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寡淡丶以血作盐
身姿低伏,手脚并用,眼神冷冽,白如一只野兽在林间疾速穿行。此处林深叶茂罕人迹,根本没有掩饰行踪的必要,踩踏枝干时骤然发力引的树冠摇晃,从高处看去茫茫林海如劲矢破湖笔直而过惊起鸟兽无数。他此刻已经没有多少刚出门时的新鲜感,妹妹的嘱托和先前刹娜的话语,让他自觉确实有些过于懈怠而开始着急。
很快他的身影穿破丛林出现在一处断崖上,远空的云霭间隐约可见半轮残月,清凉的月光让他稍稍冷静了一点。暗金色的瞳孔扩张成圆,目光望向远处山脊上已经能看到大致轮廓的城堡,和错落山间的点点火光。白伸手扯下身上的鱼皮甲收入指环,体型也在体内骨骼在一阵密集的咔啪声中恢复了本来的样子。他自嘲般自语:“奇怪的人类情绪。”同时身上骨液流溢,一套贴肤轻薄的暗色骨甲缓缓凝塑成型,将他的身体整个包裹其中,而在四肢末端则上凝聚出锋锐的爪锋。
为何身上的骨甲不再是初时的骨色,这可能是白从修炼至今唯一自己动脑子悟出的技巧。以白家雪虎战意摄取精金之力为己用为灵感,他也会在凝聚骨元素时加入一些,除了有限度的增加些许防御力,更多的作用则是用来上色。伪装自身本来就是野兽本能之一。
摇头甩手活动四肢,一片云彩恰巧飘过,遮住月色的瞬间,白的身影从断崖上一闪而逝。也许想透断首岛的阴谋需要费一些脑子,可杀戮却是他的本能,根本不需要思考。
夜风呼啸,黎城依山而建,除了山顶的城池还有许多堡寨碉楼。明岗暗哨分部其中喽啰兵卒举火执锐四下巡视,算的上是易守难攻,而上山的唯一路径也正在其中。
灰白的发丝随风胡乱飞舞,苍老的脸庞上趴着一道横跨整个脸面的狰狞伤疤,除了毁掉季扬的容貌以外还带走了他一只眼睛。他倚靠着山壁站在一处围栏边,仅剩的独目无神的望着低处一片空地。年过半百的他本是一军武氏族的账房管事,于五年前被白家踏破门庭沦为阶下囚,被刘家人吸纳作为一名喽啰苟活至今。
他素来沉默寡言与一旁那些围着篝火大声笑闹着烤肉喝酒的同伴们不甚合群,只对一个守在火堆边眼巴巴等着大人们赏赐一半口肉吃的小男孩多些亲近。孩子无名姓,爹娘早亡与季扬病死的孙儿年纪相仿,让他这个孤老头子难免心生怜意给他取了个雁生的名字,且教他识了几个字。但也仅此而已在这里与谁过于亲近都没什么意义,不定转天谁就一死了之,这鬼地方多的是天灾人祸。
他如一只失魂的老狗,将一块没啥滋味的薯饼塞入口中机械的咀嚼,眼神还是落在那块有些扎眼的空地上。那是三年前白家秋狩时间大战所留的痕迹,当年的他就站在如今的位置,白家一个悍卒从那空地处暴起一刀劈中自己面门。那毁容损目的剧痛如今依旧未曾褪散,从此成为了季扬挥之不去的梦魇,却总是忍不住来这驻足,听闻那几个兵卒的笑闹声愈发喧嚣季扬嘴角勾起一丝嘲讽。
“金戈犹未散,新血似秋红。”
“我等如今究竟算什么?兵?贼?”
“待戮的羔羊而已,可悲!可叹呐。。”
“嘿!你个瞎眼鬼!又在那胡言乱语,坏爷爷的兴致!”
