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黄昏时分。秦岭山路上,两人缓缓行来,左边一人胖如成猪,小眼大耳,脸膛黝黑,一身短打衣裳敞开怀,露出胸口黑乎乎的胸毛,每走一步身上肥肉便颤上几颤,他一边走一边擦着头上豆大般的汗珠,看起来极为辛苦。右边那人却精干枯瘦,身上骨头包着皮,仿佛没有半两肉,他脸色青紫像是中了毒一般,极为怪异,身上却穿着宽大的白色儒服,这模样如同竹竿套了一件偷来的衣裳,怪异到了极点。
胖子走的极慢,瘦子每行一段便要停下来等他一等,过了会颇有些不耐烦的停住脚步,扭头催促道:“猪兄,走的快些,趁着天还没全黑下来多行一段,要是天黑了,走的又要慢了。”
胖子一头大汗走上斜坡,抬头见前方一颗巨大的松树从岩壁中斜伸了出来,四处伸展的松枝如同一把巨大的伞遮盖住山壁,顿时大喜道:“蛇兄,前面有个好去处。”说完停下看了一眼身边的枯瘦男子道:“蛇兄,我吃下化形丹还没几日,并不适应。这里离终南山还有三日路程了,也不急在这一时,我老猪实在是走不动了,到那松树下歇歇在走吧。”
枯瘦男子手中拿着一把折扇,见他满身大汗,像是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般,也知道他走不动了,无奈的将折扇“唰!”一下打开,然后扇了扇,苦笑道:“那便去歇歇吧。”说完摇头晃脑的朝那松树下踱步而去。
胖子嘿嘿一笑,快步跟了上去,走到松树下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气,枯瘦男子见他这个样子,无奈摇摇头道:“不让你来,你偏要来,你道行浅薄,去了终南山又能做些什么?还拖累着我也走不快!”
胖子喘匀了气,瞪眼道:“蛇兄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妖族好不容易有这么一次大会,我怎能不去,这些年你我受那些所谓正道修士的气还不够吗?小弟我虽然功力浅薄,却也愿出上一份子力气。”
枯瘦男子叹息道:“你这话倒也说的没错,你我兄弟都是兽身修炼,本来就不容易,百年才有小成,比起那些凡人来是大大不如,可咱们修炼的在辛苦也是一群孤魂野鬼,天上不收,地下不要,修炼艰难且不说了,那些号称正道的修炼之士见了咱们就是喊打喊杀,修行稍弱的也不知有多少死在他们手中。”
“可不是咋的,老子有一次就差点让蜀山的牛鼻子杀了。要说老猪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自从修行以来,再也没吃过荤腥,就因为老猪我在山上碰见一颗五百年的茯苓,那蜀山牛鼻子就要杀我,说什么斩妖除魔,还不是看上了那株灵药。”
胖子甚是气愤,顿了一下接着道:“蛇兄还记得鹿家小娘子吗?这小娘子一辈子吃草,也没做过任何恶事,可她刚刚修成人形就碰上了青城的一个牛鼻子,牛鼻子见她好欺负,愣是杀死了她取了内丹用来炼器,你说她冤不冤?又找谁去说理?”
枯瘦男子苦笑道:“说理!这世间那有我等说理的地方?修炼一途,强者便是理,弱者也只有挨宰的份,也不知道这次大会有没有妖族大圣参加,若是有还有个主心骨,若是没有,你我这等小虾小鱼,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便是没有妖族大圣,我等也不能如此下去了,在不起身反抗恐怕今后你我都难逃一死,对了蛇兄,你我说妖族真的就凋零到了如此地步吗?几百年来竟没有出一个好汉子跟那些狗屁正道人士干上一场,若是真有这么一个人,我老猪便跟在他身后执镫牵马也认了。”
枯瘦男子笑了一笑道:“若真有妖族大圣,你给人家执镫牵马也未必看上你了,你知道吗?我妖族以前可不是现在这般凄惨模样,也曾有过辉煌。有些大圣神通之广大就是大罗天上的十二金仙也不是对手……”
胖子见他说的激动,好奇问道:“蛇兄,我妖族还有这般法力广大之人?快跟我说说。”
“唰!”枯瘦男子打开折扇又扇了两扇,动作熟练,颇有几分潇洒之意,但是他这般枯瘦模样,挥洒折扇的样子越是潇洒越是让人觉得可笑。他面含微笑,微微颔首道:“天下的人管我们这些兽身修炼的人都叫妖怪,但以前不是这样的,咱们许多前辈都是截教下的大圣,每个人都有大神通,多宝道人,无当圣母,金灵圣母,龟灵圣母,云宵,碧霄,琼霄。这等人物跟你我一样都是兽身修炼,可自从封神一战之后,截教那些大圣被杀,虽被封神可也是阴神,从此截教命存实亡,从那以后在没人帮我们这些兽身修炼的一个说法,所以我们就被人叫做妖怪。若是当年封神之战我截教赢了,便不会是现在这般样子了。”
