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根随许爹来到单身宿舍一零二房以后,房门是开着的,里面亮着灯。
“林其,李文,你们两个人今天都在寝室啊!”
“许爹好!”坐在进门左手边床沿上的林其看见许爹,马上站了起来。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新分来厂里的大学生傅友根!”许爹说,“他就住你们寝室了。”
“小傅,这里正好有一张空床,你就睡这里。”许爹指着进门右手边第一张床铺对傅友根说,“你运气不错。一般人分配到这里来,都要自己去领床铺和床板。这个床原来是颜回睡的,厂里送他上电大去了,没让他上交床铺,你就省了不少事。”
“这个房间怎么只有两张书桌了,颜回那张书桌呢?”许爹一副吃惊的表情。
“他的书桌不知道哪个背走了。”
“怎么这么缺德?!”许爹显然很愤怒,“这事一定要查,太不像话了!小傅,你等等吧,库房暂时没有货!”
“没关系的,许爹,过段时间再说吧!”傅友根回应道。
许爹说完就走了。
傅友根于是在床沿上坐下来。用手拍了拍床铺,觉得挺结实的。
“大学生,你是哪里毕业的?”与傅友根临床的李文开始发话了。
“我是河西师范大学中文系分来的!”
“那你是去子弟学校当语文老师的咯。”林其回头对傅友根说。
“不是的,我是厂里要来做秘书工作的!”傅友根回答道,“不过可能要先分配到下面去见习!还没分配呢!”
“小傅啊,下去见习就没有必要搞书桌进来了。我们这个房子太小了,放三张书桌太挤了。我们才把那张书桌搞走的。”李文看见许爹走远了,才说出实情,“他们这些管宿舍的,完全不了解宿舍的实际情况,在这里乱指挥!”李文不满的说。
“你如果晚上要看书学习,我建议你到办公室去,这里不安静。”林其补充道。
傅友根觉得一张书桌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意义重大,晚上就可以在寝室里写字看书了。但既然李文、林其这么说,意思肯定就是不想要他搬书桌进来了。
傅友根突然觉得,进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来,人际关系很重要。没有必要一开始就为了一张书桌闹不愉快,事情闹大了甚至影响到自己的前途。
于是傅友根回了一句:“说得也是,那就不要书桌了吧。”
傅友根准备起身出去走走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叫他:”傅友根,你的行李到了!赶快去组织部领取!”
傅友根回应了一声就离开了寝室。他火急火燎地赶到组织部,将自己的行李背了出来。
傅友根没有想到行李来得这么快,他在单身宿舍铺好了床,架起了蚊帐。
本来,傅友根可以在招待所住上一晚的,但床铺好以后,他就主动退了房,当晚就住进了单身宿舍。
过去,有的大学生分来以后看见每天有服务员伺候着,就住在里面不肯走,直到厂里下文件清理才离开。傅友根没想到,他自己做了这件小事情,后来多次得到厂长的表扬,甚至多次在会上号召大家向他学习。
傅友根住的那栋单身宿舍有六层楼高,没有电梯,大部分是半边户家庭住在里面。他们在走廊上做饭炒菜,每一层的楼道都是污水。
和傅友根住在一起的李文和林其都是桃花县的人。林其找了对象,他们自己做饭。李文是个企业公安,每天在食堂吃饭。
下午,傅友根接到组织部的通知,要他马上过去。傅友根估计,应该是安排他到基层见习。
傅友根赶到组织部以后,丁小花把他领进了部长办公室。
“小傅!进来,坐坐坐!”组织部长陈学年说,“刚刚前方车间发生了一起打架斗殴事件,司法处缺乏人手,我们决定派你去那里帮个忙,可以吗?”
