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曾经有人同你说过,活着就好……可说话的那个人却连个坟墓都没有。”
……
洪宁缓缓出了餐厅,大厅中依旧只有洪凝儿一个人睡在沙发上,笑容依旧浅浅地挂在嘴边,直甜到人心坎里。
洪宁不由自主地上前,轻轻拂了拂她的头发,这孩子,他们走的时候还没有她,二婶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洪念远来着……
“……姐姐……”洪凝儿微微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就抱住了洪宁的手臂,软软的身体都贴在了洪宁手上。
洪宁皱眉,抽了一下,没抽出来。
“姐姐!”洪凝儿这回完全睁开了眼睛,却还是有些迷糊。
洪宁愣了一下,嘴角抽了抽,却怎么也挤不出一丝笑容。
“我不是你姐姐。”
“才不是呢!爸爸妈妈几乎每一天都要给小凝儿看姐姐的照片,他们还说因为我和姐姐长得最像,他们所有人都是最喜欢小凝儿的。”
洪宁的心脏又是一绞,疼得快要站不住。
“连名字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甘心么?”
洪凝儿眨了眨眼睛,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迷惑。
“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小凝儿听不懂诶……不过小凝儿真的好喜欢姐姐啊!姐姐一直是小凝儿的榜样!爸爸妈妈说了,我们全家都要最喜欢姐姐!姐姐永远都是最好的!”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洪宁小声默念了好多遍,可还是压不下心底疼到木然的感觉,好疼……
最喜欢姐姐啊……
洪宁闭了闭眼,身体晃了晃,马上就要喘不上来气了……
“啪!”一只手扶上了她的肩膀,将她带到了怀里。
“……家主。”声音微弱。
“张嘴。”赖沂蒙的声音带着些急切。
洪宁张嘴,丝丝甜味在嘴中化开,心脏的疼痛也在慢慢减轻。
“……家主,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
洪宁笑了笑,十分的开怀。
“姐姐怎么了?小凝儿也想抱抱!”洪凝儿扒着洪宁的手臂,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萌化人心。
洪宁还没说话,赖沂蒙就先开了口。
“姐姐太瘦了,你会压到她的。”
洪凝儿瘪了瘪嘴,掏了掏口袋,掏出了一根皱皱巴巴的棒棒糖,举到了洪宁面前。
“姐姐,吃!小凝儿每次吃糖都要给姐姐偷偷藏下一根的,最好吃的那根!”
洪宁又笑了笑,“姐姐先不要了……等下一次看到姐姐的时候再给姐姐好不好?”
洪凝儿特别开心地用力点了点头。
洪宁拽着赖沂蒙衣袖的手的指节又白了三分。
“阿宁……”洪宁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还是转身出了房门,没再回过头……
……
“你又骗人家小孩。”
“阿宁真的很瘦。”
“不要以为夸我两句就有用。”
“心脏不好的人请躺好。”
洪宁被赖沂蒙又按回了床上。
洪宁挣扎了一下,毫无用处。
“医馆出了什么事?”洪宁决定转移话题。
“有人要见我,我去看了一眼。”
洪宁的声音凝重,“是他们找来了么?”
“不是。”赖沂蒙摇了摇头,“赖家的人没那么能耐。”
洪宁舒了一口气,“他们快来了吧?”
“快了。”赖沂蒙揉了揉洪宁的头发,“放心,我们都不会有事。”
“可我怕他们会对我下手。”
“我的人,谁敢动?”
洪宁笑得开怀。
赖沂蒙和她一样,也不一样。
一样的是他们都是被家族抛弃的人,不一样的是赖沂蒙连个家都没有了……
赖家,洪家,京城五大巨头之二,真真正正地龙头老大,当年就是因为洪宁的二叔惹了京城洪家的人,洪利才会推出洪宁一家定罪,才有了后面这一系列的麻烦。
而赖沂蒙也是赖家的人,但他是主家的人,血统绝对纯正。却被赖家追杀了二十多年,从赖沂蒙出生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放弃过,因为他是主家最后一支血脉。
赖家早已不是当年的赖家,现在的赖家也姓赖,却不过是当年赖家老爷子手底下的一支亲信,一起打得下江山,却守不住辉煌。
赖家旁支的叛变,令赖沂蒙从小便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稍一不留神,便是满盘皆输。
所以说,他们一样,也不一样。
“……家主,我以后不会叫别人家主夫人的对吧?”洪宁问了一句毫无逻辑的问题。
“不会。”赖沂蒙一愣,端药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那就好。”洪宁自己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家主,我发现了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洪宁的神色异常郑重。
赖沂蒙被她搞得一愣,“什么问题?”
