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根刚才在课堂上为了稳定秩序,多讲了原本不需要讲的内容。他讲得唇干舌燥,口舌生烟,还吃进去不少粉笔灰。
傅友根感觉特别渴,又忘记随身带一杯茶。于是想到了班主任周萍老师,便走到她的办公室里。
“周老师,我想跟你讨杯水喝,有么?”
“你运气不错,我这里刚好还剩下一瓶矿泉水,不过已经放了一个星期了。”周萍老师从她办公室的抽屉里拿出一瓶“农夫山泉”。
傅友根毫不客气,拿过来咕哝咕哝几下就喝完了,抹了一下溢出到嘴角的水之后,才开始用那句广告词对周萍老师说了一句,“谢谢周老师!你的农夫山泉,有点甜!”
“应该还没喝够吧,不过没有了。要不要我再给你买一瓶来?”周萍老师说。
“不用了,太谢谢了!”傅友根笑着说,“都是那帮调皮的孩子,害的我口水都讲干了!”
“呵呵,才开始呢,傅老师!”周萍老师说,“我都教了三年了!教这些孩子可比教重点中学的孩子累多了,还没有成绩!”
“也是,但到了这个岗位就得尽责啊。”傅友根一边说话,一边在四处扫视。他没有看到这个办公室有垃圾桶,终于忍不住问周老师,“周老师,空瓶子丢哪里去啊?”
“就放到在桌上吧,这个瓶子不要随便丢了,白色污染。这个我拿回去,还可以做别的用!”周萍老师从傅友根手里接过空瓶子,轻轻地把它立在桌上。
“傅老师!坐一下吧!上课辛苦了,休息休息!”周萍老师说。
周萍老师的办公室里,有一张有一些年岁的旧沙发,是学校给班主任配备的。周萍老师招呼傅友根坐下,然后自己也在沙发上挨着傅友根坐下来了。
周萍老师是中等师范学校毕业的,今年二十二岁。虽然和傅友根一样大,但她在这里已经当了三年老师了。厂里有鼓励自学考试的政策,通过自学考试的,参加考试的全部费用可以到厂教育处全额报销。周萍老师在上个月已经取得了本科文凭。
周萍老师的家在桃花县城的,她的父亲是个小煤窑的老板,她的母亲是桃花县滴水中学的数学老师。
周萍老师一个人在厂里,也没有找对象。
傅友根老师对于上述情况一无所知。
出于男性的本能,傅友根在坐下来以后,便开始打量这个看起来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老师。
周萍老师身高接近一米六,乌黑的头发,背后扎个翘翘的如羊的尾巴的小辫子。她有点瘦,脸蛋还是挺清秀的,特别是眼睛,清澈见底,水汪汪的。她皮肤细腻,白里透红,笑起来还有一对迷人的小酒窝展示出来。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又让傅友根联想到桃花,联想到龚欣老师。她的身材凹凸有致,算不上大美人,也算得上一个清秀的美女。
“傅老师,今天是第一天到子弟学校上课,感觉怎么样啊?”周萍老师转过头来对着傅友根,以班主任的身份笑着问道。
“唉,一开始乱哄哄的,我在上面讲,他们在下面讲,还给我取小名。后来我把一个讲小话讲得特别凶的男生叫起来,慢慢的才算稳住了阵脚。这些孩子,与我过去实习教过的那些重点高中的孩子完全不一样。”
“那怎么能比!重点高中里面的孩子,是好中选好,优中选优。子弟里面想考学校的都被家长送到地方中学读书去了,在我们这里留下来的,大都是些基础太差,不想读书,不想上进的啦!”周萍老师告诫傅友根,“你不能太认真!他们的基础太差,一下子也补不上来。有的是家里条件太好了,父母太溺爱了,他们吃喝不愁,今后找工作不愁,没有上进心。我们这个班四十几号学生,真正想读书的没有几个,大多数都是在这里混日子!”
“那学校要考核我们的教学质量吗?”
“当然要考核,但都是走形式,每个月的奖金区别几块钱。年底要评优秀老师,不是按照班级成绩排名,而是看互相打分,人际关系搞得好的,年年评优秀老师!”周萍主任小声地抱怨说,“现在风气不好,很多老师都学乖了,与其好好教书,不如用心经营关系。关系搞好了,就能调出子弟学校到机关里去工作。”
“教学质量一塌糊涂还能调到工厂的机关里去!?”
