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音觉得身子晃悠悠的,睁开眼,眼前却是发黑,暗沉沉的一片,朦朦胧胧的,隐隐有红光,但又看不真切。
这是闭眼闭得久了,眨眨眼,缓了一会儿,总算是能看清事物了,入目是晃眼的大红,透着些许的光亮。
大红的绸子挡在脸前,垂眼看到自己身上,红绸缎作底,金银线绣上的图案,繁复华丽,个个都有着好寓意。
安放在小腹处的双手交叠着,十指芊芊,喜服映衬着,显得幼嫩白皙,格外小巧精致。
没有乱说,就是喜服,昭音已经回过神儿了,今天应是她出嫁的日子。
扯下头顶的红盖头,手指顺着上面金丝勾勒出的祥云纹饰,细细描摹,一遍又一遍。
手背兀得落了一滴泪,温热湿润,手指白皙抢眼,喜帕红得夺目,
“真好看。”
泪在眼里打转,自眼眶涌出,又从下巴滑下,滴落在指缝。
视线再次模糊,昭音捂住嘴,不敢哭出声。
她回来了,不再被囚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可以摸到东西,可以看到事物,可以感受到光,可以控制自己的一言一行……
这些她原先觉得再寻常不过的,现在都觉得弥足珍贵。
昭音全名为乌喇那拉·昭音,十岁时就被赐婚于皇四子,做四贝子的福晋。
上辈子,大婚之日,前朝余孽蓄意在半途作乱,百姓慌乱,护卫队防守失当被冲散,昭音坐在花轿里也受到波及,花轿被人撞翻,额头撞上了什么,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
子不语怪力乱神她自小听爹爹跟她这么说,她也是相信这世上并无鬼神,可她遇到的时候,她却不得不信了。
秦婉,来自未来,是21世纪的一个魂魄。
这个魂魄附到婉儿的身体上,掌控了婉儿的身体。
一方身死后,由另一不同时空魂魄附身,掌控死者身体,相当于起死回生,借尸还魂,未来的人把这种情况称为穿越。
这是昭音从那个叫秦婉的魂魄哪里知道的,秦婉接收了她的记忆,那昭音也一样可以知道秦婉的记忆,可以知晓她脑海中所想。
秦婉就是这样想的,她认为她自己成了清穿大部队的一员。
可,可是,昭音没有死啊!
她没有死,可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她说不了话,听不见声音,摸不到东西,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没有感知,左右不了自己身体,她的一切都被那个魂魄接管,外界发生的事情,她只能通过那个魂魄的脑中所想猜测。
她像个囚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噩梦在那时只是刚刚开始。
秦婉那个魂魄未来二十一世纪看了不少话本子,未来称作小说的书籍,里面也不乏有关她的故事。
故事里面,她是个端庄大气的福晋,有时候也是皇后,在这些故事里,她也几乎没什么好下场。
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关于正史的记忆,如今的四贝子,未来是大清朝的君主,早年宠爱李氏,后来又专宠年侧妃。
而她,她是在当皇后十几个年头后因劳累过度而死。
她是个无宠却尊贵的福晋,皇后。
那个魂魄,因为知道这些,对着四贝子也就不求什么宠爱,一直是规规矩矩端着她的正室架子,像是,,上级对下级,而不是夫妻间应有的样子。
她痴心妄想得觉得既然四贝子给不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就是靠不住的,所以她一味地想掌权。没有孩子的时候,自降身价对庶妃侍妾百般刁难,有了孩子却也不见收敛,不把孩子身体放心上,反而去残害四贝子其他子嗣,只为了不让世子之位旁落。
她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后,还觉得自己是参透了宅斗宫斗的要领:不傻傻的去幻想男人的宠爱,权力和拿到手的东西才是硬道理。
昭音也是个女人,她也在年少时幻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但她心里也很清楚秦婉所想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几乎不可能成真。
大清朝就是身份最低的人,有了点钱财也会纳几房妾室,更何况四贝子,他是皇子,三妻四妾对皇室中人来说本就是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的事,这里不是那个有法律规定一夫一妻制的未来。
那个秦婉简直是不可理喻,她不愿一心投入情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到男人身上,这无错。可她明明是正室,行事待人接物处处显得小家子气,甚至借身份之便谋害于人,所作所为令人不齿。
还以为做的事情天衣无缝,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四贝子知道了她做的那些事,开始是对她失望,但毕竟是上了玉碟的福晋,又念在她是十五岁就嫁给了自己,只架空了她的权力,立了李氏为侧妃。
四贝子登基后,照例封她做了皇后。
可秦婉心里不甘,后来暗地里还是与李氏争斗不止,使得后宫不得安宁。
最后,到最后?
最后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家族因皇后失德走向衰微,看着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没了生息的弘晖,那是她的孩子,就算她没有真正抱过,哄过,那也是真真切切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就那样死于争斗。
没人知道做出这些事的是个赝品,也没人知道真正的四福晋不死不活的见证了这一切。
那个假货就是怕被揭穿,所以十二年,她整整十二年都没面对面的跟爹爹娘亲见过,就连昭音的弟弟——凌远一个孩子,她也是避之不见。每每想到这儿,昭音泪水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皇子福晋成亲时上妆找的都是内事所挑的有经验的宫里人,她们上妆是要一步一步按规矩来,讲究的就是端正大气,浓重庄严,整个弄完,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昭音止住泪,无事,她安慰自己,自己如今已经回来了,用帕子沾了眼眶想,那些噩梦一样的事情,它们不会再发生了。
她看到帕子上沾染的水粉,想着,这下脸上的妆定是花了个彻底。
平复心情,让自己振作起来,做回上辈子出嫁前的那个昭音。
她打量坐的花轿,一看便知,处处都是细细装点过的,红火喜庆,可以说是无一处不精致。
毕竟是皇子娶正妻,内事所哪里会不尽心,排面定是得让人觉得满满意意,瞧着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的。
确实,大街小巷,都是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