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白爵士双手支着桌子，抬起眼睛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人脸上扫了一圈儿。“你们都是我选中的剑客，知道用剑的最高级别的法则。显然贝贝奴三兄弟没有什么收获，不然他们也不会从我的眼前消失这么长时间。所以，接下来，你们就要承担极其重要的工作。”
他们说话的地方是一间旅店的客房，狭窄的客房前厅里摆着一张赭色漆面的长桌。桌子上放着几把装在皮鞘内的宝剑，四支火枪，其中两支是双筒的。另外还铺着一张图纸，上面用粗铅笔画出线条，连接着几个都被反反复复描画了好几遍的圆圈，圆圈内分别标着数字符号。
“开始的时候，”白爵士继续说，“她当着我的面前，公然抢走那把叫做‘弑君’的短剑，我以为他们把脏物藏在了某个隐秘的地方，而那把剑就是开启隐秘地方的‘钥匙’，或者类似那样的东西。茉莉修女暗示短剑的来历是与我们要找的东西有关联的，所以我就去向本城几个知识渊博的人士打听消息。
“最后，那位在大陆南部居住过的叶落蓬茸先生，他对巨神群山美狮之国的种种秘闻和掌故都非常、非常的了解和熟悉。他告诉我了一个关键的秘密，这件秘密你们当然没有知道的必要。但是这个秘密却给我了一个非常明确的指示，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自从离开宫廷的储藏室之后，它们就部分的隐形了，不是东西不在了，而是那些东西表面上的一些装饰花纹消失看不到了。
“我接受这个狗屁任务的时候，并没有人告诉过我这些东西隐含的秘密，你们知道吗？我以为可能就是一些价值比较昂贵的古代的花瓶，稀有罕见的工艺品而已。同时，我也搞清楚了一些有趣的细节，飞贼们精心策划偷走了这些瓶子，但是策划盗窃的某人却隐瞒了花瓶本身的秘密。后来这人在艳阳城里落入了一个圈套，被关进了监狱。究竟是谁给他设置的圈套，暂时没有人知道，只能猜测而已。可是最为奇怪的是，当我利用各种可能的关系，打听城里仅有的两座监狱，其中一所关押重刑犯的监狱，他们叫它‘死人院子’，却根本找不到这个人的一丁点儿讯息，就好像他被关押起来之后就直接蒸发消失掉了。”
说到这里，白爵士走到旁边，在墙角的小茶几上，他倒了几杯酒，然后分别递给自己的几个属下。
“这还不是有趣的地方。”重新回到长桌边上，他接着说：“有趣的是，这个策划者消失之后，他们偷走的花瓶又被人偷走了。哈哈，就是我们要抓住的这个少女飞贼。据说她的真名叫兰吉吉，是飞贼帮派的首领、那个杀人狂魔的私生子。”
“兰吉吉真是铁马兰的亲生女儿吗？”旁边的一个人问道。
“也许是，也许不是。”白爵士说：“但不管怎么说，她偷走了属于帮派的东西，就等于背叛了他们。但是这个兰吉吉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公然在黑市上叫卖她偷走的东西。也许想要抬高自己的身份，也许想要激怒飞贼帮派，也许想要引诱什么特别的人物上钩，种种可能都有。但是显然，最后被她激怒的是我们高贵的玻鲜王。你们都知道，我们捣毁了飞贼的巢穴，抓住了他们很多人，让这个帮派彻彻底底地没有办法在蓝毗珈城立足生存了。
“一切答案只有抓住这个兰吉吉，才会揭晓。而能不能抓住她的关键就是——青铜解锁的明油。”他再次扫视了围在桌边的几个人一眼，然后神情诡秘地笑了笑，说：“这不是一件实际的物品，而是一句古代流传下来的咒语。像传说中的神封那样，这个咒语也被秘密封存了起来，就藏在本城的某处地下遗迹里面，而那个少女飞贼从竞技场里抢走的‘弑君’短剑似乎正是启动这个咒语所需元素的补充。这也是我开始的时候因为疏忽所犯下的一个错误。我前面说过，当我接受这个狗屁任务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人告诉我那些古代花瓶的秘密。就连掌管宫廷仓储的内务大臣都不知道，丢失的绝不是什么稀奇罕见的收藏工艺品。真神哪，这些蠢蛋们！如果我早些知道这些秘密，也不会被那个少女飞贼耍弄！”
