玩了两天才肯出来。”
一群喽啰闻言又笑了,对着成九露出钦佩的坏笑:“这大哥可以啊,咱们这的姑娘劲儿着呢,玩了两天此刻还能好端端坐着吃面,厉害厉害。”
成九坐在那臊的不行,端着面碗不放。
因果只好替他接过话:“哎,我这大哥命苦,为着拉扯我这弟弟长大,一直未曾娶妻,怕我受了嫂子委屈,别看这么大人了,从未尝过女人滋味,才有此一遭,到让诸位见笑了。”
出来混的,不管自己是不是那般人,心中对于看重兄弟情义的人总是存着几分敬意,因果这番说辞,到让几人不好再出言取笑,健谈那喽啰点头道:“你倒是有个好哥哥,既如此,倒要寻些好货色给你这哥哥才是。”
因果露出几分颇感兴趣的神色道:“正要问问各位兄弟,你们多在此地走动,可有好的去处引荐一二,店家,给这几位红衣会的兄弟多加肉,大块的,算我的。”
那边正忙活的店家应了一声好勒,抹净了墩子切肉。
那边红衣会几人见因果这人也有几分意思,此时也无甚要紧事,便也打开了话头:“要说离这儿最近最好的去处,得说那满庭芳,八大花魁之一的水心姑娘可是一绝,尤善水袖舞,身子骨那叫一个软呐,更别说一把子嗓音都能听的男人骨头酥。”
另一人笑道:“你好端端说这干啥,花魁岂是寻常人好染指的,人让你引荐个好去处就好好引荐,又在这卖弄,说的跟你睡过水心姑娘一样。”
那人有些恼,觉得失了面子,嘟囔道:“我是没睡过,你却睡过不成。”
另一人摇摇头:“我与你同是小角色,自是没睡过,这两位远来的生客,自然也睡不了花魁,不如拣点有用的说,那燕春楼岂不更好。”
我睡过水心姑娘……的地板……
健谈那人笑道:“偏就你会讨好人,说的甚是在理,那我也说点有用的,也不枉大哥花的肉钱,两位大哥这几日还是早些回去,近来咱们这边恐怕不大太平,若是不想回去,夜间就呆在院中,不要在外多走动。”
因果一听,心里有些打鼓,这话里的意思,红衣会似乎有所准备?
“兄弟可莫要吓我,这红衣会在甘城中威名赫赫,竟还有人在此闹事不成?”因果装出一副久仰甘城第一大帮的表情说道。
先前觉得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那人嘴快说道:“你是不知道,横的怕不要命的,前几日在城外就有一伙不要命的杀了帮中十多位兄弟,领头的还是帮主的小舅子,你说吓不吓人,帮主都给吓……”
“住嘴!你这厮好没轻重,怎的都敢往外说,当心帮主点了你的天灯!”还是之前怼了他那人,这次更为严重,措辞颇为严厉,那人却没敢顶嘴,甚至有几分感激。
这人旋即又对因果两人正色道:“两位,不该打听的还是少打听,这西城你们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因果满脸堆着笑,挥手打了自己两下嘴巴子:“是我多嘴一问,多嘴一问,对不住对不住,吃面,咱们吃面。”然后就看见成九一脸鄙夷的看着他。
因果脸都黑了,你这什么表情,我难道不是为了打听情报么,这是作为一个侦察人员的专业素质,你应该抱着向前辈学习的态度!一点也不专业。
两人迅速吃完面结账,包括加肉的钱,然后迅速离开了,那个一直颇为谨慎的喽啰眯着眼看着成九硕大的块头,觉得这俩人有些可疑,对旁边大口吃面的嘴快喽啰说道:“兵子,你去找两个面生的,跟着这俩人,我觉得有些不对。”
健谈那人失笑道:“阿全,都说你这人万事考虑周全,我今日才算信了。”
“出来混,小心无大错,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别吃了,现在就去办。”阿全在这几人中似乎颇有些微信,兵子不敢违背,将面碗里的肉拣大块的捞在手里,边吃边走了。
估计因果也没想到,他的第一次专业级侦察就这么就暴露了,而且不仅是他,散出去的那些人手几乎都暴露了,因为这些人,太明目张胆了,太肆无忌惮了,红衣会潜藏在总舵附近的暗哨都惊呆了,这年头的探子都这么胆大的么?
那谁,就说你呢,你当我们都瞎啊,就这么探头探脑的往里看!你还看,真当我们不存在啊!
