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溪想来也知道他俩所说那件事,二人在不醉楼门口险些因为那件事大打出手。她虽起初不在楼中,但朝堂第一高手和江湖幻剑梦影要较量的消息,在二人挥盾拔剑前已经传入她耳中,还有什么比起这两人较量更为热闹,还有什么比起这两人较量更让人忧心?她显然不图看热闹,这个世界也从不缺热闹看。她只是忧心,这二人可千万不能真动手,最起码不能在不醉楼门口动手,所以她快马加鞭赶回,无能如何也要阻止这场打斗。
她一路上也在琢磨那件事,苟冷何等身份,怎会找四剑门幻剑梦影替他杀人?一个人求别人帮忙杀人,要么是自己技不如人,要么是自己不便出手。苟冷身居朝堂第一高手,奈何不了的仇家怕是没有,可即便他不愿露手,朝堂中可供差遣的高手也位数众多,为何会偏偏相中一个江湖剑客。天全城不醉楼群相混杂,苟冷如此不避嫌的出言相邀,遭拒后又欲使武力去强迫,仿佛就是在昭告天下,这个人非幻剑梦影去杀不可,幻剑梦影是替朝堂第一去杀。可这样分析,也有不通之处,一者,他就不怕仇家闻讯后匿迹藏踪,天大地大,找寻起来,可是相当不易。再者,以朝堂背景托请江湖中人去杀人,所杀之人无论身份归属哪边,都会打破两边十余年来互不往来的规矩,后果不堪设想。苟冷历练老成,岂会不知中间利害关系,难道是故意为之?她心念急转,却难想通透。
可即便琢磨不透那件事,但二人打斗之事也必须要阻止!出手之前就要阻止!
毕竟,朝堂与江湖之间十多年的安宁,十多年的默契,危如累卵。那层窗户纸,捅破不得。
只是她没有想到,跟她有着一样想法的人已经提前平息了二人争斗,化解了二人干戈。
所以当她赶回不醉楼时,见到的不是心中忧心之事,而是更为糟心之事。
听到柳烟枫允诺苟冷办那件事的三个前提,陈雨溪稍微宽心。
“柳酒友,好歹我们相识一场,这位慕酒友又是我不醉楼的常客,他遭人暗算,我心中也很痛惜。接下来这七日,慕酒友性命暂时无忧,你若放心,这七日便将慕酒友留在不醉楼中,我定会差人好生照料,方便你专心去寻种针人,如何?”。
对于陈雨溪的好意,柳烟枫实难拒绝,在这天全城中,又有哪个地方比不醉楼更安全。三弟慕烟秋倒是安顿了,可这帮孩童又怎么办。他们一路相伴左右,半年来从未分离片刻,要都留在不醉楼内,安全自可保证,若有人问起他们些什么,这帮孩童心思单纯,总会说漏些事情。要是继续跟着自己,寻找会使血魂针之人几无可能,该如何是好?他想着面露难色,眉头紧锁。
陈雨溪像是看穿了这位旧识心思,说道:“当然,你领的这些个孩子也一起留在不醉楼吧,你尽管放心,没有人会打扰到这些孩子!”
她这句话没有称呼“柳酒友”,而是直呼“你”,柳烟枫心里清楚,她此刻是以另外一种身份对自己说话,一种自己一直期盼的身份。心中顾虑顿消,冲她点了点头。
陈雨溪随即差人将慕烟秋背进后院客房休息,让小二在后院重新布置一桌,招呼众孩童前去接着用膳,大堂中每桌送了壶听香小饮,已赔方才变故惊扰之罪,又让杂务将桌面地面血迹拾掇的干干净净。
“不醉楼已经很久没见过血了!连不醉楼都见血了!”她幽幽叹道,脸上的笑容从未中断。
“雨溪楼主,别来无恙!”,曹圣终于可以上前跟陈雨溪打个招呼,二人一个是天全城有名的财主,又是小刀门天全分舵主,一个是不醉楼的掌柜楼主,都是天全城的名人,自也相识。
“曹酒友今日好有兴致,竟亲临不醉楼,是进来看热闹呢,还是进来喝酒呢?”她早就注意到曹圣,只是一直在与苟,柳二人说话,顾不上与他单独招呼。知他虽喜欢喝不醉楼的酒,却不喜欢在不醉楼喝酒,这么些年来进楼喝酒的次数寥寥无几,一向都是从不醉楼大批屯酒家喝,或是差对门胭脂池提早购进备足,醉于温柔怀抱。
“雨溪楼主见笑了,我这不是陪二位朋友吗?”,曹圣倒也不掩饰,言中之意要不是陪朋友,才不会进楼喝酒。他说二位朋友,自然是指苟冷和柳烟枫,至于韦春春,内心里十足鄙视厌恶,怎会肯冠以朋友称呼。
“呵呵,有趣有趣,想起就有趣。各位出了不醉楼,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哦,不对,韦酒友出去了,怕是头和脸就没了。要让你四位座一张桌子喝酒,还须以酒友互称,实在难为大家了。”陈雨溪据实而言,她知晓四人之间的关联,若不是在不醉楼,其它酒馆万难做到。“可是不醉楼便是这规矩,在外面纵有天大的仇怨,一旦进来了,都得搁下。你们倒好,是仗着位高权重,是仗着身居名门,是仗着武功了得,还是仗着,仗着是熟人地界,将我不醉楼规矩视若无睹。不以酒友称呼倒也罢了,竟还将青元宫道人抓到我这不醉楼来,求端寻末,真把不醉楼当公堂了?”
对于陈雨溪突然的兴师问罪,众人有些措手不及,虽明知事出有因,情非得已,但规矩坏了就是坏了。她语调依然柔和,听不出波澜起伏,笑容依然满面,看不出怨色怒气,可即便这样,众人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除了苟冷,因为他的嘴角微微起了一丝笑意。
“雨溪楼主,坏规矩的只是柳某一人,他们只是救人心切,若要论罪责罚,我一人承担便是。”,柳烟枫坦荡认责。
“哈哈哈,我劝雨溪楼主还是先别想着责罚我们。”苟冷突然笑道,嘴角那丝微笑化成了大笑。
陈雨溪本欲回应柳烟枫,突然听到苟冷不以为然的笑声和言语,微微发愣,知他并非字面话意,说道:“苟酒友是想表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