瘦子不胜唏嘘说完,胖子愣了片刻,突然大喊道:“恨没生在当年,要是生在当年,俺老猪也能跟那些杂毛痛痛快快斗上一场,便是死了也好过受这肮脏气。”说完从树下一跃而起大声道:“蛇兄,俺老猪不累了,快快赶路吧,没准这次主持大会的就是我妖族的新大圣,我老猪说不得要跟在他身后杀几个杂毛。”
胖子拽住瘦子就走,在不停留,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前行,盏茶的时间转过前面山坳处没了身影。两人身影一消失,松树后面草丛中钻出一个少年,这少年头戴草帽,身上还披着杂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正是苏州城外那个少年楚润。
自从楚润离开破庙,问清了终南山的方向便赶了过来,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翻山越岭,身上的衣裳早就破烂,那顶小帽更是不知去向,好在他性子坚毅倒也坚持了下来,他知道路上凶险,便只找小路前行。胖子看到了这颗松树,他也看到了,比他们还早到了一会,歇息了没多长时间就看见两人从远处走过来,便躲藏在野草之中,他年纪幼小,离的又远,是以两人并没有发现。
楚润见两人走远,嘿嘿一笑,自言自语道:“原来这胖子是只猪妖,瘦子是个蛇妖,他们也是去参加万妖大会的,只要跟着他们的脚印不难找不到地方,没想到这些妖怪也不容易,若不是听他们说还真是不知道,也不知道清风回师门搬救兵能不能打过这些妖怪,嘿嘿,最好是拼个两败俱伤,老子就能找回我的小王八了。”
说到这里,他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楚润勒紧了腰带,四下望去,四周荒草漫布,连颗野果子都没有,他无奈苦笑一下,捡起一根木棍,喃喃道:“娘的,老子便连个妖精都不如,好歹妖精还能吃饱肚子,这地方荒山野岭的又到那里去寻吃食?”
他一天没有吃饭,早就饿得慌了,拎着棍子离开松树朝着胖子和瘦子的方向行去,拐过山坳,草丛中一只硕大的兔子直立起来,朝他看了两眼,掉头就跑,楚润见到兔子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脚下也有了力气挥舞着木棍追了上去。
兔子在草丛中若隐若现,跑的甚快,楚润饿的前心贴后背,眼睛都红了,跑起来丝毫不比兔子慢上多少。一人一兔一个要逃一个要追,在这黄昏的山中起伏蹦跳,溅起无数尘土。
追了好大一会,兔子被后面的楚润追的慌不折路窜进了一片树林,楚润双眼通红,誓要抓住兔子烤了吃了,也不管不顾的跟着窜了进去,这树林中林木茂盛,遮天蔽日,但树林尽头却是山壁,眼看兔子就要被山壁挡住,却突然绕过一颗大树不见了踪影,楚润急忙跟了上去,到了那颗树前面才看清,在山壁和这颗树之间有一条缝隙,但由于树太大,遮挡住了视线,要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前面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楚所在,楚润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着急跟下去,而是仔细观察了一下,树和山壁之间的这条缝隙竟然是一条山缝,缝隙很窄像是被人砍了一刀,仅仅能容纳一个人下去。顺着山缝向下看,看不到下面有什么,也不知道下面是不是悬空的,这样的一道山缝自然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要是不兔子拐了进来,谁也发现不了。
楚润正在犹豫是否追上去,肚子又是一阵阵咕噜噜……乱叫,他本就饿的难受,再加上一阵奔跑,只觉得眼前一黑,他扶住山壁喘息了一下,知道要是再不吃点什么,恐怕走不出这山去,想清楚这点,他再不犹豫挤进山缝,用脚向试探了一下,发现落脚处很是结实,小心的一点点向前挪动。
如此走了一会,前方有光亮之处,楚润加快速度,过了半刻钟的时间走出山缝,眼前豁然开朗,他向前一看,忍不住“啊。”呆在原地,眼前这山谷竟是美不胜收,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前方湖水之中一条水缸般粗的怪蛇正在跟一个五彩大鸟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