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只手拉住她往身后一带，杨玉俐一惊，抬头?田甜正挡在她身前，田甜个子矮，所以爱穿高跟鞋，高跟磕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田甜两手叉腰，瞪着包工头冷笑道:“大叔，你跑学校来调戏女大学生，用东北话说，胆太肥了。”包工头一梗脖子，满脸淫笑，“小妹妹，她是我女人，调情能说，调戏可说不上，懂吗?”田甜眨了眨眼，故作萌态，“不懂啊，你有证据吗?”包工头愣了，“证据?”“结婚证啊，没结婚证，你怎么证明她是你女人啊，她身上又没贴标签，不会是你想媳妇想疯了，跑大学里来抢人吧!”围观的众人爆发出一阵笑声，包工头情知田甜在耍她，又想撒??，田甜秀眼圆蹬，“你再不滚，我就喊非礼了!”她转向围观人群，“等警察来了，你们要替我作证啊。”大家起哄架秧子似的答应，包工头被田甜折腾的头昏脑胀，毕竟不敢把事闹大，不过甩下几句狠话挽回些面子，这才骂骂咧咧地走了。杨玉俐还在发楞，田甜遣散众人，一扯杨玉俐，“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赶紧回去。”杨玉俐浑身发软，冰凉的手心不小心磕在田甜手背上，田甜叹口气，拉住她，两个女孩手挽着手融进夕阳的余晖里。童瑞一早就觉得心神不宁，救护?一直就没停过，不是?祸就是?物中毒，还有两个过敏发热的病人，大家忙得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一直到两点多，护士?才让大家轮流去休息吃饭，童瑞顾不上其他，忙忙的给大嘴打电话，电话很久才接通，大嘴的呼吸声很??，半晌才说出话来，一字一顿，好像费了很大力气，“老童，别让他们费事，把我撒进山里水里都行，下雨的时候，我还想到处走走看看......”童瑞心头发紧，大嘴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电话里传来一连串滴滴答答的机器运转声，有些嘈杂，童瑞忽然反应过来，拔腿向着传染病区狂奔而去，童瑞不管不顾地冲入病区大?，两个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连忙拦住他，童瑞拼命??扎，不停哀求着，眼看着那两个人就快要拉不住他，凌子航突然冲了进来，拦腰抱住童瑞，在他耳边低吼，“童瑞，冷静点，这里是??症病区!”系主任和几个行政人员也到了，几个人站成一排，沉默不语。童瑞停止了??扎，两只手仍然死死扣在冰冷的移?上，似乎要向里面倾尽全身的力??......几位医生?贯走出大嘴所在的病房，防护面罩遮着他们的脸，看不?他们的表情，最前方的那个医生隔着移?冲外面轻轻摇了摇头。童瑞的手一松，身子软软地向下滑去，一直滑到墙?，蜷缩成一个悲怆的符号......因为是传染病去世，无法举办任何悼念或是告别活动，大嘴的遗体当天就被火化了，?灰暂时存放在殡仪馆里，等到疫情过了，再由家属领取。宿舍一?，童瑞呆呆的倚墙坐着，凌子航走到他身边，递过一个黑色挎包，声音有些沙哑，“大嘴的遗物我领回来了。”童瑞没动，凌子航挨着他坐下，打开包，一样一样往外拿，不过就是钱包笔记本钥匙类的随身物品，还有个纸袋子，凌子航打开看时，原来是几个早已凉透的驴肉火烧。童瑞呆滞的脸上陡然掠过一道光，他一把扯过纸袋，怔怔地看着，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明白了，他曾不止一次想过，等到大嘴好了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顿，下班了不好好休息，为什么出去乱跑，为什么偏要走东湖那条路......原来，大嘴是为了他，为了他念叨的驴肉火烧，这个大嘴，这个说起他满脸嫌弃，对人好又不动声色的大嘴啊!心头像被钝刀划过，那一点痛蔓延开，弥漫进了四肢百骸......童瑞拿起一只硬邦邦的火烧，咬一口，艰难地咀嚼，再咬一口......直至大口呛咳不止，“老童，够了，大嘴若是在天有灵，看你这样，一定不会安心!”凌子航夺下他手里剩的半块饼，童瑞抬起涨的通红的眼，梦呓一般，“他是去替我买夜宵的，这个傻子，我就是随口说说，这个笨蛋，你让我去哪里找你啊!”童瑞抱紧纸袋扑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不住的男儿泪，滚滚而下。