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陈不二回到了霍府,在那充满喜悦的酒桌上,陈不二悄悄的离开了,天上的星星与月亮现在可以数清,雪轻轻的落在身上,一点也不叨扰,或许这种生活才是陈不二想要的,如果可能他想一直这样坐着,直到厌了,倦了。
“不知道今天北荒的星是否也格外的少。”屋顶上,霍北寒递给陈不二一壶酒,自己猛地灌了一口道:“我也不喜欢闹腾,抬头看见了你,就上来了。”
“小兰让你来的吧。”陈不二泯了一口,接着道:“你不该听她的。”
“我已经陪过祖母了,小兰是看我也有心事,所以成全了我,我在想北荒,你呢?”霍北寒看着漆黑的北边,又猛的灌了一口酒。
“我?过去?现在?未来?”陈不二在想着和尚的问题。
“你渴望力量。”霍北寒看着陈不二。“从第一次看见你,我就从你的眼睛里看见了力量两个字,但你没有天赋。”
陈不二回头看了霍北寒一眼,默默的吞下嘴里的酒,又含上一口。
“我的师傅曾经告诉我。丹、武,如果选择了习武便选择了抗争与绝地,不论天赋只凭努力,凭意志,武炼金身这条路上熬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但凡启灵有望,都不会选择武炼。武炼金身,一条命,一次机会,或是登天路,或是万丈涯。我选择了前者,因为我天赋不错。”霍北寒静静看着天边。
“太学里只有两个武炼金身的,他们两个是例外,是真正的天骄,也是亡命徒。”
“你知道九章台吗?”霍北寒看着陈不二。
“其中一个是九章台的人,汉初,相国攟摭前法,取其时宜者,作律九章,专设一司为九章台,台内皆当世高手,以对各方豪强。沈九章便是九章台的种子,当年太学入学时,院正问他要学什么,他说学当世最全,所以他走了武炼,因为武炼没有弱点。沈九章,其父沈命,九章台司首,死于西边死者山。另一个陛下钦点金吾卫叶寒霜,其父叶谦,位郎中令,死于西边死者山,他和沈九章问了一样的问题,所以走了武炼。他们皆已入金身。”霍北寒静静的道,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小兰说陈不二想入太学,霍北寒知道机会渺茫于无,他只能先告诉陈不二他所知道的。
“其实太学还有一个走武炼的人,只不过他走了,去了樊水巷,他叫刘玖。”
一个从未听闻的名字,却让陈不二刹时抬起了头。樊水巷,一个比太学更让陈不二难以忘记的地方,冼卿从那里出来,王得恨提起它时的敬畏,那个在陈不二眼中无比神秘的地方,或者说他天真的以为那里是至强者的摇篮。
“你听说过吧,樊水巷。”霍北寒轻轻的说着。
“冼卿便出自那里,但从那里一共出来了四个人,两个在太学做先生,很厉害的先生,一个至今为止大汉最强的驸马,还有一个,西边的武威侯刘玖!”霍北寒在说刘玖的时候,注目着西边,仿佛一种本能。
无论是王得恨口中的樊水巷,还是霍北寒口中刘玖,陈不二都记得很清楚,他们总是在最后望向了西边。定是一个冠绝天下的人物,才会让人如此的敬畏。
“他们三人,且不言天赋卓绝。他们的父亲皆亡于死者山,汉皇有意此生之年必扫平此山,以雪耻,以祭三人。”霍北寒眼里闪着冷光,陈不二熟悉,那是仇恨的光。
它们让陈不二忆起了一种感情,那种你死我活的情,那种浩瀚的胸襟下深藏了数百年的仇恨――国恨。那种仇恨必定是要在一位伟大的帝王手里终结,没有什么比一位深藏仇恨的王更加让人恐惧,仿佛历史的必然,他们终将改变千年的格局,用敌寇的血来洗去那刻骨铭心的耻辱,故又名祭。
陈不二望向长安深处那片巨大的宫殿群,不知那北辰星下是否是这样的一位帝王。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想去看看,我会的的确不多,几式刀技罢了。天赋或许真的于无,但我还是要看看,看看这天下的负盛名者。”陈不二看着太学的方向,轻轻的说着。
“我见过冼卿,见过他的那柄血剑,我见过摩耶宫的摩罗,见过那垂天的幕刀我还看见过苟延的血妖,我想有一天我能站在它面前。我没见过刘玖,但我想看看他,想看看他的那柄剑。我想看看,看看这个世间的那些个绝代天骄。”
“为什么呢?”霍北寒见过很多人,但陈不二的的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人。
“因为绝望,真正的绝望。”陈不二知道霍北寒不会明白的,因为向往得深刻,故此绝望也便越发深沉。
一个人成年前的梦想叫做童真,为什么呢,因为孩童是弱小的,是可欺的,是无知的!可以被改变。他们还不明白信仰与生命的意义,直到明白之后,成年的我们苟延残喘的活着,活的纯粹而憋屈。
我们曾经梦中的活法,却在这个世界间――了无痕迹!
然后我们平凡的活着,活得自由,心却空得只剩下了那分躯壳。世之所慕,不及那半寸清梦。
绝望不是没有希望,绝望是“没”,是一种不存在之不可及,而不是存在之不可及。
只要存在就总是还有希望的,更何况是可见之希望。所以陈不二才会那么想看看,看看这些个自己无数次奢望的未来。
“想试一下吗?”霍北寒指了指远处偏僻的院子,在陈不二的疑惑中跳下房顶。
院里霍北寒握着一柄银灰色的长戟,这是陈不二第一次看见霍北寒握戟,那个平静的青年第一次在陈不二的面前显露了他应有的锋芒。他肆意的挥动长戟,戟尖在雪地划过一道深深的痕迹,当那双眼睛掩去柔和,只留下肃穆,那宽松的萱袍紧束,只余下压迫。
是啊,虎父哪来犬子,何况是北荒那个将军的儿子。
那些人,当他们掩去平和,便只余下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