“服从组织安排,具体要我做什么呢?”傅友根问。
“做做笔录什么的,配合处长的工作就行。”陈部长说,“我跟仇得意处长已经打了招呼了。他是个老牌大学生,五十年代中国政法大学毕业的。过去分配在河东省公安厅工作,因为两地分居的原因,他放弃了原来那份工作,来到我们厂上班。他处理纠纷的经验丰富,你可以好好向他学学。”
“那好吧。”傅友根说完就往司法处报到了。
司法处在厂大门外面。靠近球场建了三间办公室。里面有一个律师,傅友根后来了解到,这个律师是技校毕业参加自学考试学的法律,通过了河西省律师资格考试。处里还有三个专门调处工农关系纠纷的老同志,他们没有文凭但个个能说会道。
“小傅吧,听说你是高材生,组织部派你过来帮助我们处理这起纠纷,欢迎啊!”仇得意处长看见傅友根以后,满面笑容,“你的主要任务是做好笔录。当然,对于如何处理本案,你可以谈谈你的看法。”
仇得意处长边说边将做笔录的纸和笔交给傅友根。
一会儿,两个打架的就被叫进来了。仇处长示意傅友根开始做笔录。
被打的那一位是前方车间的班长,长得牛高马大,一脸横肉。打人的那一位是一名家属,长得瘦骨嶙峋。
仇处长叫一名手下安排那名家属先回避一下。那名家属就鼻子哼哼的走出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几车间的?什么职务?”仇处长问被打的人。
“我叫易生,一车间的班长!”被打的人问答。
“打架是怎么引发的?”仇处长问道。
“他家的桔子被人摘了几个,他怀疑是我们摘的,就拿个铁棍来打我们的人,我说了他几句,他就直接打我,打得我头上缝了好多针。”那个姓易的班长回答道。
“他亲眼看见你们摘他家的桔子没有?”仇处长问道。
“没有。”易班长说。
“人家家庭也很困难,你们为什么要摘人家承包的桔子?”仇处长又问。
“我没有摘他的桔子啊!”易班长一副被人冤枉的样子,“请处长为我做主啊。”
“你没有摘桔子,你是班长,你们班的人有没有摘他家的桔子?”仇处长继续问。
“他们也许摘了,但谁摘的我不清楚。我只管安排生产。”易班长说。“现在生产不景气,休息的时间多,我也管不了他们工余时间的事,但我在班会上是反复交代了的。”
“你说人家打了你,你打了人家没有?”仇处长问。
“我没有打他,我只是去抢他的棍子。”易班长说。
“你先下去吧,叫那个打人的进来!”仇处长说,“小傅,我刚才问的话你都记下来了吗?等下这些话要让他们签字的。”
“记下来了。他们说的是方言,有些话我不知道记到位没有。”傅友根说。
“好,你给我看一下。”仇处长说完,傅友根就把笔录拿给了仇处长。
“不错,基本内容都记得很好。到底是大学生,字也写得很漂亮!”仇处长表扬道。
这时,那个打人的家属进来了,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神情有些不屑。
“你叫什么名字?”仇处长问。
“我叫游西。”打人者问答。
“你为什么要打人?”仇处长问。
“他们不好好上班,摘我家承包的桔子。我若不打他们,桔子全被他们摘光了。”游西回答道,“我这一杀一儆百,有什么不对吗?”
“是被打的人摘了你的桔子吗?”仇处长问。
“我不知道,但肯定是他们班的人摘的。他不教育他的职工,反而维护他们,他就该打!”游西说。
“他们摘你的桔子肯定不对,但你打人更不对。”仇处长教育他说,“你发现他们摘桔子,你可以报警啊,厂公安的人马上会去帮你调查核实情况,谁摘了你的桔子,摘了多少,调查清楚了,构成盗窃罪的可以依法追究刑事责任,让他坐牢。不构成犯罪也可以让他们赔偿你的桔子钱。”
游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仇处长的说法。
“你这样打人,就把一个本来有理的事情变得无理了。”仇处长继续说,“公民的生命权、健康权受到宪法的保护,任何人不能侵犯。”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注意就是了,不再这么蛮干了!”游西说,“我还有事,我可以走了吗?”
“走了?问题还没解决呢。”仇处长说。
“怎么赔偿呢,我打了他们的人,他们偷了我的桔子,两清了。”游西说完又要走人了。
“他们有没有偷你的桔子,要怎么赔偿你,公安会调查清楚。”仇处长把打人和偷桔子做两件事对待,“那是一个盗窃问题,下一步来解决。”
仇处长停了停,严肃地对游西说,“今天我们就解决一件事,打伤了人怎么处理。”
“那你想要怎么处理我?”游西说,“我不是无缘无故打人,我不癫也不疯!”
“你没有证据证明易生偷了你的桔子,也没有抓到易生他们这个班的人摘了你的桔子的证据。你在这种情况下打人,易生也没有动手打你,说明他还是克制的。你应当对易生的受伤发生的费用承担全部赔偿责任。根据公安机关处理同类案件的常规做法,即使是他打伤了你,你们也就是互相赔偿对方发生的医疗费、误工费、营养费等损失。”
“我打了人,该赔偿的我可以赔偿他,但我要求你们必须把偷我桔子的人找出来!否则的话,我就和你们没完!”游西语带威胁的说。
“调查是公安的事,你把这件事情处理完了以后,可以去公安机关报案。”仇处长说。“关于这起案件你愿意调解么?”
“愿意!”游西想了想,同意了。
“小傅,你去把易生叫进来,看看他的意思。”仇处长看见处里其他人都不在了,便对正在做笔录的傅友根说。
傅友根走到外面,易生正在抽烟。
“易班长,你的伤势怎么样,不要紧吧?”傅友根关切地问道。
“谢谢,还好,只是破了点皮。”
“冤家宜解不宜结。我看你们经常在他们桔园子边上做事,以后要多教育你的职工,不要再惹事了。他现在愿意调解,你就给他个台阶下吧,让他适当出点钱解决算了。”傅友根说,“处长叫我出来喊你进去调解。”
易生没有说话,大概觉得傅友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于是丢掉手上的烟就进去了。
最后,在仇处长的调处下,易生要游西说了几句道歉的话也就算了,游西也表示只要易班长以后教育好职工,就不再追究以前偷桔子的事了。至于医药费,仇处长表示走公费医疗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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