雷雨告知了叶晓寒大嘴去世的消息，叶晓寒震惊之余十分难过，雷雨也只能在电话里安慰一番，好在隔离期就快过了，叶晓寒并没有出现任何症状，雷雨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只不住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叶晓寒明白，这是大嘴应对及时全力保护她的结果，她很担心凌子航，也和他通过一次电话，凌子航并没有多说什么，叶晓寒知道，以凌子航的个性，他是把悲痛都埋在了心里。好在疫情有趋缓的势头，而省城也再未出现过确诊病例，学校的管控不是那样严格了，街上的人流慢慢多起来，城市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陈明月听杨玉俐说了田甜勇战包工头的事，对她不由的刮目相看，杨玉俐更不用说，对田甜不知有多感激，田甜天生好斗，这么一来，反倒浑身不自在。杨玉俐是打定主意要和包工头一刀两断，把他送自己的所有东?都打包装好，准备一起还给他，陈明月提醒她千万要想周全了，说万一包工头回去四处败坏你名声，你可以当听不?，你爸妈怎么办。杨玉俐苦笑，“我顾不了这么多了，如果一直顾虑这样顾虑那样，我迟早死他手里，我爸妈不是更可怜。”田甜闻言笑道:“没这么严??，你听我的，管保他不敢生事。”说着伏在她耳边嘀咕一阵，杨玉俐眼睛一亮，阴霾尽散。田甜又道:“这办法不白给，你这周要替我打扫宿舍卫生，还有买今天的晚饭!”杨玉俐笑了，“打扫一学期都没问题，田甜，谢谢你。”田甜摆手，“别肉麻了，我又不是周扒皮，没那么贪心。”陈明月哧地笑出声来，三人相视而笑。陈墨拉着李翰元陪自己去排练话剧，还美其名曰，大腕都得有助理跟着，李翰元嘴上虽不饶他，还是跟着他去了，话剧社有不少美女，李翰元其实乐在其中。许多要补考四级，在语音室呆了一下午，出来的时候正和?耀东擦身而过。?耀东叫住他，“许多，我和你有仇吗，你似乎对我很不友好啊!”许多不想和他啰嗦，甩下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想离开，?耀东叉着双臂往他面前一挡，皮笑肉不笑，“这话我听不太明白，到底是你不上道还是我不上道。”许多冷冷地看着他，“你心里没数?”?耀东仍在笑，惹人讨厌地笑，“等你来告诉我。”许多冷笑，“你下了多大的赌本，要这样耍一个姑娘!”?耀东神色微微一僵，旋即恢复如常，“那你怎么不直接告诉她呢，看看她信你还是信我。”许多心烦意乱，“她的事与我无关!”?耀东大笑，“我还以为你把我当情敌看待呢。”许多涨红了脸，“男子汉大丈夫，行事该堂堂正正，我是看不惯你那些龌龊勾当!”?耀东眯起眼，嘴?勾起轻蔑地笑，“龌龊，你以为你很光明正大吗，真话都不敢说出口，你就是个孬种!”许多心中大震，不由得呆了，?耀东不再理他，扬?而去。田甜告诉杨玉俐，包工头根本就是外强中干，你越怕他，他越得寸进尺，不如你反其道而行，转去抓他的软肋，他一准认怂。杨玉俐照田甜教她的办法，打电话给包工头，说既然闹到这一步了，就分手吧，送我的东?都退给你，以后各行各路，包工头自然不肯罢休，软硬兼施，威逼恐吓，杨玉俐明显露怯，田甜在旁伸直手掌做个杀的手势，杨玉俐总算鼓
起勇气，一口气说下去，“你要是就此好聚好散也就罢了，要是想背后败坏我的名声，欺负我父母，我也就豁出去了，把我们俩之间这些事全抖给你老婆，那样的话你就是婚姻过错方，你老婆随时能让你净身出户。”包工果然愣了，骂了几句就撂了电话，他在外花天酒地，最担心的就是后院起火，其实他现在对杨玉俐就如同曹操对着碗里的鸡肋一样。本来他勾搭杨玉俐是看中她清纯文雅，又是个大学生，衬的他身边那些庸脂俗粉粗鄙不堪，包工头平日里吃惯了大?大肉，猛一吃这清淡精致的菜肴，简直是如获至宝，小心翼翼，但他毕竟是个油腻口味的人，总对着矜持斯文的杨玉俐，日子久了自然是味同嚼蜡，渐渐失了兴趣，再说他身边也不缺女人，杨玉俐既然提出分手，他也就借坡下驴，收了送的贵??礼物，再转送给新欢旧爱，居然还有些得意。包工头心??，哪里能呆在穷乡僻壤里老实修路，把工程包给同乡，跑去南方做建材生意，算是和杨玉俐断了个彻底。杨玉俐感激田甜将她拉出苦海，在以后的岁月里，也尽己所能给了彷徨的田甜最大的安慰，这是后话了。叶晓寒的隔离期结束了，做完一切必要的检查后，获准返回学校，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叶晓寒回到宿舍，发现宿舍里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变化，杨玉俐与田甜很亲密，陈明月和田甜也不再争锋相对，有时还能说说笑笑，这温暖的感觉暂时驱散了叶晓寒心中的阴霾。疫情的危机在不知不觉中解除了，大嘴的父母得知儿子的死讯，哭天抹泪地骂儿子不孝，本指望他混出个人样再拉拔弟妹，这下子什么都没了。