季扬有些悲戚的嗓音被一个光着膀子一身油汗,明显酒意正酣的汉子粗暴打断,并借着酒劲丢了一根没啃干净的骨头过来砸在老人脚边。季扬没有回头,更没有做出回应,那汉子也被同伴们拉扯着坐下继续喝酒。他们并未察觉到老人此刻正一脸的惊恐,手中没吃完的薯饼啪嗒一声掉落鞋面,一口气哽在喉头咯咯作响。在他的视线中那片空地上此刻悄无声息的站着一个浑身裹甲的高瘦人影,只见他微微抬头视线穿过并无缝隙的头盔与自己四目相对,冰冷如锋。
然后就看他从那里踏地而起向着自己猛扑而来,张开的指掌寒芒闪烁!季扬头脑一片空白,他努力的想抬起右手臂去拿搁在腿边的武器,又想起什么似的使左手去握挂在腰间的一个乌木铃铛,然而看着视线中越来越近的身影他没能完成任何动作,身躯剧烈颤抖着如同故障的机器。最终老人什么也没做到他只觉的胸口剧痛眼前一黑就这样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的就要倒下。
白闪身而至探臂扶住已经人死灯灭的敌卒,让他继续倚靠在岩壁上。看着他僵曲的左手始终没够到的木铃铛,和定格在脸上强烈的恐惧和独目内散不开的不甘,以及远处依旧饮酒作乐的守卫,视线在那个小男孩身上稍作停留。白若有所思,无声的帮这个是敌非友却有些触动到自己的老人正了正身上粗陋的衣甲,甚至合上了他的独眼。
扫了一眼火堆旁的几人,白压下自己心里的躁动的杀意再次潜入夜色。老人腰间那个木铃他知道叫做激鸟铃,李长庚跟他认真强调过,此铃黎城守卫人手一个只要用力捏碎就会发出尖锐的鸣笛惊动所有人。那老卒在自己肝胆俱裂的生死关头仍旧想着示警,不论是为了那些同伴还是为了那个孩子都让白心头又添了一缕别样的情愫。
一路隐藏身形悄然潜行的白,再没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的来到去往黎城的最后一个关卡。一条木板铺就,绳索链接的吊桥横于断崖之上。桥两头皆是灯火通明,城门这边除了桥头两名守卫之外,城楼上还有数人,桥上也有两人执火巡视。看似不甚严密的防御但实则有些麻烦,这种桥一旦有险,另一端的守卫就会立刻挥刀斩断桥索,给入侵的人造成很大的阻碍。而白此刻就悬挂在这桥下,头顶便是那两个巡逻的喽啰。
冷风呼啸,喽啰甲手中的火把被吹的歪向一边呼呼作响,扯了扯身上只覆盖住要害的简陋甲胄,这东西此时被吹的冰凉让他忍不住向喽啰乙出声抱怨。
“我说,这海蛇到底来城里干嘛?害的我们当值的时间生生加了一倍!”
“刚领了月钱,还想着去丽娘那里快活快活。”
喽啰乙脸上也露出几分不耐,对着桥下漆黑的悬崖狠狠吐了口痰。
“提起这个老子就来气,海蛇入城的时候也是我当值,那些臭鱼人气焰真特么嚣张根本不把咱们断首岛放在眼里。”
“杨大夫已经被他们拖着两天没出城了,谁知道谈什么大买卖。”
“白家那些子侄还扣在我们手上,天晓得过后是个什么结果”
“害,咱操不起那闲心也许明日就有眉目了,来喝口酒去去寒。”
两人的话语随着脚步渐渐远去,但还是让桥下的白听了个真切,当下不再停留。四肢尖利的指爪让他能轻易的在木桥上攀爬,快速向着城门那头移动,来到最靠近守卫的位置便毫不犹豫的发动攻击。只见他从吊桥的边缘闪身而上,贴地一个前滚翻眨眼逼近右边有灵虚高品修为手持大刀的守卫,右腿自下而上顺势迅猛踢出咯嚓一声击碎了其咽喉。探手接住他因本能松开手去捂喉咙而掉落的大刀,回首便对左边的守卫发动了御骨天赋,趁他动弹不得手中大刀狠狠抡开以刀背斩中其脖颈,又是一声脆响。
同样将他丢开的武器抓在手中,两人毙命缓缓倒地,从头到尾没有惊动任何人。白暗金眸子深处漾起一抹光华,手中大刀轻轻插入地面,双手伸出对着虚空虚握两条莹蓝色的虚影被他掐着喉咙捏在了手中,观其眉目正是地上尸身犹温的守卫,那是他们的灵魂。手中灵魂竭力挣扎,发出无声的嘶喊,可白笼罩在骨甲中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戮魂发动头顶两只虚幻的眼眸缓缓张开,随后在其之下一张满是利齿,同样虚幻的兽嘴森然裂开将那两道灵魂轻松吞噬。
残忍也好,狠心也罢,人类情感太过复杂,白以后也许会明白,但对眼下的他来说只是一些并不清晰的概念。吞吃了两道灵魂有什么感受白并未仔细感悟,而是接着风声将地上量具尸身和手中大刀一齐丢入悬崖中,做完这些便再次悄然没入黑夜中。
根据李长庚的透露,城中央那座最高的楼宇便是此行的目的地,此刻街道中虽然有成队的人马四下巡视,但对白来说依旧是漏洞百出想要躲过更是轻而易举。毕竟这断首岛说到底只是一座大了一些的战俘营,并不算什么宗门要地。
借着房屋楼舍的掩护,戮魂天赋加持下白快速的接近目的地,不管海蛇与断首岛有什么阴谋都离自己不远。可白并未发现自己的心绪此刻开始波动,并不是什么道心浮动,魔由心生的高级变化,只是没耐心的小孩子为达目一路忍气吞声终于要忍不住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