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后京城里的日月轮转似乎总是格外快,转眼间,已是年关了。这天正是腊月二十八,天空中飘着雪花,想着尚书府过年时总有拜神祭祖,迎来送往等诸多事宜,楚彻便决定提早些去给詹斐拜年,顺便还能送些年货。尚书府内搜刮了一圈,拎了几只烧鸡板鸭并一只火腿,又以车栽了些米面粮油和五坛好酒,装了满兜的糖,向那无名小巷驶去,轧过雪地,留下深深的车辙。
楚彻之母早丧,其父也未再续弦,其兄楚律亦居要职,只娶一妻,平日操持尚书府内事务。偌大的尚书府正经主子就这几个,平时便是各忙各的,到了年关则更显冷清,因此楚彻是极喜欢那大院里年节时气氛的。一入腊月,大院里便慢慢忙碌起来,几户人家虽都非富户,但胜在人多,左邻右舍之间互有来往馈赠,各家小童喧喧嚷嚷,配着爆竹声声,自有一番热闹景象。楚彻所带之物,除了给詹斐留些许,剩下的自是要感谢那些街坊的,为院西边婶子夏日送的李子,东侧房内住着的大哥自酿的米酒,院里跑的孩子们一声声“楚哥哥”。
东家分到了米面,西宅得了粮油,衣袋中的糖也全散给了院内小童,楚彻终于迈进了詹斐的屋,却不见他人影。屋里甚冷,楚彻将酒肉放在桌上,看火炕洞里只剩星星点点余火,想是人走了有一会儿了,索性帮他重新将火烧了起来,烤着火,拎一坛酒热了,自斟自酌起来可是没想到,等到了天黑,也不见詹斐回来。楚彻虽觉奇怪,却也不疑有他,只当年关将至,说不准詹斐被央他写字作画的雇主留下来招待了,便起身打算回府,忽听得院子里有呼喊声,楚彻本也是个热心肠,正巧赶上了,遂迈步出了院门,想看能否做个助力。
院内高喊的并非别人,正是住在院西厢房的李叔李婶,两位都已是四十来岁,膝下只一女,名唤李落,正是豆蔻年华,却天生有那么几分傻气,行为举止如五六岁儿童一般,请医问药不得好转,便由李氏夫妇一直照顾着,对其十分疼爱。此时二人正一面院里高喊着“落丫头”,一面各个房间打听,显是李落跑丢了。不一时,大院里聚了不少人,却仍不见李落踪影,有人说,最后见落丫头,是看她往詹相公屋里去了。
楚彻一惊,这才觉得有些不对,怕是詹斐惹了什么事,连累了李落,无奈又不能与李氏夫妇说明,只说自己也没见到人,现下想办法去找,李氏夫妇知他是衙门差役,也算是放心了些,楚彻则速速回府,设法寻人去了。
话从头说,今日因着飘雪的缘故,阴阴沉沉的,詹斐又无事可做,便直睡到了日上三竿,睡眼朦胧地看着窗外飞雪,迷迷糊糊想到正是个寻了楚彻,踏雪赏梅,新雪烹茶的好日子,听得吱呀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股寒风袭进屋内,詹斐登时清醒了不少。
“詹哥哥!詹哥哥!一起玩儿!”进来的正是李落。
大院里有子女的住户不多,但无奈小孩子们总是成群结队的出没,左邻右舍的加起来便成群了,是最喜欢来这大院里串门不过,李落平常便与他们玩耍。可惜她天生愚直,总免不了被他人欺负,这时候总是楚彻帮她教训那些顽童,詹斐帮她洗手擦脸拿出吃食给她,所以在李落心里,詹哥哥是最好不过了。这天下雪,李落便捧着个家里刚出锅的烤红薯,来找詹哥哥了。
詹斐见是李落来了,浅浅一笑,也不客气,三两口吃净了热腾腾的烤红薯,起身穿好外衣长衫,束好头发。今日也并无生意,詹斐想着陪李落玩耍一天也是甚好,笑眯眯地正待对李落说些什么,门却被一脚踹开了,雪花被寒风卷着,打了人一脸,也带走了屋内的暖意。
七八个甚是魁梧的男子做家仆打扮,却凶神恶煞,进了屋来,瞬息间便钳制住了詹斐,拎住了李落后脖颈,一人缓步踏进门,彬彬有礼地说道:“詹相公,主人有事向邀,在下互送您前往。”
詹斐的双臂被人从身后牢牢压住,头被迫往下低,他勉力抬起头来,看清了来人——吴影,冷笑道:“吴先生志在必得,可这位小友只是碰巧在此,就放她回家吧。”
吴影一皱眉,似是没料到会凭空多出来这么个麻烦,回答道:“还是带她同詹相公做个伴儿吧!”
“那麻烦您给留个体面?詹某与一小童而已,手无缚鸡之力。”
吴影使一个眼神,手下便放开了他俩,只调整了站位,对其形成了合围之势。詹斐见状,抓起前些日子楚彻送的大氅,将李落裹了个严实,将她护在怀里。李落受此番惊吓,哭都哭不出来,只拼命往詹斐怀里钻。两人皆被用黑布蒙了眼,在众人簇拥下与吴影上了一架门外的马车。
马车车窗皆用黑布遮住,车内有吴影看守,车门也被人从外面关严实了。几名家仆骑马在前方保护,马车出发后,有两名家仆骑马跟随在后,拖着大大的扫帚,将车辙马蹄扫了个干净。
一行人,来去匆匆,就这么消失在雪地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