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峦之下,一时间多了无数喧嚣。
密密麻麻的坟冢之间站立着无数的云谷百姓,他们争吵着,叫喊着。
“为什么我的孩子不能葬到祭坛,难道他不是云谷的人吗?”妇人伏在一座坟冢前痛苦着。
身旁,无数的坟冢将独峦团团围住,哪里还有多出的空地!
“这坟墓都将地皮占去了,还怎么耕地啊?”老汉杵着锄头踌躇的望着林立的坟冢。
“你们看看外边!”一个士兵指着独峦之外被云岚驱散开的瘴气,“那毒瘴你们领略过了吗?你们知道进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难道我们这辈子都要被困在这山上吗?”
“没有耕地怎么种庄稼?拿什么果腹?还怎么活下去?”老农气愤的扔下了锄头。
显然,在无数人的开垦下,独峦多出了许多空地,但逝去之人实在太多,谁又宁肯自己的亲人葬身异处?
如今,得以搜寻到的尸骨被埋葬,更有无数毒瘴中横尸荒野的尸骨无人问津。
“此前不是去过祭坛吗?为何现在不去了?难道死去的人就这样永远的葬在这里了吗?”
显然,许多百姓没能习惯新的生活。
“北狄人攻我云谷,我们却在这里苟活,我们云谷人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吗?”议论中,一个轻狂瘦弱的年轻人喊着。
不过,更多的人没有理睬他。
人们明白如今云谷的惨状,余留下来的云谷百姓手无寸铁,怎可能抵御北狄劲敌?何况此前攻入云谷的诡秘飞物已叫人大为震惊,云谷茫然回击无疑是以卵击石。
不过,庆幸的是,灾祸来临前,无数云谷弟子因习得驭契之术而存下无数飞禽走兽,如今他们将自己的契宠交予百姓,很快便有了圈养的家禽。
可惜的是,即便有了家畜,却没了那么多的粮食,要知道,家畜也是要吃东西的,这番一来,独峦的耕地也就显得尤为重要。
独峦上的骚动远不止这些。
那些残躯得以藏身于不知处的房舍之间,而更多的百姓却没有藏身之所,他们只得露宿荒野。
独峦上高大的树木被伐去,一时间新建了许多低矮而简陋的茅舍,可是木材有限,这么多的云谷百姓根本不够,而独峦之外,已是一片荒野,哪里见得到任何树影!
起初,云宙还以为云谷百姓会习惯新的生活,但显然,一切维持不了太久。
原本错落有致的耕地被植上密密麻麻的庄稼,农人巴不得它们一夜之间生出果实来;新建起的屋舍里蜷缩着无数的人影,没了粮食,他们只好尽可能的少动免得受饿;开荒需要新的工具,没有冶炼的铁矿,人们只好用凿得平整的石块取代……
似乎多有的痛苦,人们都能接受,唯独那独峦之下,占据了无数平地的坟冢叫人们不平。
“既然都死去了,干嘛还要抢我们的饭碗?”不知是家人健在还是家中本就没有亲故的人轻薄的说着。
“再说了,云谷不得无后,如今我们这些后人没了土地还怎么存活?”那轻薄的声音继续着,他絮絮叨叨的,叫人很不耐烦。
终于,一个年迈老人走了过来,狠狠的给那年轻人扇了一个耳光:“难道死的人都不能安息吗?云谷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年轻人捂着涨红的脸,终于没敢再说什么。
即便如此,人们似乎并不能停下忧虑的思绪。
即便云岚师尊将这独峦外的穹窿扩散开去,但那些被笼罩的山全是光秃秃的,上边什么东西都没有,那些山脉凸着无数坚实的石块,哪里有什么适合开垦的土地?
人们一边伐去高大的树木用以建筑屋舍,一边在荒废的山上种下新的树苗。那些育出的幼小家畜被圈到山间,叫它们在荒野里自寻食物。
原本归为军统的战士被勒令参与到荒野间的耕作中来,士兵将所剩无几的粮食全部分发给了百姓。
平庸百姓的法术修行并未停止,他们清醒的认识到自身的渺小和外敌的强大,每当他们面对穹窿外无尽的毒瘴,便更加坚定了修行法术的内心。
然而,平庸的百姓毕竟没有过高的资质,学起来亦是艰难无比。
云忧在授习法术之时见着无数幼雏被当做契宠时不免心生感叹,料得这云谷之中哪里还剩下什么飞禽走兽!
云霁在百姓眼里的忧虑中看到了不安,她极力的安抚着无数不知所措的百姓,毕竟这一切都要由谷主予以解决,一旦没能妥善处理,这云谷最后一处希望便会断送。
人们似乎也在这些教授法术的修道之人中看到了希望,毕竟他们永远都有学不完的法术,就如同穹窿外那无尽的毒瘴。
兴许哪天,自己修行得道,能如大师那般安然无恙的走进毒瘴之中呢?
那些乘船东渡的云谷之人逐渐为人们淡忘,他们心中将现有的三万百姓视为云谷仅存的全部人手,这样一来,有限的木材与土地也就这般被估算下来。
“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人们在忙碌之余,总会停下来望着穹窿外飘浮着的绿色瘴气,像是这瘴气不散人们便受困于此。
浩渺的穹窿俨然一座牢笼,将云谷残存的人们困在其中。
只有在寂寂夜色中,受尽疾苦的人们才能感到一丝温存。他们仰望漫天星辰,细数云谷空中点点幽光。像是在浩渺的天宇中见到了已故的亲人,像是那些在天之灵会如星辰一般永远的护佑着云谷。
一切的希望都显得那么渺茫,一切的美好都显得那么卑微。
云宙将这一切看在眼底,即便云途没有向他禀告,即便云霁每次探望却闭口不提,他每每望向山谷,看着人群之中的喧嚣,他便有一种深深的自责。
这种自责来自于无知,即便他曾遍览古籍宗卷,却对这治国安邦的法子一片茫然,没有经验的他更没有从父亲那得来任何指导。
“是时候下山走走了……”云宙摸着白虎温顺的头,望向山谷间烁起的点点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