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元走在京城大街,此时国丧期间,街上行人廖廖,许多太监在各处张贴皇榜。
皇太后有旨问天下臣民:皇帝贤德,大臣忠谨,子民勤恳,为何天下不治?
能答者,皆有赏,答优者拜官封侯。
一时间,街道上喧嚣起来,皇榜下,有太监收答卷,只要写了字的卷子,都送十个铜子的酬谢。
李孟元道:“也是可怜。”
遂提笔写了三个大字“人太多”。
别人答卷好歹百八十字,这兄弟也太偷懒了,三个字就想骗十个铜板。
那收卷的小太监仔细打量李孟元,衣着不俗,品相不凡,身后的女眷更是风姿超绝,怎么看也不像是骗钱的人,他犹豫一会,还是将十个铜板递给李孟元。
“这位公子,为何就写三个字,太后诚意请教天下人,您这有些不敬啊。”
“答对了就好,何必在意几个字。”
李孟元接了铜板,转身笑着对唐婉道:“走,皇太后请我们吃烧饼,管饱。”
皇三子翻看太监们收上来的答卷,虽说没什么有用的,但他仍耐心一张张翻看,偶尔遇到有些见识的,立刻检出放起来。
看见李孟元那张,他忍不住苦笑道:“这人也太敷衍。再说人多乃是国家强盛的象征,怎么会是不治的根由。”
小太监道:“王上,我也说他太敷衍,有不敬之意。”
“那你就这样被他骗了十个铜板去?”
“那两人看起来十分不凡,实在是不像是骗钱的混混,他还说答对了就好,何必在意几个字。”
“答对了?”皇三子看看那三个字,将那三字经递给两位老师。
“两位老师看看,这三字可有道理。”
两个老师看那三字,想了许久,回道:“不合人伦,不合礼教,没看出什么道理。”
淑妃见儿子宫殿灯火通明,知道他在看太监收回来的卷子,遂带宫人送了些夜宵过来。
“我儿,可有好的答卷?”
皇三子摇摇头,他将李孟元写的三字经拿给母亲看:“还有如此敷衍的。”
未想淑妃看了却微微变色,她将那纸收起来,说道:“这种妄言,真是有辱先帝的圣明,待我去烧了它。”
淑妃安排好宵夜,又淳淳叮嘱一番不要熬夜。
她回到宫里,连夜将那收字的太监叫到跟前,命他明日无论如何要找到写这三个字的人。她想着皇帝大行前跟他的对话。
“淑妃,这皇帝的位置,就是最苦的十八层地狱,联不想淳儿重踏覆辙,又走上联的路,又或变成你都恐惧的人。这世上的人太多了,太多了,多的已经养不活。建国初不过千万,而今百倍当初。”
李孟元写的三个字,正好与先帝的话对上。人太多,怎么办?最好的办法自然是……
淑妃浑身冰冷,如坠地狱,不行,不可以,我不能让淳儿变作地狱的魔王。皇后此时应该在守灵,她想淳儿当皇帝,不过想着垂帘听政四个字,太平时节自然是好,可如今河西已经大乱……
她想了又想,默默下定决心。
带着宫女前往大行皇帝灵柩前。
“你怎么来了?”国师正在与守灵的皇后说话,看见淑妃前来,遂问。
“睡不着,来陪着姐姐一起守灵。”
“妹妹昨日才熬夜来着,还是快去歇息吧。”
“我身子骨好,就让我陪着姐姐吧。”
“也好。皇上走了,这后宫也就我们姐妹相依为命了。”皇后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国师劝诫:“你是皇后,谁当新帝,你都是皇太后,也不能委屈你们。”
淑妃咬咬牙,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心情,暗念一句:“淳儿,莫怪母亲。”
“国家有难,当立长君,这道理我们也是懂得,国师莫要为难。”
皇后却急了,厉声责问:“妹妹你混说什么,皇上的英灵还在这里,你怎么能辜负他的重托。”
淑妃拉着皇后的手,泣不成声:“姐姐,若是先帝真有心传位给淳儿,岂能不留旨,不选好辅命大臣。我们都是淳儿娘亲,他若能谨守孝道,身安体健,能常进宫给你我请安,不是比什么都好。”
皇后默默流泪,过了许久,才黯然道:“国师,此事就全托付您了,哪个都是我的儿子。我倦了,妹妹今日就代姐姐辛苦一夜。”
皇后说完,仿佛心力憔悴,举步维艰,一众宫女过来扶着回宫。
国师给火盆添上黄纸,火光中他的脸色变换不定。
“我在一日,必保你母子平安。”
两人再无语,直至天明。
李孟元与唐婉在京城逛了一日,觉得没有什么值得流连之处,买了两匹马,出城向东疾行,二人要去秦国,从京城消息灵通人士那里打听到秦国祁连山有座通天塔,可以传送进入陷峡大陆北边的阴水河地界的凉国。
陷峡大陆如同一个被人中间掰开的馒头,南北大陆中间的三峡江,如同天堑,难以横渡,连接南北大陆的洛基山,直插云霄,妖兽横行,无法翻越。
刚出城不久,遇见几个客商,听说他两要去秦国,盛意邀请同行。
二人婉拒,提马要走,客商拉住缰绳。
“二位娇客,实不相瞒,是我家主人见二位英姿不凡,想结交二位。”
“既然如此,为何不见你家主人?”
“她在京中有些急事一时走不开,因此叫我先请二位到农庄一坐,她午后必来相见。”
唐婉忽然轻声道:“这些人是锦衣卫。”
李孟元心里瞬间明白,昨日写的三字,恐怕惹了麻烦。众人也无恶意流露,见见应该也无大事。
“既然如此,便去你家农庄。”
那几个客商闻言大喜,指着前面不远处一所庄园,笑言:“农庄就在此处,二位尊客请随我来。”
农庄不大,依山傍水,清幽雅致,足见居者用心。
精舍中有些书画,是先皇的御笔,这里竟是一处行宫。
午后,一个一身素服的女子匆匆赶来。
“宁淑拜见两位尊客。”女子行了一礼。
“我二人不过是一介布衣,哪当得起淑妃娘娘的厚爱。”二人还了一礼。
“两位怕是天上的仙人吧,真是好风采。”
唐婉笑笑,心想:“我可没功夫跟你玩什么宫心计,不如敞开了说亮话。”
“如今还算不得仙人,淑妃娘娘有何事找我二人。”
淑妃心中暗叹:“果然是得道的修士,可惜,这样就不能教导我家淳儿了。”
“我家劣儿本想烦劳二位,如今却不敢打扰两位仙人的清修。”
“既然如此,那就此别过。”与帝王家打交道,因果牵扯最大,唐婉拉着李孟元就要与淑妃道别。
“二位仙人莫急,妾身还有一件事,想请二位仙人指点迷径。”
唐婉知道她想问儿子的去处,齐国皇室气运尚隆,还不是亡国灭朝的气象。
“你儿子,往南走富贵不可限量。”
宁淑闻言大喜,俯身就拜,唐婉赶紧扶起。
“我们如今可当不得娘娘一拜。”
宁淑取出李孟元写的三字经,交还给他。
“先皇勤政爱民,这里也是他唯一的一处行宫,大行前,他在这里对我说:联救不了万民于水火之中,但也万万做不了屠夫。”
李孟元闻言恻然,不能救人,也不愿杀人,只能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