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城门口,自然是要下马的,这样也好,想些东西,只是今日怕是要迟些去见南宫孤月了,怕是要给教训一顿了。过了这一关,教训也就教训了吧,陈不二这般想着,但愿这长安郡府那坐上人不是愚昧之辈,更非法家酷吏,陈不二摇了摇头,自己有些胡思乱想了。
古圣人言,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总归是理想了些。此刻还是那句“尽人事听天命”可以给陈不二一丝告慰。
终归是到了长安府,没有看见里面有什么光明正大的牌匾,那门口的两尊石兽已是莫大威仪。孙敢进了府里,留下一人看着陈不二听宣。
陈不二等着,这一等便是好一会儿,孙敢并未将之引入前堂,而是带他到了一偏院,说他并非被告,亦非凶杀,不至于那般。只是若陈不二当时真信了,此刻便露怯了。
虽非是堂前正审,却也是两人同问。一个身着官服,双手背于身后,站姿颇有威仪,面上虽无严苛却双眼带着审视。陈不二眼拙看不出品阶,然而却可以从孙敢的礼节中窥出一二,此人怕是这长安郡府堂上之人。
而另一个人则亦不显低,虽身着麻衣,然双手平静垂下,姿无威仪,却若含光长剑,目含精光,面若沉水。况且从二人并行站立来看,怕是差不多。
此刻最让陈不二不安的不是那堂上之人,而是那麻衣男人,仪威不足以让陈不二产生惧怕,相反还会有些刘姥姥进大观园之感,但杀威不同,那男子的眼中正是一种杀威。
在江湖中礼不足以立,故九章台起,以杀而威于江湖。
九章台耿默。寒剑默默,利剑耿耿,耿默的剑常常沉默,少有出时,只不过剑出便凶光明亮,江湖皆见。他今日之所以在此,自不是因为陈不二,却也与之有关,为城外之事而来罢了,只是恰巧撞上了陈不二之事。
“这位是长安郡守陆渊,陆大人:这位是九章台耿默,耿大人。”孙敢在一边为陈不二解释道。
陈不二供供手,各道了一声。
孙敢留了下来,他需要分辨陈不二是否换了说辞。
“你杀了周山。”陆渊看着陈不二,眼里揣着笑意,他要将当时事再问一遍。
“陈不二点了点头。”
......
一阵亦如当时孙敢的流程问完后,陆渊忽然问道,“周山死前你在干嘛?”
这才是他想知道的。周山具体怎样死去,死法如何这都不是他关心的,他关心的只是面前的少年在周山死前到底和周山说了什么。
陈不二愣了愣,他明白陆渊问的什么,杀人而已,无非那么点事情,也就是陈不二一刀劈断周山双手,使他鲜血流尽而亡。这之间周山哀嚎也好,哀求也罢,陈不二漠视也好,痛快也罢。于此事无任何意义,真正有意义的是陈不二问周山的话。
没有丝毫隐瞒,陈不二将自己问周山的问题,与周山的回答都告诉了他们,那些个名字一字不差。
这反而让陆渊皱了皱眉头,不和常理。
他又从几个方面做出提问。
“也就是说你连他名字都没有问,也没有问他为何杀那女子?”这太反常了,照陈不二的说法,在周山流血而死的那么长时间里,他居然只问了四个问题,而且每个问题都连着他的下一个问题,这实在不合常理,人们坚信反常既为妖。
“名字?他的名字有意义吗?”陈不二看着陆渊,反问着。
“在他要杀我时,他杀那女子于何原因并不重要了,我也不该为此管人闲事。”在女子被解尸时他只是一个路人,他不知道周山是恶,也不知道女子与周山有何恩怨,他管不了天下事,就如同他杀周山一样,若非周山是恶匪,只怕此刻陈不二纵使百口也无可辩。
何为善,何为恶,以强欺弱为恶?那以弱谋强便不是恶?评判作恶是看的过程?亦惑结果?
任何事物若放入范畴体系,那它便不是事情的真实,它只是范畴的正确。
陆渊静静的看着从不二,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从不二有些不喜欢这样的眼神,有些不得已的道:“肯定不止他所言的“白大人”一个人,能寻到他,就说明不止一个。”
陈不二将自己的判断一一的说了出来,没有一丝隐瞒,他甚至直言他揣测“白大人”身后之人是想谋国。
若真认为陈不二慑于威仪那便大大的错了,他将之想法一股脑的吐出来,甚至连那般胆大包天之话都敢说出,无外乎借刀杀人。
这是阳谋,陈不二之所以敢这样说,不外乎庶人言语,他无需对此负责,这仅仅是威逼下的胡言。
但落入孙敢,陆渊耳中这便是另一般景象,孙敢震惊,而陆渊沉默。
一场问询最后仿佛陈不二的胡言中结束,孙敢将之送出府来,叮嘱了几句,无外乎让其勿要胡言乱语罢了。
陆渊看着离去的陈不二,陷入沉思。“可疑。”他静静的吐出两字,是说给旁边人听的。
“这人倒是无大问题,只是心有些黑。”耿默笑着道。
“哦,敢问缘由。”
“此人我虽未曾见过,却有耳闻,他那刀从樊水巷来,人从北荒府来,月前住在霍府,后居樊水巷,现在青龙山上。”耿默解释道。樊水巷的事他总是要问问的,不仅仅是受人之托,亦他分内之事。
“若他光是进了樊水巷,又入青龙山,怕这事还真真隐着大秘,可他偏偏从北荒来,揣着北字的环首刀,有着北荒的印信。”
陈不二还不知道,当他进了樊水巷,上了青龙山便已经被九章台盯上,若非他总是揣着那北字环首刀,霍府有着北荒将军的亲信,他这身份怕是洗不清了。
“人没问题,这心黑又何解?”陆渊又问道。
“他想杀人。”耿默含笑地看着陆渊,那笑容莫名深意。
“他想借我们手杀那“白大人”。”陆渊凝神道。“他为何要杀“白大人”?寻仇,还是泄愤,还是......”陆渊看着耿默,这最后的还是他拖得有些长,夹着些许深意。
耿默沉默了一下,笑着道:“谁知道了,是个妙人。”
陆渊没有在说什么,言尽于此已经够了。
而耿默则在揣测着陈不二,他说陈不二是个妙人是有原因的,他们花了更多的时间,用了更大的精力,所得不过与陈不二相当,而陈不二却只问了四句话,他头一次对陈不二产生了兴趣,就连陈不二入樊水巷,上青龙山时他也仅仅只是看了一眼桌上的那张纸,对他而言樊水巷进不进新人他没有任何兴趣,他只关心樊水巷现在的两个人,南宫孤月,花飞雨。
而现在不同了,他心里有了慢慢有了一点头绪,他笑了笑,“聪明才好,就怕你不行。”说完便于与陆渊道别,出了长安郡府。
陈不二还不知道,他的借刀杀人会让他也成为刀中的一部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与他不入局而全身的想法还是差了许多,只是要完成一件事又怎能不付出些代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