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貌上来看,外城貌似与平日并无太大差异,房屋什么的都毫无破损,也并没有任何流淌在街道上的血迹和瘆人的尸体。只是每一条街道上都有士兵巡逻看守,应该是怕有人趁机做什么乱子。大家都乖乖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为保性命安全。
这是达温平生第一次经历战争,但是好像和他曾经想象的不太一样。
刚刚骑着马的领头人带着他来到了一个在营帐中,这个营帐离刚刚进去的大门并不远,走一会儿就到了。达温像是一只小鸡被拎着一样,缩缩着脖子低着头用余光扫视着周围的状况。
这里面的人还是很多的,大部分都穿着白色的工作服,他们拿着什么工具在匆忙地行走着,貌似在为什么事情做准备。刚进入到营帐后,周围走来走去的人貌似都没有注意到达温一般,无人理会。突然,有一个人貌似注意到了这位新的来客,走上了前来。
“余介大人。”走上来的人和领着达温的那个人打了一声招呼。这声音听起来十分耳熟,仿佛之前见到过。达温听到后猛地抬起了头,眼睛瞪得特别大。
“刚刚从森林中捡到的一个受伤的柯尔莱人。”那个叫余介的人指了指达温。
“哟!这不是达温先生吗?”卡尔歪了歪头笑嘻嘻地盯着达温看。达温穿得还是他上次见到卡尔时的衣服。
“卡尔?”达温惊讶道。
“您认识他?”余介也有些惊讶,他拿出了绑在大腿上的小刀把达温手上的绳子给割断了,然后把达温往前一推。
“前几天刚见过。有劳余介大人了。”卡尔这次看起来还是和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阳光开朗。
“也有劳你了。你们工作也不轻松。”余介麻利地收起了他的小刀礼貌地笑着。
“害,我们这一天只有几个伤者。比我想象得要好太多了,希望过几天还能继续保持这样。”卡尔指了指他那些空荡荡的病床。
“过几天肯定不会了,我只希望我不把我自己送进来。”
“送进来有时候也是好的,至少证明还没死。”
余介听了之后放声大笑道:“走了,卡尔大人。”
“慢走。”卡尔点了点头。
等到余介完全迈出营帐的时候,卡尔立刻转身端详着流了一脸血的达温。
“怎么每次见到你都这么狼狈?你这又是怎么了?”卡尔拉着达温的胳膊带着他走到了一个空着的床位上坐着。
卡尔看起来十分的瘦,但是力气可比达温想象得要大很多。他一瘸一拐地被拽着走,差点就疼到叫出声来。他紧紧地咬着牙来维持脸上的表情。
“你怎么在这?”达温刚说出口就意识到了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你觉得呢?”卡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副眼镜后戴了上去,然后仔细地盯着达温额头出血的地方看着。
“我想回家看看。”达温并不在乎自己的脑袋,他现在还能呼吸就证明他不会因为这些伤死掉。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我是认真的,求你了。我现在都不知道我的家人是死是活。”达温越说越感到伤心,眼眶都慢慢红了起来。他死死地用手掐着他大腿的肉,好让自己控制住情绪。
“据我所知,这里没有一个平民受伤。如果你的家人们在家里乖乖待着的话,那他们应该是平安无恙的。况且,我没法带着你到处走,现在不是逛街的时候。”卡尔挥了挥手把离他不远的一位看起来像护士的年轻女士叫了过来,“去拿一盆水和一块毛巾。”
“你们为什么没杀我?为什么没杀他们?”达温问道。
“我们为什么要杀你们?有钱吗?还是有什么好处?”卡尔的反问貌似很有道理令达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杀人有的时候是一种快乐。”
达温脸上的表情瞬间收了起来,平生都没见过几次血更没有见过人死的他听到这句话感觉到了毛骨悚然。
“但我无法理解这种快乐。”卡尔接过了刚走过来的护士递给他的水盆和毛巾。他把毛巾浸在了水里然后拿出来拧了一下来擦干达温脸上的血,“所以我是个医师。”
“这里的人目前毫发无损还有一点也是因为你。不过这也是我没想到的。”卡尔接着说道。
“因为我?”达温十分迷惑。
“你是不是没有告诉国王我们今天要进攻外城?”
达温张大了嘴巴,使劲眨着眼睛回想着昨天夜里的事情。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如实禀报给了那位魂术师。难道他没有通知国王?还是国王故意不出兵?
卡尔看着达温充满了惊讶和疑惑的表情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看来你如实禀报了。”他平静地说道。
“是的......”达温并不打算说谎。
“那看来柯尔莱的国王是个蠢货。”卡尔把擦完血迹的毛巾扔入了水盆中,清澈的白水瞬间被晕开的红色血迹给染上了色。
“我没有直接和国王讲。”达温的脑海中仍是在餐厅门口等候的画面。
“和谁?”卡尔追问道。
“一个叫白......什么的魂术师。”达温回忆的越多脑袋就越发疼痛,像是被一个尖锐的东西盯着脑壳上的一个点一样,越扎越深。
“白卓。”卡尔接道。
“你认识他?”