“谁会一塌糊涂啊,只要你读过师范,哪个还不能教书。教学参考资料一大堆,备点课,上课就不会出丑。学生都不想读书,你也带不出拔尖的学生来。用心把领导的孩子带好,除了在课堂上特别关照,有的老师还到领导家里帮孩子补课。领导的孩子考上学校了,这个老师就是有功之臣,想调到机关去就容易了!”
“这样做,别的学生不反感吗?”傅友根奇怪的追问。
“当然反感,由此引发好多矛盾。”周萍老师举例说,“有的老师上课的时候只表扬领导的子女,对别的表现好的孩子从不表扬,孩子们反感起来就闹课堂,有些孩子就自暴自弃,思想消极。有的孩子,仗着父母是当官的,欺负那些家庭条件不好的孩子,出了事以后,学校不敢公正处理,那些受到不公正对待的孩子就纠集社会上的人到学校
来打架。去年就打伤了一个语文老师。其实那个语文老师本身是没有什么责任,是学校处理得不公,学生家长把气撒到老师头上!”
“看来子弟学校的问题很严重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傅友根本来想着要好好研究学生的心理,看来想法太单纯,子弟学校的问题和整个工厂的问题联系在一起。
“我看了你的履历,我们是一年的,你小我一个月。我那个时候听我妈妈的,直接去读中专,文凭不行不好调动工作,只能暂时在这里窝着。你不同,你有响当当的师范大学的本科文凭,千万不要到子弟学校来当老师!如果想当老师,我可以帮你想办法调到我们县一中去!”
“谢谢周老师!我来这里只是临时顶替一下,卿卿老师能上班了,我就会走!”傅友根肯定的说。
“哦,这里好多人都说你这个借调是回不去了的。我们这里有个语文老师一直想调到厂里去当秘书,他动用了好多关系,校长一直不肯放他,说除非有新的老师分来!但愿传言不会成真!”
傅友根静静地听着,觉得这个工厂很复杂,他必须谨慎又谨慎。真的出现周萍老师说的这种情况,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又想起了慧慧。如果事情真有变故,他可能要离开物华机械厂,那么他要不要现在就开始谈恋爱?
周萍老师看见傅友根好像有心思,就开始抱歉给他说这么多,要他安心教学,顶替卿老师一段时间再说。
“傅老师,不好意思,轮到我上课了。你看,是在我这里休息一下,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职工食堂吃饭,还是你先走?”
“我还是先回卿卿老师的办公室去吧,下午还有一节课没有备呢!”
“那好吧,我们一起走!”
周萍老师拿着一个粉笔,一个讲义夹,随手熄了灯,关了门。傅友根走在前面。
这一节是初三的化学课。周萍老师推门走进课堂。
傅友根下了楼,经过一个水泥坪,再下一个铺着水泥的二十级台阶,走进了卿卿老师的办公室。
卿卿老师没有单独的办公室。一间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间坐着三个老师。
傅友根进入房间的时候,何秀秀老师在里面阅卷。
“你是傅友根,傅老师吧?”
“是的!请问我怎么称呼您?”
“我叫何秀秀,就叫我何老师好了。”
“何老师好!您也是教语文的老师吗?”
“是的,我们这里三个老师都是语文老师。一个教初一,一个教初二,你教初三。”
“你们在组织考试?”
“单元测试!”何秀秀老师说,“今天上午上完课了?”
“上完了!”
“感觉如何?累不累?校长有没有过去听课?”
“没有,我还以为校长会去听课呢,没有来。”傅友根说,“这些子弟学习热情不高,一开始课堂纪律不好,后来好了许多!”
“是这样的,你是新老师,校长又没有帮你去压阵,能够把课顺利进行下去就很了不起了!”
“我下午还有课,还得准备准备!”傅友根一看快十一点了,有点急。
“那你准备,我们是老油条了,哪里还备什么课。拿着课本就可以对付。”何秀秀老师说完,也埋头看卷了。
“傅老师,该下班了!走,到食堂吃饭去!”周萍老师轻轻推开办公室的门,对傅友根喊道。
傅友根一看,何秀秀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他收好钢笔,把备课本塞进抽屉,跟着周萍老师离开学校,朝职工食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