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天里,陈不二看着书,练着刀。
打磨筋骨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阴静而凝,以成形。阳动而散,以化气。”日锻筋骨血肉,夜生长健壮;直到一日血肉筋骨盈状,身动而气自运。以陈不二目前的状况,怕是要一年吧,而他等不起一年。故他身体一恢复,便得下苦功了。南宫孤月在一旁看着陈不二,细细的思考着陈不二未来的训练计划。
而陈不二还不知道未来自己将面对的是什么,他还在一旁持着刀,听着风,过着一种还算惬意的日子。
只是这样的日子他过不长久的,就算是南宫孤月不想,他自己也会厌倦,这种厌倦并非过够了这种日子,而是一种深深的恐惧,怕自己就此堕落。若非他必须养好那暗伤,补足那精神。他是不愿停下来的,怎么说了,他相信十日后的刀不会像十日之前那样锋利,人总要为自己所贻误的时间付出比之更长的代价,这与懒惰无关,是事物运行的规律,损有余而补不足,是天道。
所以必然要花大把时间去重新找回从前的感觉。
十日之期终于到了,陈不二也算是休息了十日。这个旬假,花飞雨和许鎏瑬都没有回樊水巷,开学嘛,总是要忙上一阵的。
这天,太阳还未从地平线上露出它金色的弧,陈不二已经在用力的舞着手里的刀,那刀在清晨的冷光中更显得有些寒意。
看不出陈不二的刀有什么路数,他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出刀,然后一个大劈,随后一转便收刀,直到达到他心里的标准或他心里的那个数,他才持着刀静静的站着,休息一下。整个清晨的练习便在陈不二那零零散散的刀式中度过,待到大日完全升起,他便收了刀,走进了樊川塔。
南宫孤月一直看着陈不二,从陈不二的刀划过一日的晨开始,人唯有自救,才唯能自强。
午后,陈不二从樊川塔里出来,南宫孤月已握着刀经在园子里等着他。刀在手中,陈不二当然明白南宫孤月的想法。
刀与剑,是进而取的路,或者是说武道本就是进而取的。
“只比招式?”
“只比招式。”
陈不二看了看五步外的南宫孤月,抽刀翻身而劈,没什么太多的言语,亦无任何所谓的留情。
南宫孤月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刃,侧过身子,转身便给陈不二一脚。那一脚正中陈不二侧腰,使他重重的落在地上。
“你傻了?”南宫孤月皱着眉头,有些训斥之意。
陈不二爬了起来,默不作声的揉了揉自己的腰,南宫孤月下手很有轻重,只是很疼,却并无内伤。
之所以今天耍出这样的路数,只是因为这几日在樊川塔里看见了太多这样的路数,杂乱地融在了脑子里,不知觉的便想试一试,结果显而易见,他根本就不是这块料。
越是凶险越是趋于细节,刀法也越是趋于精致。这才是他刀的长处,一旦无法看见别人的刀,无法知觉到别人的刀,他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平静,再平静,用心窥视对手的刀,小心的避开,然后反击,将自己的生命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里,自己翻身的那一刹那自己便已经失去了于平静中窥视生机的机会。
巧者攻于技,愚者立于定。而定便是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的基础,大智亦大愚。
陈不二想了想,收了收心,而后看着南宫孤月微微的笑了笑,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表明,他没有傻,只是经不起诱惑的试了试。
每一次失误都是一次进步,每一个刀客都是在这样的进取中得以成长。陈不二还好,他或许没有独一的天赋,但是他能在每一次的错误中反思,牢牢的记住它,以防下次败给它。
轻轻地立起手里的刀,两步并一步,陈不二再一次出刀,这刀啊,轻,没有立劈的重,只是快速的划过,然后在刹那的收回,再一次横划而去。
南宫孤月开始认真的应对着陈不二的刀式,陈不二的刀那每一式间的凶险皆是因其刀尖的巧妙与迅捷,他开始重新适应,并将自己在樊川塔里的见闻转化刀的技巧,他的刀虽然依旧如以前那般带着刚硬不知变通,没有劲力的附加,但其对力量的认识已经提升,他开始有意控制着每一刀的力量,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损耗。他已经找到自己的路,一个刀尖的艺人,他们的艺在毫厘之间,于细微处悬丝,一种纤毫之刀。
只是新手总是新手,他们过于好骗。南宫孤月只是用了一些细微的动作便骗得陈不二失手丢了刀。
“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南宫孤月收回刀,眼里带着笑意的看着陈不二。
陈不二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十余日的相处已经让他摸清了些南宫孤月的性子,她总是这样,总是会在比试时让他们吃些苦头。
只是对陈不二来说,技不如人本该如此,或许这对于许鎏瑬他们而言南宫孤月的做法有些狠毒了,就像是从小被姐姐欺负的弟弟,她们满足心里那分小小的恶趣味,而弟弟心中的那无可奈何。
陈不二不同,他想起了北荒的时候,石威的教导,他忽然生出了一种莫大的暖意,那个“无情”的汉子,他对陈不二的教导就如同舍身噬魔,让一个没有炼刀底子的家伙拿起刀与自己对拼,小心翼翼的让那个小子活下去,让他的刀越发纯熟,到现在陈不二都有些后怕,怕当初一个不小心劈死了石威。
他望着南宫孤月,他知道如果有一天,他和南宫孤月的比试,自己不会胜,亦不会败,那自己的刀便成了,就像是花飞雨的袖里刃那般。
南宫孤月永远不会败,而自己永远不会胜,只有这样面前的这个女人才不会受到伤害,或许樊水巷的每一个男人都是这样想的,他们永远不在真正属于自己的领域里与南宫孤月比试。就像许鎏瑬和花飞雨,他们敬重他们的二姐。
陈不二不会再天真的去断定一个人的强弱了,他已经明白了许多。像许鎏瑬和花飞雨这样满负盛名的太学教习,他们不会仅仅如陈不二表明窥见的那般,他们甘愿在技艺上受欺,许鎏瑬虽总是吐槽,常常牢骚,却从来都受着,并且一有时间便回来,只是因为他们敬重他们的二姐,热爱这樊水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