卡尔耸了耸肩:“略有耳闻。”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心中都在思考着这其中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话说你这伤是怎么来的?”卡尔的思维貌似要比达温快很多,他想了一下便立刻转移了话题。
“我在从内城回外城的途中被一个特别大的球给砸到了,然后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还没等达温说完,卡尔立刻笑了出来。他用手捂着脸,弯着腰很夸张地笑着。虽然他浮夸的表情被手给挡住了,不过达温还是能想象得到他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一个特别大的球......”卡尔使劲地忍住不笑然后用刚才达温一脸无辜的语气模仿他刚才的话学了一遍,然后又开始放声大笑道,“你可真是个倒霉东西。”
“有这么好笑吗?我没被砸死就不错了。”达温被嘲笑得有点生气。
卡尔摇了摇头:“我之后再同你讲,你听了你也会哭笑不得的。”
达温撇了一下嘴,他觉得无论理由有多么的荒谬都无法使他笑得像卡尔现在这样合不拢嘴。他现在完全笑不起来。
“你身上的伤都不是很重。头上的伤口一会儿给你包起来就行了,这几天你就在这里躺着吧。”卡尔又习惯性地把手揣进了他的口袋里,坐姿非常地懒散又随意。
“我是真的很想回家看一眼,就一眼。”达温恳求着,“你们派人看着我,我不会做什么事的。”
卡尔盯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严肃地想了一下然后说道:“可以,但不是现在。”他两只手从口袋里伸了出来然后指着达温这一身柯尔莱的外交服说道:“你现在还是柯尔莱人。”
“什么意思?”达温弱弱地问道。
“无条件投降并归顺于我国的人将不会受到任何虐待和伤害。”卡尔看了看营帐外,示意着外城的人都是这样做的。
达温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从前几日见到卡尔时,这个人就有暗示达温帮他们做事并投靠于他们。哪怕达温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去做,他们现在也顺利地进入到了外城中并且在问他同样的问题。只不过这一次需要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达温皱着眉头,低着头沉默着。他棕色的头发垂了下来并盖住了他犹豫的表情。可能外城的这些人只是为了短暂的活命而乖乖归顺,如果柯尔莱再次打下来外城的话,他们还是会重新回到柯尔莱。
他在外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对于国家的荣誉感并没有像战士那样那么的感同身受,但是他也曾被教过去做一个忠诚的人。他虽然口齿伶俐可以说一些漂亮的话,但是他并不会说谎。今日的投靠代表对往日的背叛和否定。
见到达温陷入了如此长时间的纠结,卡尔语重心长地说道:“柯尔莱的国王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他很有可能没有收到你的真实汇报,如果我放你回去那你肯定九死一生。我知道你可能担心什么,但恐怕在他们的眼里你已经是个叛徒了。”
“可是我并没有背叛......”
“谁又在乎呢?你觉得外城的人会很感激柯尔莱吗?在我们进攻的时候他们的国王可能还在美梦中睡得正香。而我们,说的高尚一些吧,我们和别的侵略者又不一样。我们没有伤害他们。”
“如果你管这个叫做高尚的话。”达温抬起头看着卡尔,“如果你们不侵略的话,这些人还都过着平安的日子。你们把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变成了叛徒,说得好像是你解放了大家一样。而我,也不至于连家都回不去。”达温的语气变得越来越愤怒,他被各种人当作旗子一样任人摆弄,然后在不需要的时候就可以随意丢弃。最可气的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对他们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和他的家人又算是个什么东西?可能连东西都不如吧。
卡尔也收起了一副笑嘻嘻的脸,就像是瞬间换了一个面具一般。他眯着眼睛看着达温认真地说道:“在历史的轮回中,人们都在一遍遍地做着同样的事情。而我们想把同样的事情做得更好。我们做的事安铽夫也做过,他做过的事,我们也正在做。你之后会明白的。”
“为什么非要柯尔莱?非要安铽夫不可?”
“如果一个人做不好一件事的话,那么就会有人来替他做。位置只有一个,你做不好,别人就会来替你做。这是这个时代的规则。”卡尔的外貌看起来和达温的年龄非常相仿。但是他眼睛背后所透露的一切似乎远远和什么都不懂的达温完全不一样。看着达温如此的纯真。卡尔也不知道该用纯真形容他好还是用无知这个词更合适。他甚至有一点同情。
“为什么不杀了我?我毫无用处,而且也不是你们的人。”
“不,你有用。不然何廓大人在前几天就动手了。”卡尔抓起了达温的右手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胳膊上,瞬间达温感觉到了体内有一些东西在缓缓地飘出体内。一团银色的颗粒状的物体漂浮在了卡尔的手掌下慢慢地旋转着,像一片小型的云朵一般。
“你知道人体内不同颜色的魔力晶体代表着不同的意思吗?”卡尔问道。
“知道。”达温努力地回忆着他在学院中学到的一些知识。
“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种类的术。也顺便代表了你更擅长哪些方面。”卡尔解释着。
“我知道,但是我曾经的老师都告诉我我并不擅长什么法术魂术之类的。”
“还有呢?”
“......”
“银色是治愈的象征。银色的魔力晶体代表着医术。”卡尔拍了一下达温的胳膊,刚刚在空气中漂浮的小颗粒又回到了他的体内,“而医术恰恰是非常稀有而且是使用难度最高的术。”
达温睁大了眼睛,这些他闻所未闻。
“你们柯尔莱的确擅长法术和魂术,但是却没有人研究过医术。说不定还有一些像你这样被埋没的人。”卡尔指了一下他的头,“本来你会流血而亡,但你却没有死,因为你的身体或多或少有一点自愈的功能,可以小面积地自动治愈你的一些伤口。所以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和我讲话。”
“这......”达温感觉到他曾经自以为知识很丰富的自己现在在别人的眼里却是个文盲。
“这很难得。你可以留下来给我工作,我教你如何真正使用你身体里的力量。你也可以选择为你所坚持的忠诚去献出你那并不宝贵的生命。我们不杀你因为我们觉得可惜,但并不代表我们不会杀你。银色虽然罕见,但我们也不缺这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