“那么大人，您的计划是……”一个金色胡须的男子问道。
“我的计划都画在这张图纸上了。”白爵士指点着桌上的纸说，“我们要前往一栋建筑，虽然城市已经被封锁，但是我们还是有办法到达并进入这栋建筑里面的。如果茉莉修女早些告诉我‘弑君’短剑的故事，或许我们会先拿到那把剑，而不是像现在这么被动。不过，我的计划足以弥补这些大意的疏漏。”
他所说的建筑，是位于城市西北角的一座神堂。
整个建筑分为三层，下半部分用不规整的大块麻砾岩砌成，上部是烧制的深褐色陶砖。有一个四边形的暗红色的尖屋顶，四个角上是四座圆拱顶的塔楼，塔楼只在顶部开着四个窄小的窗洞，就像是四根方形的巨大柱子。
神堂的右侧还有一座圣修所，包括延伸到后面的院落。圣修所的石墙已经被斑斑驳驳的苔藓爬满，圆形穹顶上也长满了野草，看得出来，它要比旁边的建筑古老的多。
因为城市被封锁的缘故，神堂大门前的台阶上站着几个市政卫兵，手执锋利的长矛，禁止人员出入。
大门进去是高大的礼拜厅，六根方形石柱分立两侧。柱子上都有精美的人物浮雕，是几位古代先知。
礼拜厅地上铺着一块墨绿色的走道毯，上面满布着花卉间杂星辰的图案。走道毯的尽头没有讲道坛，而是竖立着三块尖顶的玄武岩石碑，上面镌刻着几行诗篇。石碑前面有一个八角形的台面，上方中央摆着一个白陶质地的灰瓮。石碑的两侧立着两组高大的烛台，黄色的蜡烛正点燃着明亮的火苗。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僧侣，穿着一件土黄色的无袖短袍，跪在八角形台面的前方，双手握拳交叉放在胸前，默默地祈祷。
石碑后面是一个方形的壁龛，有一个苏尺的深度，内部描绘的是某位宗教长老正在圣殿前方聆听神启的大幅壁画。壁龛的两侧有两个高大的方形门洞隐藏在幕帘的后面。这时，左侧的幕帘撩开了一条缝隙，有个男子出现在门边，他注视了外面的大厅一会儿，然后轻轻咳嗽了两声，以便引起祈祷中的僧侣的注意。
等了几秒，僧侣附身趴在走道毯上，亲吻了一下八角台子的边角，然后站起来。又深深弯腰鞠躬，这才离开。
“我很感谢你，依卢大师。”门边上的人是白爵士，他腰里挂着两支火枪，和一柄镶嵌银饰的短佩剑。
“但我不希望你们把下面变成满地尸体的战场。”僧侣依卢说，“毕竟这里是淹流大师的陵寝，打扰大师的安眠就太不应该了。所以，在去那里之前，必须先把武器交给我。”
“下面那个遗址距离地下寝宫应该有一段距离吧，”白爵士说，“何况我们只是抓人，并不是来同谁开战的。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尽量不要搞出大的动静。”
“不不，你绝对不能带着武器过去。”依卢摇摇头，又摆了摆手。等到对方不是很情愿地解下了自己的武器，放在墙角的一只柜子上，他才接着说：“你真认为埋藏在地下的那几堵破墙和石头屋子的后面封存着古代的咒语吗？我是说，那些屋子都快要塌完了。”
“当然也许只是个猜测。”白爵士说，“但假如猜对了，你知道，我辛辛苦苦所付出的一切就要获得应有的回报了。”
他们两人说着话，已经沿着一条曲折的阶梯下到一处昏暗的长廊。依卢从墙上取下一盏灯交给白爵士，然后又在附近的壁龛内找到了两只火把。侧墙上开着一个低矮的方形门洞，他们走进去，顺着狭窄的石级下到一个很深的地方，终于来到一扇固定着铁条的木板门前。