究其原因,还是这十几人,虽然武艺高强,但是真没干过这种事,一点也不专业!有的事情,还是要讲专业素质的,只有专业的人才能做,不要用你的业余爱好去挑战别人的专业,因果也是想多了,以为前世看了些许谍战片子就能做个专业的探子了。
因果领着成九再次开始沿街逛悠,这红衣会总舵所在是一座极大的庄园,因果是想沿着周边街道多看看,是否有防御较为薄弱的环节,方便潜入刺杀,结果一无所获,到处都有身着红衣的帮众来回巡逻,班次严密,岗哨众多,这还只是明面的明哨,因果不相信以苟德柱的性子会不安排暗哨。
直到日头高悬,因果领着成九混进一家勾栏里听小曲,要了两壶茶和几碟点心,成九问他为何如此,因果神秘的笑笑,说是为了伪装,混淆视听。殊不知,在他们的背后一直有两双神秘的眼睛看着他们。
这两人一男一女,都比较年轻,看着像是扮作了夫妻模样,因果还在绕着庄园四处打量时,这两人就已经混入人群缀上来了。
因果一无所觉,成九却不同,他虽然也没什么发现,但是高深的武学修为赋予了他敏锐的灵觉,一直觉得似乎有人在暗中窥视,奈何一直没有实质上的发现,此刻终于忍不住告诉因果。
“这么快就暴露了?”因果皱着眉,茶水都不香了,他很相信成九的这种灵觉,成九虽然平日里像个铁憨憨,就是江春在他身边安插的卧底,但是他的修为是没得说的,江老爷子那种层次的高人不出手,成九堪称无敌。
“莫要回头看,甩掉他们。”虽然很挫败,事实再残酷还是要面对,真相就是他们没有红衣会的人专业。
两人一脸着急地朝着勾栏后院走去,像是喝多了茶水急于小解的客人,这种情况很常见,并没有引起暗中两人的注意,只当因果两人小解完了还回来继续听曲儿。
直到过了盏茶时间还没见到因果从后院出来,这两人才惊觉不对,起身赶到茅房查看,此刻却哪还有人,已是跟丢了。两人对视一眼,有些懊恼,也只能作罢回去上报。
因果两人七拐八绕的才摸回了白芷阁,进门就愣住了……
“哟,哥几个都回来啦。”因果笑嘻嘻的,原来其他人回来的比他们还早,此刻正垂头丧气的坐在屋里喝凉茶,茶水亮,心更凉。
看着大伙都很沮丧的样子,气氛很是沉闷,因果也不乐了,叹了口气抚慰道:“这事不赖大家,是我考虑不周,探查敌情这样的事,本就不是我们的专业,对了,你们回来的时候,没跟上尾巴吧?”
众人皆摇头,探查的事不熟悉是没办法,要是还被别人跟上尾巴找到老巢,就太无能了,他们甩开敌人的方式也很简单,展开身形跑就行了呗,别人也没办法跟上他们的速度,简单粗暴。
因果点点头,两手拍打脸颊振作精神,那就还有得玩。
成桥闷声问道:“那我们专业的是什么?”
因果沉声道:“直接跟他干!”
成桥又道:“人家躲家里怎么直接干。”
“那就想办法让他出来。”因果目光中掠过一丝难得一见的狠辣,本来不想这样做的,想着偷偷摸摸潜进去把苟德柱暗杀了就完事,没想到这家伙戒备森严无机可乘,那也没办法了。
“还有个情报,我一直没告诉大家,因为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这样做,现在我说出来,大家斟酌斟酌,要不要这样干。”因果说的很慢,似乎也在经历一些斗争和思考。
“果子,有什么事别藏在自己心里,大家都是兄弟,说出来一起扛,我们脑子兴许是不如你好使,但这肩膀还算厚实。”说话的确是铁憨憨成九,对他而言,说出这样的暖心话,已是十分难得。
我不要你扛,你少跟小阿春打我小报告我就心满意足了。因果翻了翻白眼,心里却也有几分感动。
“苟德柱其实有个小女儿,一直被藏在一户农家里。”因果很是沉重的说出这个隐藏在他心里的情报,要对一个无辜的小女孩下手,他心里很有负罪感,即使不会真的伤害她,而是利用他引诱苟德柱走出他的乌龟壳,因果还是不能接受,说出来,是想让别人来做这个决定,好让他减轻一点压力。
自己骗自己还是有用的。
众人都很迷茫的看着因果,没get到这情报的点。
因果吸口气,说的更明白了些:“苟德柱有很多女人,但没有那个女人给他带来一个孩子,也就是说,这个一直被隐藏在农人家中的小女儿,是他的独生女。”
众人瞬间领悟了,成家和迟疑的道:“那我们,是要对他的女儿,一个小女孩下手吗?”
气氛又沉默了,大家都不想做这个决定,成为这个恶人。
主要也是因为这些人,都是良心未泯的人,还没有被这个世道完全吞噬了人性,无论苟德柱与他们之间有怎样的恩怨,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这时,成桥幽幽说道:“可我们不也是无辜的么,怪只怪她自己生错了人家,再说我们只是抓她引苟德柱出来,又不会真的杀了她,对吧果子。”
因果闻言点头应是,当然不可能去杀一个无辜的小女孩,那也太残忍了。
“地址给我,这事我去办!”成桥站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因果。
因果叹口气报出地址,又担心成桥这厮出了岔子,还是又画了路线图递给他,接着转头对成九说道:“九叔,要不你和成桥走一趟,苟德柱肯定在他女儿身边安插了高手护卫,成桥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成九沉默半响,闷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