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看见的。”
“我看见了香堂,那时候疼得很,我闭了眼不知怎么竟在香堂里,他从后面走过来,和我说他叫九重,最后也是他带我回来的。”
无生子闻言面色有些凝重,“他什么模样。”
“看起来三十上下,正是壮年,身披道袍。”
“只同你说了他叫九重么。”
江月想了想,“第一句话,我名叫九重道人,第二句话,回去罢——好像是这样。”
“回去再说罢,今夜雅集,你也不必再回那客栈了,跟我一道走,此次境况颇为凶险,要提防有人再次意图谋害。”
无生子看起来对于九重并不很关心,这让江月觉得有些奇怪。
在峰顶的时候玄机子也没有回应他,这中间难不成还有什么说法。
一路回了无生子的住所,这里要僻静许多,沿路多异草奇葩,楼台亭宇,是个清幽避人的好去处。
再往里,各家门派都有院落,香阁的院子建在一缓坡上,让他有一种回到浮玉山的感觉。
掌门带着他两个师兄还没回来,院里只留了他闲云野鹤的师叔无忧子。
这师叔他只见过寥寥几面,但江月不知为何从心里亲近他,这会儿他正拿个小铲在院里头摧残花草,白色的外衫落在土里,衣摆沾了灰。
无忧子听见脚步声回头,往进院的两人笑道,“回来了。”又看向江月,“都还好么?”
一身烟火气,没有半点锋芒,像从前楼底下拉着他唠嗑的叔叔。
“玄弋受了伤,已经回香阁了。”江月答话。
无生子走上前去,自然而然地接过他递来的木剪子,替那地里的花去掉茎上的刺,“师兄,九重拿了魁首。”
“真的?”无忧子转脸看过来,“是个好孩子。”
“他还升到了元婴,只是旁边没人陪,恐怕根基不稳。”
“这也好办,我那里有丹药,等过两日回香阁了给他服下就好,只是近日最好不要动用灵力,以免再生变故。”
江月在旁边看着,忽见无忧子往他嘱咐,垂首点了点头。
一派祥和,江月总算从九仙盛会的氛围中慢慢走出来,只觉恍如隔世。
可没等到夜间雅集,外头突然闹哄哄不知在吵什么,江月随无生子出门观望,早有一众人围着当中一古亭,凑过去往里看,亭中一具尸体。
那尸体脸色青紫,口中垂涎,四肢蜷曲,弯成诡异的弧度,两手别在身后被麻绳绑着,看样子已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地上漫着血水,沿着台阶蜿蜒往下淌去。
“这是幽都的朱衣长老。”无生子道。
“幽都的长老?传言幽都不是很厉害么,怎么这样凄惨。”背后喧嚣愈胜,江月回头看,幽都一行正匆匆赶来。
在其中有一熟悉的身影,江月下意识脱口而出,“是他。”
“是谁?”无生子随他看去。
“那个看上去最年轻的男子,就是那夜给我下咒的人。”
也是酒席上给无生子敬酒的人。
他这会儿红着眼眶,看上去有些吓人。
“他叫青台,亭中的是他师父。”无生子往他看过去的目光里带了些不明的意味。
江月眼见着他走近,难以抑制地回想起客栈那夜生不如死的痛苦来,往后退了退,身子里仿佛又泛上凉意,丝缕蛛网一样若隐若现地将他裹住。
近看青台比那夜多了些人气,不再状若鬼魅见不得人,但仍旧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尤其这会儿冷着张脸,尤其他又往江月恶狠狠地瞪过来。
好像已经认定了就是他杀的朱衣长老一样。
场面在幽都到来后逐渐变得不可收拾,先见青台上前将那尸体探查一番,又站起身子同身后两三位长老窸窸窣窣说些什么,拿指尖在掌上笔画,像是模拟尸体上的伤痕。
那其中似是为首的长老再一次俯身下去探查,青台附在他耳旁讲话,一路从头往下带着那长老看了一遍。
旁边有人开始抱怨,“这怎么一回事,也没有人来管么。”
就听见一女子扬声道,“烦请诸位让一让。”
人群外走来一道姑,身后雁翅排开两列女子,莲步轻移,薄纱遮面,款款而来。
喧闹声逐渐小下去,不知哪家的修士走上前去拱手,“仙姑来得正好,幽都朱衣长老被害,眼下还要请行云散人来主持公道才好。”
行云散人便是坐镇此次九仙盛会的大能,江月曾经听无为老道提起过,她已经算得上是个半仙,只差历劫便能得道飞升,寻常隐于仙山蓬莱,不愿入世也不愿见人,不知道为何这一次出山前来主持盛会。
那道姑笑了笑,“正为这事,我们此来便是将尸骨带走,好由她老人家定夺。”
说罢侧身让开,最末三两小厮走上前来,把那尸体担在架上,掩好白布,利落退下。
她往人群里瞧了瞧,“还要请幽都诸位与我走一趟,有话要问的。”那道姑说话轻缓,最抚人心,这会儿看定了幽都几人,又道,“散人有请,叨扰几位了。”
青台这时候却越过人群猛拉住江月,“他也要去。”
江月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着,愣了一愣,道姑往这里看过来,奇道,“他不在你幽都,为何要带着他?”
“他与幽都有仇。”青台眼尾通红扫过来,“害了师父的一定是他。”
“无凭无据莫要冤了好人。”她上下打量一眼江月,“不过跟着来倒也可以,总归最后都要问的。”说罢转了身就要带路。
却见无生子三步上前,伸手往青台肩膀劈去,叫他麻了半边身子,松开江月。
青台正要争执,那道姑拂尘一扫,错身挡在中间,“诸位不可喧哗生事,但如此看来你几人倒真是水火不容的模样,既然这样便一道跟了去,散人有话要问,莫要耽搁。”
又往青台看过来,“你这小狐狸性子忒急,只容你空口白牙讲人害了你师父不成?还是你当散人不晓得他是九仙盛会的魁首么?再或者你以为散人不知道你在盛会之前给他下了咒?”
青台面色涨红,又听那道姑讲,“他打你这一掌算轻的,你可等好了,这一笔账可还没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