“这个地下遗迹是偶然发现的。”依卢从腰里拿出一串钥匙，一把一把地在门扇的锁子上试着。“圣修所的储藏室进水了，我们以为是城市的下水坑道哪里堵塞住了。就找了几个工人来挖掘，结果，整个储藏室坍塌下去，就发现了这个地下遗迹，可能是古代某个建筑物的地下部分。附近有人挖了一口井，打穿了紧挨着储藏室旁边的一堵墙，所以地下水就跑到圣修所里来了。为防止这一片整个都被淹没，我们只好另外开辟一条通道，让水流出去。这里还很复杂呢，虽然里面绝大部分都已经坍塌，或者正处于坍塌的边缘，所以进去有点儿危险。”
咔嗒，他打开了锁子。
眼前又是一条漆黑的走廊，但是却从黑暗的尽头传来一阵难辨详细的奇怪的嘈杂。依卢点燃了火把，插在两边墙壁的灯座上。这样走廊就被部分照亮了，显然它很深，火炬的光线还不足以照耀到更远些的地方。
脚下的地上有一滩积水，然后是向上的台阶，台阶上有几块颜色较深些的方砖。依卢叮嘱他跟着自己的脚步走，否则就会有危险。
走廊的尽头又是一扇铁条加固的木板门，门刚拉开，一阵嘁嘁喳喳地说话声，似乎还夹杂着某种弦乐器的的音响一下子就飘了出来，让人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步入一个人头攒动的市场或者集市之中了。
白爵士不禁抬起手揪住了自己剪短的头发，“真神在上，”他脱口就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哈哈，”依卢关上了他们身后的板门，说：“你当然不是做梦。欢迎来到淹流的地下棚场，信道者的秘密乐园。”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圆形的大厅，两边的距离最少也有三十苏尺。大厅四周有许多直径为圆形或者六角形的石柱，支撑着黑暗中的穹顶。柱子之间是许多拱形的门洞，都亮这灯火，门洞后面连接着一些房间或者通往别处的走道。大厅的中央有一座方形的的圣坛，大约两个多苏尺的高度，围绕着八尊信徒的雕像。圣坛四角置放着香炉，此时正烟雾缭绕，可以看到有个祭司穿着打扮的年轻女子，坐在上面，正在接受几位信徒的膜拜。
大厅里到处都是人，男男女女，说说笑笑的。有的聚在一起聊天，有的几个人围成一圈儿坐在地上，地上铺着深蓝色的毯子，上面点缀着扭曲的茑萝藤蔓的装饰。还有人坐在柱子间的门洞里，一边漫不经心地弹奏着七弦琴。门洞里摆放着桌椅，几乎每张桌子边都坐着人。
“这就是你们发现的地下遗迹？”白爵士抓住了僧侣依卢的胳膊，“你刚说它都快坍塌了……”
“呵呵，”依卢礼貌地推开他的手，说：“是的，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就是那样，但是我们进行了维修和改建，现在变成了溪边人的家园。你和你的人可以在大厅里随便转转，如果饿了，桌子上有食物。”
白爵士向两边张望了一下，等回过头来的时候，依卢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努力回想旅馆桌子上的那张图纸，发现地点标记和这间大厅的布局结构似乎是可以对应上的。
在大厅里转了一会儿，他在柱子后面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拱顶门洞，旁边墙上挂着一盏灯，照亮了门顶上的一块浅浮雕，是一把锁子的图案。但他很快发现，这个门洞里面已经被石砖封闭，不可能通过了。
但是看到这个图案，一丝笑意浮现到他的脸上，他知道自己离目标已经很近了。
“你在找什么？”忽然背后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高大健壮的男子来到了身边，眼睛凶狠地看着他。
