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客巴咂巴咂性感的嘴唇,张开嘴巴让掌柜的看她玉牙,说我总不至于把你的宝石吞到肚子里去吧。掌柜的瞥一眼女客细密的玉牙,说我可没有这么说。女客拔下银簪,抿在嘴唇间,头上的高髻蓬松开着,乌发瀑布般散落下来。女客头猛一摆,那头发便鞭子一般甩过来。掌柜的忙往旁边一趔,但腮帮子上还是挨了一鞭子。女客眯眼盯住掌柜的,慢条斯理地解开薄丝绸短袖上的布扣子,脱下来当空抖一抖,搭在椅背上,又退下长摆素裙,再当空抖一抖,又搭在椅背上。女客身上只余下胸罩和三角内裤了。女客用两个大拇指撑开胸罩,绷一绷,抖一抖,内中啥东西也没有掉出来。掌柜的看到胸罩里鼓胀的奶头,惊得忙转过身去关店铺门。要是让别的客人闯进来看见了,他这翠宝斋就该更名为亮宝楼了。女客不依不饶,把下边也检查检查?掌柜的尽管背着身,但还是用巴掌遮住眼,回话说你快穿上衣服吧,可能是我老眼昏花,把三粒当成四粒啦。
女客穿衣服时,男客一旁发话了,发话的口气,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成,万万不成?我女人的身子奶头,我还没仔细瞧过哩,你倒先瞅上了!瞅了白瞅,哪有如此便宜的美事哩?这羞辱别人受得了,我却实在受不了!
掌柜的碰见这两位客人,算是麻线儿遇见了钢丝绳,碰见更难缠的了。掌柜的忙打躬作揖,满嘴赔不是,见客人不原谅,忙拿出个仿制的粉彩罐儿作赔礼。女客说谁稀罕你那假玩意儿!我这真身子就值你那假玩意儿?!纯粹把我俩当外国驴哄哩。
掌柜的双腿颤颤的,眼看要跪下磕头求饶了。
男客见状扯扯女客裙角,说算了算了,饶他这回,以后若再讹人,烧他翠宝斋,砸他古董生意饭碗。女客见男客劝,非但不罢休,反而大声嚷开了。嚷的街上人听到声音,敲着店门要进来瞧热闹。掌柜的没法,只得收回仿制粉彩罐,重新拿出个玉镯儿,硬塞在女客手里,女客才息了嚷声。
男客摇着象骨山水折叠扇,在墨镜后面瞪着眼说,客人做得干干净净,掌柜的也要做得干干净净,桌上那把檀香扇暂且留在这儿,三天后我来取,同时要取回一句清白话,看你那粒蓝宝石找见了没?!说完领着女客要走,掌柜的忙打开店门送瘟神一样送客人。男客女客手挽手大摇大摆地出了斋铺门。女客出门时还狠狠踢了门槛一脚。
三天后,男客果然践诺来取女客的檀香骨花鸟折叠扇,同时问那粒蓝宝石找见了没?掌柜的想,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号恶客,招惹不得,还是尽快打发走了事。掌柜的一边上茶一边陪着笑脸说找见了找见了。男客说耳听是虚眼见为实,硬要掌柜的拿出来瞧瞧,不然这事在江湖上传开来谁也说不清楚。掌柜的万般无奈,只得进里屋用瓷盘端出四粒宝石。男客一手摇一把扇子,粗粗看了一眼,说这回倒真是四粒,两粒红两粒蓝。还说掌柜的,以后再不要在客人面前耍花子了。掌柜的连声诺诺。男客一手摇一把扇子踱着方步出门而去。
又过几日,掌柜的和老婆一起打扫斋铺,抹桌子时无意间摸到一块粘在桌子底下的嚼过的口香糖。口香糖已经变硬,上面有个小坑。掌柜的忙取来一粒宝石往坑里一摁,不大不小正合适。哎嗨,这口香糖比地下党的窃听器还粘得巧妙!掌柜的恍然大悟了:一男一女两个客人的双簧戏演得真切动人且滴水不漏。男客把人的注意力引开,女客便把口香糖粘在桌子底下,一粒蓝宝石也神不知鬼不觉地镶嵌在口香糖里。女客的戏尤其演得好,露几分活生生的色相,吸引你的注意力又不让你看得真切。在迷离和眩惑之中,谁会想到桌子底下有动作呢?女客那天确实没有带走蓝宝石,蓝宝石乖乖地呆在桌子底下。男客演得沉着老练,留下一把扇子讨清白,狗屁讨清白?清清白白地把一粒蓝宝石讨走了!不花一纹银钱,清清白白地弄走一粒蓝宝石,外搭一件玉手镯!真真正正的高买,让咱碰上了!
掌柜的通过眼线多方打听,打听到这对高买果然不是一般人物。男的是京兆区公安分局副局长宋元祐,女的是文物局秘书蔡翠玲。两个人没一个能惹下的。一粒蓝宝石,三年的花销,买了个乖,还不能张扬出去。掌柜的打碎牙往肚里咽,还不能喊肚子疼。不然的话,这翠宝斋就该关门大吉了。
回想往事,宋元祐和蔡翠玲嘿嘿笑哩。
“咱一到夏天就成事哩。”
“你一到夏天就诱惑人哩。”
宋元祐馋猫似地看着蔡翠玲穿着蝉翼一样薄透的丝绸短衫的胸脯。蔡翠玲有意无意地解开胸口的钮扣,让胸口暴露得更多些。看吧看吧,奶越看越大,绝不会越看越小。
“这回天仙配演双簧唱给谁呀?”
