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缙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案卷,实在是看不出任何破绽。就在他愁眉苦脸一筹莫展的时候,解蓁儿带着翠儿来了。
“父亲,叶妹妹有事儿告诉我们”!
平儿道“老爷,小姐让我给您带些话”!
“什么话”?
“老爷,太孙动用了关系帮小姐找到了当初与孙忠一起被流放的人,如今就在京城一处客栈,因为身份特殊,小姐不便直接接触,特来命我告诉老爷”!
解缙立刻站了起来“奥~快带我去”!
“是!老爷”!
解蓁儿想了想“爹,还是我去吧!不用说纪纲附近安插了许多眼线,您突然去一个客栈想必他定会仔细调查,我打扮成男孩子,也就没人注意了”!
解缙点了点头“小心点儿还是为好,那你就去问个清楚”!
平儿带解蓁儿来到这家客栈。径直来到一处房间。敲门后那人开了门。
“你们是”?
解蓁儿上下打量他,虽然穿的尺寸适合的新衣服,却总觉得和这人不相衬。抬起眼睛,脸上每一条皱纹都让人难以置信它都经历了什么。眼神呆滞,毫无表情。就算是陌生人突然敲门,他也没有一丝恐惧,反而是十分淡然,没有好奇。佝偻的腰,粗糙的手,分明已经仔细清洗过的,也还是黑黢黢,皱皱巴巴。他转身坐在凳子上“怎么了”?说话声音含糊不清,气若游丝,慢慢吞吞。
解蓁儿礼貌解释道“您好,我是解学士的女儿,来找您问一些事情”!
那老人颤颤巍巍站起身拿起茶壶准备倒水。解蓁儿赶忙接过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老人。老人愣了一下接过水杯一口喝了下去“我知道,有人给我说过”!
解蓁儿疑惑的看了看平儿。平儿道“这位老人是当年孙忠府上的一位管事下人,一起被流放了海南,想必找他回来的人已经告诉了一些。小姐说,太孙也没有仔细告诉他是如何找到的,等太孙出征回来,在仔细询问”!
解蓁儿点点头“这个我知道,这关系到太孙在全国的眼线势力,当然不能说的细,你回去告诉叶妹妹。就说我接上了,让她放心”!
平儿点了点头“这个客栈很安全,是太孙自己的客栈,都是自己人,解姑娘放心”!说完行了礼就退下了。
解蓁儿仔细瞧了瞧这老人实在是看不出是男是女,听声音也是听不出男女。试探着小心翼翼问道“那个,我冒味问一下,您是老妇人,还是老爷爷呀”!
那人看了看解蓁儿突然嘴角微笑。解蓁儿也不好意思笑了笑。老人缓缓说道“看来,我已经难看的男女不分了”。解蓁儿连忙摇摇手“不是!不是,您不老,一点儿都不老”!
老人冷笑一声“我不老,你怎么叫我老妇人呢,我也只不过才四十而已”!
解蓁儿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老妇人又说道“这也不怪你,我不到三十流放那荒无人烟之地,一路上走了半年,每一天被官兵折磨,一路之人死了一半,我不要脸啊,我命硬,我怕死啊,我活了下来,我用身体换肉吃,那些官兵一个个禽兽不如,恶心至极,我还是熬到了海南,我还是活到了现在”!老人越说越激动,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解蓁儿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背,体贴递给她一杯水。老人看着水杯又看着解蓁儿突然泪流满面,止不住哭泣。解蓁儿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她知道流放能活下来的人经历的那种精神与肉体的折磨是无法想象的。她只能静静的看着老人哭泣。老人哭了一会儿累了。缓缓说道“姑娘,扶我去床上躺着吧”!
解蓁儿轻轻扶起她,怕稍微用力。就把这骨瘦如柴的身子弄疼了,弄散架了。老人躺好后。长舒一口气“这么多年了,还以为眼泪都哭干了”!
“嚒嚒,您受苦了”!
这位妇人看着解蓁儿十分激动,眼泪忍不住低落下来。解蓁儿用手擦掉妇人脸上的泪珠。妇人握住解蓁儿的手“孩子,我已经好久没哭过了,我的心已经死了,从流放那日起,我就没有了尊严,没有人关心,只有麻木的被欺负,就算太孙手下找到我,也是机械性的保护我不受伤。好久没人从心里关心我,你给我倒茶的时候,我的心才终于动了一下,我觉得它好像活了,我感受到了关心感受到了生命,感受到了痛”。
解蓁儿也握住那妇人的手“一切都过去了,只要真相大白,您就能安稳一生了”!
妇人冷笑“孩子,即使真相大白又能怎样,我这被冤枉了的十几年怎么办?那些苦可是真真切切在我的肌肤上的,有些人一句话就能决定千万人的性命,他们凭什么?都是人,他们凭什么”?
解蓁儿难过的摇摇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不过说到底你们还是救了我,到底是权利有用”!
解蓁儿有些难为情“嚒嚒,您知道,我们想为周新平反吗”?