“我好像离不开你了。”
赖沂蒙的耳根红了三分。
“药不能停。”洪宁的心脏病,药不能停。
洪宁轻咳了一下,“家主瞎说什么大实话?我是那么肤浅的人么?”
“阿宁,肤浅不是这么用的……”
“我管他怎么用。”洪宁摆了摆手,这话题怎么又扯远了。“家主,我认为我这堂主的位置需要再提升一下。”
“副家主不也是你么?要不家主给你做?我给你打下手?”赖沂蒙揉了揉眉心,心算了一下如果洪宁当家主这赖家还能不能撑过一天……好像是不能。
“……”洪宁面无表情。这一脸的苦大仇深是几个意思?
“我、要、当、家、主、夫、人。”终于说了出来,洪宁缓缓舒了口气,方才紧张地有点厉害,现在这心脏又有点疼了。
赖沂蒙,赖沂蒙已经给不出任何反应了,满脑子都是洪宁那七个字,家主夫人,主夫人,夫人,人……
“……要不今天晚上就洞房?”这是赖沂蒙反应过来的第一句话。
洪宁仔细想了想,指了指自己,“我好像未成年吧?”
赖沂蒙掐了掐鼻梁,这话题怎么就越来越偏了呢?
“此事我先记着,等你成年了就办理相关手续……你还未成年,不急……”
洪宁撇了撇嘴,谁刚才急着要洞房来着?
赖沂蒙摊手,反正不是他。
洪宁白眼。
……时间过得很快,快得一如既往,快得超乎寻常。自从洪宁要当家主夫人的提议通过了之后,赖家的每一个人几乎都能每天感受到自家家主的美好心情,而自洪宁去过一次洪家之后,洪家便再没来闹过事,该怎么低调就怎么低调,搞得静字堂那群人都开始质疑之前他们对宁字堂的评估了——只会打架的南蛮子。
自那一天之后,洪宁再没见过洪凝儿和洪念远,只有逢年过节时出现在门口的各色糖果,洋娃娃,手表,游戏机,玩具,甚至还有已经上了初中的洪念远同学友情提供的练习册一套。
搞得洪宁哭笑不得。
当然也有那些洪家其他人送的东西,但一般洪宁都是怎么来的怎么给送回去——洪宁家的事虽然不用牵扯到洪凝儿这些小孩子,但那些其他人,洪宁也受不起他们的虚伪。
时间也就这么一点一滴地过去,好像是沙漏里的沙子,漏一点,没一点,最后剩下的,就是恐惧的倒计时。
洪宁已经心神不宁有几天了,直到在那一个死气沉沉的午后,她接到了那通电话,来自一个陌生号码,却给了她这几天的心神不宁一个很好的解释——该来的总会来。
京城,赖家,终于还是来了……无论他们躲到了什么地方,他们还是找了过来,带着洪利一家人被绑的消息,找了过来。
按照洪宁一般的套路,遇到这种情况,肯定就会学汉高祖刘邦刘同学很拽地对上一句,“若做成肉糜,请分一杯。”
但这一次,向来杀伐果断的洪宁却怎么也说不出来那句话了,因为她同时也听到了洪凝儿和洪念远的声音,带着稚嫩。
“就只会这些东西了么?果然是窃国者侯窃钩者诛。”
“……”对面沉默了两秒,显然也是没想到堂堂一堂堂主,语文水平竟能如此令人堪忧。
“宁堂主,这就是您自己的选择了……”对方决定少说话。要做好一个完美的反派。
洪宁笑了笑,居然还在笑!
“我还以为你们会直接找上我……看来是我低估你们了。”能查出她的身份,还真是低估他们了。
对话戛然而止,洪宁掐断了电话,拨出了另一个号码。
“家主,赖家来人,把凝儿他们绑了。……京城那边已经找人联系了,但估计效果不大,只要洪利他们没事没人会管……我打算去了……好,我等你。”
洪宁轻轻放下了手机,天气沉闷地令人窒息,天空灰蒙蒙的颜色越发凝重……有的事,也该有个了断了……
这不是我的选择,而是你们的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