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都知道:
铁歌爱吃空心菜!
朋友聚餐,如果让我点菜,我一般脱口而出:空心菜。
小时候常吃空心菜。物资匮乏,加上穷乡僻壤,采买不易。每到春夏之交,青黄不接,一天天盼着刚结果的辣椒、黄瓜、茄子快快长大,有时一天跑几次菜园,一棵苗上结几个果都一清二楚……
这时候,能指望的就数空心菜了。在南方,空心菜跨越春、夏、秋三季,三月到十月,都可栽种。不像茄子、芹菜,只有短短的两三个月。每当家里没菜吃的时候,母亲就喊一句:去,摘一把蓊菜来!我和弟妹几个屁颠屁颠跑向菜园,见肥嫩的就摘,不一会儿,一大把蓊菜就采回来。母亲会细心地洗净、摘好、分开,叶子清炒,梗炒青椒。空心菜、芋头、海带,是我家餐桌上最常见的菜。
这些年,回到老家,父母千方百计买些稀奇珍贵的肉和菜,什么土鸡、熟牛肉,什么红菇、石头菇、木槿花,空心菜反而买得少了。他们哪里知道,儿行千里,最爱吃的,依然是儿时的味道。
几十年来,见惯了这一幕,酒醉饭饱,主人往往环顾四周:要不要再加一个菜?礼让再三,客人不忍拂主人美意,只好说,那就再加一个有叶子的菜吧!的确,一桌山珍海味,如果少了一道有叶子的青菜,如同美女忘记描眉,看着总让人感觉不舒服。这时候,就该空心菜上场了。于是主人再问:加个空心菜,行吧?要怎么做?我窃喜,终于轮到我的至爱了。
蒜蓉清炒空心菜、椒丝腐乳空心菜、炝炒空心菜……其实,怎么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顿大餐之后,必须有空心菜。此时,如果服务员来一句:对不起,空心菜卖完了。顿时一桌子鸦雀无声、面面相觑,竟然没有空心菜了?!总觉得这顿饭吃得不够完美。
我从来不放过享用空心菜的机会。有一家叫阿腊鱼头粥店,二十年了,我是它的忠实顾客。鱼头粥、鱼腩粥、边翅粥、鱼肚粥可以轮换,但椒丝腐乳空心菜,是次次必点的“头牌”。这家店的空心菜做得好,一是选料精,一根根全是筷子粗细,摆在盘子里整整齐齐、漂漂亮亮;二是口感好,清甜脆嫩,充分满足我对青菜的所有要求。缺点是油多、偏咸,点菜时要提醒厨师少放油盐。去年下半年,传言空心菜含重金属高,同去的朋友建议少吃空心菜。几次之后,既然不点空心菜了,去的次数就少了。不过,据我了解,空心菜并不比别的青菜重金属含量高,我的观点是大可不必担心。
香港旺角有家潮州打冷店,做空心菜是一绝。切成三寸长,高汤里烫熟。细嚼慢咽,既绵软又清爽,似乎一点盐都不放,又似乎百味都在里面。一碗牛腩汤河粉,一小碟清水空心菜,这顿港式午餐,美味又实惠,是我在香港的首选。
空心菜原产我国,但早已远渡重洋,遍布全球,为国争了光。有华人的地方就有中餐馆,有中餐馆的地方就有空心菜。它性喜湿热,低纬度地区多有种植。我爱吃泰国的空心菜,尤其炝炒空心菜,菜味最足。在泰国旅游,不用问,基本上我先定两个菜:冬阴功汤、炝炒空心菜。其余请便,老婆、女儿小组合作探究自主搞定,爱吃啥点啥。
偶然在央视看见一档关于吃文化的节目。三个嘉宾各推荐一道菜,然后由一名演员来表演介绍文学作品中的这道菜,最后由现场观众投票。得票超过80%的菜可以入选“中华美食博物馆”。我看的那一期得票最高的是被誉为川菜中的神品——“开水白菜”。中华美食文化博大精深,让人叹为观止。看似简单的开水白菜,其实背后下足了功夫。烹制它需要十几种原材料、数十道工序、七八个小时,厨师没有一二十年的历练不敢碰这道菜。潮州菜中的凉瓜煲也是如此,端上来的是几块凉瓜、几块肥肉,真正打底的却是用鲍参翅肚熬制的高汤。
我不推崇这种贵族气十足的美食文化。这哪里是“大道至简”?分明是一种暗示、一种炫耀。在我这里,真正的大道至简,就是烧开水、丢一把空心菜,加两个蒜头、一小撮盐。不信您试试?汤里面满满的青菜味、淡淡的蒜香味,比那些所谓名家推荐的“开水白菜”,味道虽然粗鄙乡野,却纯正健康多了。
空心菜是俗称。各地叫法不一,它原名蕹菜,又名藤藤菜、蓊菜、通心菜、无心菜、瓮菜、空筒菜、竹叶菜、节节菜。据说台湾人称蔡英文为“空心菜”,借以讽刺她在两岸关系上光说不练、毫无建树。拿我最喜欢的菜比我不喜欢的人,我感觉就像吞了一只苍蝇,心里很不爽。其实台湾人望文生义,空心菜可不是表面文章,它大有用处。清热解毒、通便防癌、洁齿防龋、降压降糖,既有治病防病之效,又有美容健体之功。
人间有味是清欢。成都盘飧市老店有副对联说得好:“百菜还是白菜好,诸肉还是猪肉香。”岁月不永,繁华定落。依我看,无论官居一品、富可敌国,还是布衣百姓、贩夫走卒,到头来,生活就剩三件事:
老婆、孩子、空心菜……
(2017年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