“我没问,只是有人找到我时,说是可以让我以后不必在流放,我也就答应了,也是刚刚听你们对话才知道,是太孙救了我”!
“是!我们想找到孙忠的下落,可是如今只找到了您”!
老妇人皱着眉头“都这么些年了,都快忘记了这个人”!
解蓁儿安慰道“没事儿的,您可以慢慢想想,最近我就在这里陪你,不着急,我知道这会让您有些痛苦,可是我想您也不想让更多的人和您一样被冤枉吧”!
老妇人笑了笑“别人我怎么管的了,你们能让我安享后半生,这些回忆的痛苦就痛苦吧,也就这么一次了,相比较那些来说,都不算什么”!
解蓁儿感激说道“谢谢了”!
老妇人仔细打量解蓁儿“姑娘,刚听说你是解学士的女儿”?
“是的”!
“可是那个解缙”?
“是的”!
“你叫我一声嚒嚒,那是看得起我,你不自恃身份高贵对我这老婆子反而以礼相待,我是万分感谢的,这是你家教好,你有一个好父母”!
“嚒嚒,别这么说,我是真心关心嚒嚒的”!
“我女儿要是活着,也像你这么大了”!
“你女儿”?
“是啊,孙忠出事的时候,我把她托付给了哥哥,不知道现如今他们在哪里”?
解蓁儿疑惑不解“你为何不自己带着女儿逃跑呢”?
老妇人摇摇头“抄家流放来的很是突然,我们原以为孙忠只是犯了罪进了监狱,大不了遣散我们,谁知突然就一群兵进了府上,说是要抄家,幸亏哥哥来府上看我,我感觉不对就把女儿托付给了他让他藏在府里一处枯井才躲了过去,他们手上有花名册,我是逃不掉的”!
解蓁儿惊奇问道“你说突然”?
“是的!很突然,早上孙忠被带走,下午就抄家了”。
“当时是谁审理的这个案子”?
“是周新,我也是听说孙忠因为安南人不给钱财所以故意让他们在皇上跟前出丑,所以被带去监狱问话,早上被带走,下午就被抄家了”。
解蓁儿摇摇头“周伯伯绝对不是如此草率之人”!
那妇人摇摇头“我也不相信孙忠能干出这种事情,我在府里这么多年,他是什么人我知道的,不敢说是两袖清风,但也是极其聪明之人,这种事情明知道可能会惹祸上身,他还怎么去做,奇怪的是府里真的搜出来几箱赃物,那些人好像提前就知道在哪里放着,直奔而去”!
解蓁儿冷哼一声“这摆明了是诬陷。那抄家的人可有你认识的”?
“没有”!
解蓁儿焦急问道“那以后你可见过孙忠”?
老妇人点了点头“流放的时候,刚开始他是与我们一起的,他很安静也不说话,后来我们男女分开走,就没有见了,再后来到了岭南,我们才见了面”。
“那府里其他人呢”?
“都死了……就留下我一个不知羞耻命硬的,没想到孙忠也活了过来,后来日子过得那么苦,他竟然也能坚持下来,突然有一天他就不见了,在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
“你是说突然不见得”?
老妇人嘴角一丝冷笑“也算不上突然不见得,他每日有人暗地里照顾他,太粗重的活儿,也没人让他干,我估计是被救走了”!
解蓁儿一脸不可思议“你是说被救走了”?
“或许吧”!
“流放的人,被救走,这可是多大的背景才能做的啊”!
老妇人直愣愣看着解蓁儿“其实这不过是一场政治手段而已,只不过皇上做事情太绝”!
解蓁儿继续睁大眼睛“什么意思啊”?
老妇人冷哼一声“过了没多久,皇上就以臣子不安分,忤逆以下犯上出兵安南了”!
“你是说已经成为我们自己国土的安南”?
“对!皇上即位没多久”胡季犛来朝见自称,原来安南陈氏的子孙灭绝,自己是陈朝皇帝的外甥,受到大臣拥戴,于是他请求朱棣册封他为安南国王。这安南原本就惹是生非还侵略其他领地,狼子野心,可是他手里确实有些实力,也没有对我大明朝做什么过份的事情,出兵总需要一个理由吧”!
解蓁儿有些好奇“嚒嚒,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流放的时候我问过孙忠,他就是如此告诉我的,那时候他以为我应该也是命不久矣,也是觉得对不住我,连累了我,所以才告诉我真相,可告诉我了又能怎么样?他被人救走,我一介草民谁能救我,唉,我还是恨他啊”!
“可是。皇上为什么要抄家啊”!
老妇人摇摇头“我当时像他抱怨皇上做事狠绝,他说是背后有人想让他死,我问谁?他就再也不说话了”!
解蓁儿攥住衣角“看来,此事儿没这么简单,孙忠或许是真的被人救了,抄家说不定是有人顺水推舟,借着这件事情搞鬼”!
老妇人摇摇头“或许吧!我把能想到的都告诉你了,要是再想到什么,我在告诉你”!
解蓁儿点了点头“好的,那您睡,我睡旁边那个房间,有事儿叫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