“咱上食下钩,专钓两个所长。那两个所长四只死鱼眼可是愣盯着鲸鱼留下的肥缺呢。”
“咱上啥食,下啥钩?”
蔡翠玲把椅子挪过去,挨着宋元祐坐下,用肥硕的大奶蹭着宋元祐的胳膊,趴在宋元祐耳边小声咕哝一阵。宋元祐一边拍大腿一边用力回蹭着蔡翠玲的大奶:“妙啊!咱这回把鱼钩下在书院门的风雅阁。”
蔡翠玲和宋元祐掐好马子,第二天晚上就约金柄印、党泰和、鲁红石到四水堂喝茶。堂主郑四爷腿一跷一跷地迎上来,一边转动掌心的核桃壶一边说:“呦嗬,我以为是哪路神仙哩,原来是金局长……”蔡翠玲一旁打断话头说:“不是金局长,是金厅长。”郑四爷一拍脑门:“哎呦,瞧我这臭嘴,快用茶涮涮。”说着吸溜一口核桃壶,壶嘴里立即发出吱吱的声响,响声里夹杂着郑四爷的解释和道歉:“金三老昨晚来喝茶,茶桌上说金局长高升了,还说你瞧我们姓金的多金贵,大把赚金钱,大步高升官。瞧瞧,昨天黑了的说事,今黑了又让我说成金局长了。
其实咱心里清白,高升了咋能退回来呢?咱这乌鸦臭嘴,让咱再涮涮。”说着夸张地一吸溜,核桃壶也极其配合主人,吱地发出一声夸张的长响。郑四爷笑容可掬地道:“金厅长,我这核桃壶都给你道歉,祝你高升哩。”金柄印倒背双手,端拿出一些官架子,宽宏大量地笑着说:“郑四爷这张嘴,跟他巴掌心的核桃壶一样乖巧稀罕哩。”心中却暗道:要是杜玉田这样给我说话,我心里才真正舒服哩。蔡翠玲、宋元祐、党泰和、鲁红石在一旁听着二人对话,不由得心中叹服。怪不得一个把茶楼开成了四水堂,一个从局长升成了副厅长,说出话来,也是飞机上挂暖瓶,高水平。
郑四爷在斜前方领路,金柄印在中间,其余人随后往茶楼里边走。金柄印暗自得意:官还是要升哩,刚一升就前引后随,前呼后拥呢。以前在茶楼和宝鼎楼,只有杜玉田才能享受这种待遇,耍这种威风。现如今即使杜玉田老儿在当面,恐怕也得让我三分。
郑四爷打开一间包间说:“来凤仪,请。”
“那天凤凰来,就是在这包间看到的。”
“对呀,平时紧锁着,只有到凤凰来了才打开。”
瞧郑四爷嘴多巧,说得一行人心里跟灌了蜜似的。
郑四爷用曼生壶沏好清明前新采的紫阳毛尖端上来,给每人斟一杯,然后呼来小茶倌,吩咐道:“站在门外,叫了应声,没叫不准进去。”吩咐完,识趣地离开了。
里面几个人围着拥着金柄印,边品茶边说闲话。俗话说三句话不离本行,古董行当的人和古董行当的官人坐在一张桌前,说的话自然离不开古董和做官。
几个人先说一些等主侯客、窜货场、说合拉纤、互相搂货的内行话,又讲一些钓鱼、放飞的轶闻趣事,再谈了谈长安城古董行当的新动向,末了话题转到了古董收藏。
宋元祐:“这收藏也跟抽大烟一样,上瘾哩。有钱放在银行的大被窝里生儿子,人家只说你是个贪官,奸商。你若是拿钱收藏古玩字画,那人家就另眼相看,直竖大拇指哩。文人学者搜集收藏古玩字画,是为了占有头手资料,考据历史,探究文明,准备著书立说哩;达观贵人搜求收购古董珠宝,讲究个金玉满堂;豪门巨富家陈设珍宝古玩,悬挂字画,既显尊示贵,又浓缩聚敛财富……”宋元祐正说着却打住喝茶,掖住一半藏住另一半。
党泰和是文物局文物所的所长,鲁红石是收藏馆的馆长,两个人都是以学问见长的人,一时不明白宋元祐咋敢如此大胆放肆地当着金厅长的面讲述达观显贵和豪门巨富的坏话呢?
一旁的蔡翠玲接过话茬说:“满长安城里,就我们金厅长是个例外。金厅长既是达官显贵,又是豪门巨富,更是文人学者。古董字画到了金厅长手里,那可是傻女婿寻到了丈母娘,进对门了。”
这话补得好,比晴雯给宝玉补孔雀裘还补得好。简直天衣无缝!党泰和与鲁红石想叹服都来不及。只听蔡翠玲又说:“咱金厅长收藏有两大爱好。一是瓷器。家娶贤妻,是个瓷器通,元、明、清三代瓷器应有尽有,在长安城首屈一指。二是字画。金厅长爱,收的也不少,但若在长安城排座次,恐怕还挂不上望子。”
蔡翠玲说罢,低头品茶,并不看党泰和和鲁红石,似乎只是在和宋元祐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