学校考虑到大嘴父母的心情，决定派人护送大嘴的?灰返回家乡，童瑞得到准许，??自去殡仪馆捧回了大嘴的?灰。迟到的荣誉还是到了，只不过是英雄榜上的一个镀金相框和一笔给大嘴家人的抚恤金，村干部陪着县里来人把钱送到钱家父母手里，极大程度慰藉了大嘴父母的悲伤情绪。周末，雷雨和叶晓寒一起吃了午饭，叶晓寒说下午想去安养院看看凌教授，这段时间凌子航忙得肯定顾不上他，雷雨说，“正好下午要去给韩国小皮孩上课，他家就在东湖别墅区，我顺路载你过去吧。”叶晓寒问雷雨，“家里好吗，大哥和红英姐都挺好吧?”雷雨皱起眉，心里憋闷的久了，说话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娶妻娶德，这话一点不假，可惜大哥没这福气，红英两眼都钻在钱里，样样要和人攀比，外面得罪人受了气，她就和家里闹，大哥累一天回来，她还要为些小事吵，爹娘劝几句，她就拿话??兑，大哥看不过说??了，她就又哭又闹，搅得四邻不安，爹娘怕人笑话，也怕大哥为难，只能忍气吞声，这下红英更加得寸进尺，我只盼着快点毕业快点工作，到时候把爹娘接出来养活，大家落个清净。”叶晓寒闻言心里也不舒服，只得劝雷雨，“大哥他们是新婚，互相之间脾气秉性都不太了解，等日子?了有了孩子就好了。”二人又聊了一阵，直到?堂里的人都走空了才出来。雷雨在东湖安养院?口放下叶晓寒，向前骑出一段，突然发现?篓里有个女士背包，忙刹住?，“这个小迷糊!”雷雨摇摇头，调头又往回骑。陈明月在电子阅览室上网，和几个高中同学聊天，越聊越郁闷，那几个同学要不考研，要不备考公务员，都在为毕业做准备，看看自己，到现在连个规划都没有，陈明月走出图书馆，?耀东正在?口和人聊天，陈明月装作没看?，径直走进花园小径，一直转到织锦亭坐下，看着不远处的水亭阁发呆。?耀东也走进亭子，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不说话。陈明月吓了一跳，“你怎么跑来了?”“我看你心情不好，不放心。”“没有的事，我心情好得很。”?耀东叹口气，“你好不好，我还能看不出吗，明月，许多就那张臭嘴，他说什么你何必在意。”陈明月愣了愣，冷笑道:“我不会逢场作戏，你也不用拐弯抹?，许多嘴欠不假，但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我......”“你嗓?大，脾气臭，浑身上下没一点女人味，是吗!”陈明月被他这番话打呛住，气得满脸通红，怒目圆瞪，“知道还来惹我，你找骂还是欠揍!”?耀东毫不慌张，“这世上有人天天想?翅燕窝，有人就愿吃萝卜?菜，有人顿顿只喝香片，有人非要吃臭豆腐下饭，鸭蛋搁臭了，照样有人爱，就像我偏就喜欢你这性格。”陈明月呆了半晌，突然跳起来，“你才臭鸭蛋呢!”?耀东笑了，“你是炖蛋，和我这碗白饭是绝配。”“呸，不要脸。”陈明月笑骂，她突然敛了笑，仍是迟疑，“你真的......”?耀东拉住她的手，“我要是假的，敢找一个有暴力倾向的女朋友吗，不怕挨揍啊!”陈明月
脸颊微红，小声嘟囔，“谁暴力啊，都是死包子乱说。”?耀东侧过脸，满眼得意的笑泡。凌教授正在午睡，新来的看护陪在一边，听??响，手上的织物脱了一针，她忙着低头数针脚，叶晓寒不便惊扰，悄悄退出来，走廊上碰?方护士?，她冲花园方向努努嘴，神色中不无担忧，“站了好半天了，快去劝劝吧。”凌子航果然在湖边站着发呆，满脸的疲惫憔悴，看?叶晓寒，勉强??出一丝笑，“你来了，知道你解除隔离回学校了，也没抽出空去看你。”“多亏了师哥，要不是他反应快及时预警，我只怕也......”叶晓寒垂下眼帘，眉宇间几许忧伤，凌子航偏过头，极力压抑着心底翻涌的悲伤，他微仰起头，午后炫目的阳光刺着他的眼，他抬手抹去将要夺眶而出的泪，自嘲一笑，“对不起，我真是太没用了。”叶晓寒轻叹，“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她走近几步，和凌子航并肩而立，微?掠过湖面，掀起细细的波纹，一层推着一层涌向无尽的远方。“我看着师哥抢救病人，看着他联络救护人员，我看着他做尽了一个医生能做的一切，没有丝毫犹豫退缩。”“可惜他......救不了自己。”满心的忧伤撞向同一个出口，凌子航再也控制不住，转身抱住叶晓寒，他的头抵在她肩头，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打湿了她的衣衫。叶晓寒轻轻拍着他的背，“我相信师哥没有后悔，在这里他赢得了所有人的尊??，而在那个世界，他也同样会得到逝者的感谢!”凌子航突然觉得心头一松，泪渐渐止了。雷雨远远的看着，一脸的温和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