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晚是人们最为期待的时刻,全家人守候在电视机旁,看着《春节联欢晚会》热闹又温馨,每年的这一天,我们小孩子都会被家长强迫熬一次夜,即便是困得不行,也会被家长勒令硬撑着沉重的眼皮,直到听见新春的钟声响起,吃完热腾腾的饺子方才允许入睡。
大年初一也不能闲着,跟着父母到亲戚朋友家拜年是例行公事,我一大清早带着惺忪睡眼,被父母连拉带扯硬生生的拖到了爷爷奶奶家,爷爷开门见到我们一家三口难掩喜悦之情:“哎呦,让我瞧瞧,这是我们大公子来啦!”
见我半天不吱声,妈妈在我身后猛推了一下我的后背小声嘀咕着:“喊!”我才意识到有话要说。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说完伸出双手摊在胸前,可怜巴巴的看着爷爷。
“不是说这个!”妈妈又在背后推搡了我一下。
“爷爷过年好!”我马上补充了一句。
“还有奶奶呢?”爸爸看着也急了,刻意的提醒了我一句。
“奶奶也过年好!”
爷爷扶着我的肩膀,示意我回过头去。
“看看门背后贴的是什么?”
“福。”
“福怎么了?”
“福倒了。”
“对,福到了,福到了!”爷爷乐呵的拍着手,将准备好的红包塞到我的衣兜里,搞得我一头雾水。
“祝我大公子学习进步,天天快乐!”
“谢谢爷爷。”还是不理解爷爷把门上的福字帖倒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在爷爷家匆匆吃了午饭,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爸爸的朋友家------余爷爷家拜年,余爷爷年长爸爸二十多岁,头顶却没有一丝白发,整个人精神抖擞,看上去和“老人家”三个字完全不搭边儿,余爷爷和爸爸是忘年交,两人相识已十年有余。
“余叔,新年好!”爸爸提了两瓶怀酒作为新年的贺礼,我也随之附和了一声:“余爷爷,新年好。”
“好,好,新年好,还送什么礼,人来了就好了嘛!”余爷爷热情的引我们一家三口进了客厅,中途还塞给了我一个红包,我本能的回了一句:“恭喜发财,红……”猛然意识到不对,便立即捂上了自己的嘴,这前手刚收了红包,岂能再要?我望了妈妈一眼,见她无动于衷,我便放了心。
“来,小子,这个是给你喝的。”刚刚在沙发上坐下没多久,就见余爷爷的长子----余晨叔把一大杯饮料递到我的面前,“知道你爱喝这种,特意给你准备的。”
我双手接过饮料,只见玻璃杯里一团沉甸甸的黑色液体,像一滩死水,没看出是什么饮料,像是可乐却又没有气泡。
“这是什么?”我不禁问道。
“喝了就知道了。”
我一口下去大半杯,原来还是熟悉的味道。
“是可乐!但是怎么没有气泡,也没有肚子胀的感觉呢?”
“我事先用筷子搅了搅,然后把筷子搁在杯里几分钟,气泡就没了,自然也不觉得涨了。”余晨叔像是变了个戏法,让我眼前一亮,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这可比收红包更加让我暖心。
“觉得无聊就到屋外放鞭炮去吧,但可别走远了,我还有点事儿,过会儿才能陪你。”余晨叔说着,从背后的纸箱里抓了一把“窜天猴”递给了我,“窜天猴”的“脑袋”像一颗蓄势待发的子弹,“脑袋”后边儿绑着一根细长的竹条,像是它的“尾巴”,我接过“窜天猴”,兴奋的跑到屋外。
“我没拿火,哎呀!”才想起来这件重要的事儿,说完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急什么急!”
“不对,不对!”我幡然醒悟,“这可是三好学生的脑袋,可不能拍坏了。”紧接着又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火都没有,放什么炮?”只见爸爸手里握着打火机从屋里走了出来,可是并没有第一时间把它递给我,而是点燃了一根香烟。
“这玩意儿会放不?”爸爸说着从我手里夺过了一只“窜天猴”。
“当然会,插在土里点它屁股就上天了。”
“要用手拿着点,就知道你不会,看着。”爸爸挺直了身子,举着“窜天猴”,好似站岗的哨兵,接着用手中的香烟点燃了引线,霎时过后,只听见“嗖”的一声,“窜天猴”便消失在了天际。不得不给爸爸的勇敢行为点赞,只是我一个小孩子,万万不能做这样危险的举动。
“这烟你拿着。”爸爸深一口之后递给了我,随后便进了屋。
我还是准备插在黄土里,再点燃引线,只是这土被冻的邦邦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钻了一个小眼儿,可就在这“窜天猴”被引燃的一瞬间,脑袋歪了几度,直冲冲的撞在了对面三楼阳台的玻璃窗上,把正在擦窗的阿姨下了一跳,从高高的板凳上跌落了下去。
阿姨很快直起身,推开窗户破口大骂:“你没长眼睛吗,还是故意的?”
我怔在原地没有回答,三楼的阿姨接着说:“放炮给我注意点儿,别对着老娘,小屁孩儿!”话毕,重重的关上了窗户。
我汲取经验教训,从附近捡了两块大石块夹着“窜天猴”的“尾巴”,引燃前,我再三确认瞄准的方向,为了防止意外再次发生,我轻轻的拨弄了一下“窜天猴”,使它略微朝着我的方向倾斜,不凑巧,“窜天猴”被引燃的瞬间,像一颗枯萎的小树苗,向我的左手边耸搭着“脑袋”,弯曲着“尾巴”,又是“嗖”的一声,“窜天猴”拔地而起。
“哎呀,妈呀!”耳旁传来了一位妙龄少女的惊恐声,一秒前,一道火光从她的耳旁穿过。幸运的是,这道火光什么都没有带走。少女身旁的年轻男士,显然也被刚刚惊魂的一幕吓得不轻,待他们回过神儿来,便把矛头狠狠的指向身后的我。那男的骂骂咧咧、张牙舞爪,好在他身边的少女一直劝阻着他,好在我只是一名一年级的小学生,自带怜悯光环,免了一顿拳打脚踢。
我只是想好好的放一只“窜天猴”而已,想把心里所有的烦心事绑在这只“窜天猴”身上,将它带到天上,永远的消失,永远的远离我,我用手中的石块狠狠的凿着硬邦邦的黄土,将第三只“窜天猴”深深的插在土里,用手中仅剩的一截微燃的烟头点燃了引线,之后,静静的蹲在一旁凝望着。“窜天猴”的“尾巴”因为埋的太深,在原地炸开了花,炮灰迷了我的双眼,这烦心事终究还是没有被送到天上,而是原封不动的还给了我。
被老师责罚、被陌生人辱骂、被家长轻视,还有我那未完的《寒假作业》都是我的心结,细细想来,“窜天猴”并不能把这些一一带走,终究还得靠自己解决问题,遗忘所有的不愉快,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任务,才是我应该做的。我揉了揉眼睛,站起了身,仰望着天空,对着天空悄悄的说了一句:“我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