“噢、我，”白爵士站直身子，想解释一下：“我不是溪边人，是依卢带我进来的，我在找……”
“你在找我吗？”旁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有几分熟悉。
“是、是你……”
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两个人的眼前，青黑色带披肩的短袍，腰间系着一条缠绕了两圈的金色绳索。这是一位圣喻女修会的修女，她戴着兜帽，鼻梁上还遮挡着一副黑色的面具，上面用金色颜料描画出猫头鹰的脸部图案，所以没办法看出她的真实容貌。
“里勒，”修女语调温和地说：“他是依卢的客人，让我带着他随便走一走吧。”
大厅里的景致同进来时一样，有人在大声聊天，有人聚在一起一边说笑，一边弹琴唱歌。圣坛上的祭司打扮的女子依旧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面，接受着信徒的膜拜。
“这里是追随淹流大师的信徒们秘密聚会的场所。”修女说，“你能找到这里来，真让我吃惊。”
“哈哈，”白爵士显然有些得意，他比划着手势说：“多谢您上次的重要提示，把我从迷雾和困惑中解脱出来。我寻访了很多重要的人士，终于得到了应该得到讯息。”
“那是什么？”修女停下了脚步。
“在这间大厅的某个角落里，”白爵士抬起头四下看了看，信心十足地说：“我还不是太确定地点，封存着一段咒语的残片。只要我启动这个咒语，我要抓的人就会现身。”
“呵呵，”修女笑了，说：“这有点让人难以置信。”
“等着瞧吧。”
他们说着，又在大厅里围绕着圣坛走了一会儿，最后停在一个拱顶门洞的下面。
这里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放着一只装满食物的提篮。有个胖乎乎的男子趴在桌子边上，似乎早已沉入梦乡。
借着附近的灯光，可以清楚地看到门洞拱顶的墙壁上，有一个雕刻在石砖上的浮雕，是一只细颈的油瓶。
绕过桌子，后方有一间狭窄的小屋。靠墙是两张铺着芦席的小床，两个男子蜷缩着手脚睡在上面。穿过小床之间的走道，就来到最里面的墙边，墙上显然有一道紧紧闭合的石门。没有门钮或者把手之类的东西，也没有办法朝任何方向推开它。
白爵士趴到门边，仔细地观察和搜索。他很快就发现一处特别的地方，然后用大拇指按压下去，石门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缓缓地移开了一条缝隙。
一间不规则的密室，弥漫着潮湿尘土的气息。除了进来的门洞，再也没有其它与外界相连接的出口。
屋子的中央停放着一具石棺，上面落满了灰尘，没有任何雕刻装饰。大概是因为年代十分久远，石棺的下部已经和地面几乎融合为一体了。
“这绝对不是我们简人的遗物。”白爵士把手里的提灯举到头顶上，说，“我们人类世世代代对死者都施行火葬。我们只有灰瓮，没有石棺。”
他说着把目光转向墙壁，发现上面有描摹过壁画的痕迹。但无论曾经描画过什么，现在都没有办法识别出来了，因为岁月早已把一切都侵蚀剥落掉了。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石棺里忽然传来一阵细微地拍打或者撞击的音响。当辨别出声音不是错觉，而是真实地之后，他赶忙放下提灯，用手去推动石棺的棺盖。
反复尝试了几下，最后拔掉了固定的卡榫，棺盖才被推开，从里面突然伸出两只缠裹着绷带的手，猛力将棺盖掀翻到了一边。有个人忽地坐起身子，没等白爵士看清对方的面孔，鼻子上已经被狠狠一拳，打翻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