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楚彻率那一干捕快赶到时,那人已被王府侍卫从箱内拖了出来,以刀压住,跪倒在地。周熙摇着扇子,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
那人似是十八九的模样,身量矮小,低着头,畏畏缩缩,看着让人十分不舒服,袖口及裤角上有深褐色斑斑点点,似是凝结的血迹。
楚彻已穿回了那件捕快外罩,对周熙深深揖了一礼,道:“谢过王爷。”其他捕快一见这个场景,匆匆地也学着他一揖到地。
周熙忙伸手扶住:“简书不必多礼。”
楚彻这才直起身,看了看跪地之人,又围着那箱子走了一圈,从内捡起那把沾血的刀,对那人喝道:“凶器在此,人赃俱获,你还有何话说。”
那人听了此话,这才抬起头来,楚彻意外发现此人面相却并不凶狠,甚至颇为年轻,只是有些愣愣的,眼神中有股呆板的执拗。
“杀便杀了,即被你们擒住,认了便是!”
未料到此人承认地如此干脆,楚彻这才认真端详了他片刻,一时间突然无法将这位青年的脸与素日见过杀伤人命的亡命之徒联系起来。何事能让一杂耍艺人与一屠户结怨?一转念间,楚彻已转向周熙道:“维清,可否令侍卫们先放开他?我确信,他无法伤你。”
周熙略一皱眉,还是一挥手,侍卫便放开了那人,却还是井然有序地组成人墙,将王爷与那危险品隔开。
那人仍跪坐在地,楚彻走到他身旁,将他扶成坐在地上的姿势,缓缓挽起他的裤腿,内里是两根木头,削成了腿脚的形状。
“这就是为何你能藏于那狭小的桌案下,诱其蹲下身才给他致命一击吧!”楚彻望向那人恨恨的目光,突然福至心灵,温声道,“你害他性命,是否也与这双腿有关?”
那人依然是怔愣愣的,呆了一会儿,猝不及防地开了口,字字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往外蹦:“我叫游翼,家父游羽,生前是个小武官,我不知他的具体官职,大概是个戍卫吧!往事我已记不太清了,只能说个大概。我十一岁时某天我全家都被下了狱,我不知为什么,再见我父时他伤的很重,我被那个人捆在凳子上,他向我脚下垫砖,我疼晕过去,恍惚间听见我父亲在喊什么,便再无知觉。再醒来,我已没了双腿,是班主捡了我,班主给我做了一双木腿。木腿上有机扣连在身上,我练了很久方能迈步行走,但时日久了习惯了,行走坐卧便于正常人无异了,这些年来班主便一直带我卖艺谋生。那人那张脸,是我昏晕前见到的最后的东西,我便一直记着。”
游翼缓口气,忽变得激愤起来:“我后来想明白了,那人一定是折磨我让我父亲承认些什么,我的腿便是这么被废的,我父也可能是因此而死。苍天有眼,戏班在这条街卖艺时我又见到了他,我杀了他,只一刀便抵了我家数条人命和我终身残疾,也真是便宜了他。”
“如你所言,他也只是个行刑逼供之人,是他人手上的刀,”楚彻皱着眉问道,“你为何不去找拿刀之人,而迁怒于刀呢?”
“什么刀?什么人?我只知道是他对我行刑的!我的腿是他弄断的!”
詹斐走进前来,拍拍楚彻的肩:“别问了,让人将他带走吧!”
楚彻看着游翼,还是听从了詹斐之言,不解地站起身,吩咐捕快们将尸首并人犯押回衙门,转身冲周熙一抱拳:“此次多亏了维清!今天还要处理善后,改日我必做东喝酒,上门答谢!”
“这也真是一桩奇事,有趣有趣!楚兄不必如此客气,谢就免了,酒定要喝,来日再会!”周熙还礼,一摇折扇,带着侍从走了。
楚彻正待带捕快们押送人犯回衙,却看见任捕头远远而来。他跑到楚彻身侧,见他面色不善,便收回了拍向楚小公子肩背的的手,只是一抱拳道:“辛苦楚兄弟了,如此迅速便了结了一起人命官司,真是大功一件啊!”
“呵呵,可还是不及任捕头的消息快。”楚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任捕头碰个软钉子,却丝毫不以为意:“为兄恰好赶到,天也晚了,楚兄弟辛苦了一天,还是早些回府休息,我这便带一干人等回去复命,定会对府尹大人言明事情原委,为兄弟请功!”
“功就不必了,”楚彻摆手道,“只盼我还能披着这身衣服就行。我也累了,这便回去了。”
“楚兄弟走好!”任捕头笑得灿烂,带着一干捕快皂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