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曲宗一家人一起生活的,除了爷爷奶奶,还有姑姑索朗。索朗带着一个女儿,是单亲家庭。
她被这一家人的幸福感染了,微笑着,在一旁专心地揉面,做“突巴”团子。
藏历腊月二十九晚上要吃“古突”,与内地春节大年三十晚上吃团圆饭一样。“古”即九,这里指二十九;“突”即突巴,是一种面粥。藏历腊月二十九吃“古突”以示除旧迎新。除了普通的面团,有的面团里会包有石子、辣椒、羊毛、木炭、硬币等,分别代表“心肠硬”“刀子嘴”“心肠软”“黑心肠”“发大财”。吃到这些东西预示着新年的运气好坏,吃到的人要即时吐出,和大家分享所吃到的东西,结合每个人一年的际遇和对来年的期许,佐以每样东西的象征意义,整个过程引得众人大笑,增添不少除夕欢乐气氛。
煮“突巴”的时候,还要加入萝卜丝、奶渣、人参果、羊肠和盐。房间里香味四溢,一家人一边看着藏历新年晚会、拉着家常,一边准备吃完“突巴”后驱鬼要用的东西。
包完“突巴”团子,索朗就开始用线和青稞秆扎“鬼”——将几小截青稞杆交叉成十字捆扎好,然后一个一个接着扎下去,形成一长串。这就是所谓的“鬼”了。
在江孜县城里过年的罗布顿珠用爸爸的手机通过微信打来视频电话,给每个人送上祝福。76岁的旦增和老伴拉巴仓决此前都没有打过视频电话,现在通过手机能看到远方的亲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拉巴仓决更是拿着电话不放,和小孙子聊了足足有20分钟,还意犹未尽。
“突巴”煮好了,米片用各自的碗盛满面粥,端到每个人面前,首先是两位老人。吃“突巴”的时候,每个人都得留意是不是吃到东西了。年龄最小的边旺虽然已经读高二了,但在曲宗眼里还是最调皮的,果然,他吃到了包着木炭的面团。吃到木炭表示“黑心肠”,但边旺却毫不在意,笑嘻嘻地将“突巴”团子掰开给大家“欣赏”。所有人都善意地笑了,吃起“突巴”来也轻松许多,因为再也不用担心吃到寓意最不好的“木炭”了。
“突巴”不能吃完,要留一点在碗里。接下来,作为家庭主妇的米片递给每人一块用水拌好的糌粑,各自用手捏着,分别触碰全身,同时祈祷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事事如意、无病无灾;结束后用手使劲捏,在糌粑上留下手指印;将刚才吃剩下的“突巴”倒在一个破瓦罐里,再将留有手指印的糌粑和早已用青稞杆做好的“魔鬼”一起放进瓦罐里,准备进行“驱鬼”仪式。
在藏族人眼里,除了家人,还有家里所有的牲畜也是家庭的一员。所以,在一年一度的驱鬼仪式上,也要为它们驱鬼祈福。普琼带着小儿子边旺下楼,他让儿子打着手电筒,自己依次用糌粑团子给一只黑狗、10只鸡、12头牛和几只羊(家里只有少数几只羊,大部分羊不在家里,由村里的牧羊人统一放牧)驱鬼,然后将这些糌粑团子一起放在破瓦罐里。
驱鬼仪式开始,索朗抱着破瓦罐走在前面,普琼点燃用青稞杆扎成的火把跟在后面,高喊着“滚出来,滚出来”。整个过程要快,而且千万不能回头。一起把鬼驱赶到十字路口处,索朗将瓦罐摔在地上,普琼将火把扔在地上,还在院门口燃放了一串鞭炮,在“呯呯嗙嗙”的鞭炮声中,驱鬼仪式就算是结束了。而那些想象之中带着邪气、晦气的“鬼”,也被送到了遥远的地方。
“鬼”被送走了,一家人重新聚在温暖的厨房里,继续吃“突巴”,看藏历新年晚会。米片将洁白的糌粑抹在每个人的肩膀上,祝福每个人新的一年吉祥如意,无病无灾。
米片喜欢喝青稞酒,丈夫普琼却只喜欢喝啤酒,小儿子边旺是什么酒都喜欢喝。吃完“突巴”,一家人坐在一起喝茶、喝酒、看电视。
早在过年之前的一个星期,米片就开始做青稞酒。将青稞洗干净、煮熟、晾干,拌上酒曲发酵。发酵一两天之后,放在特制的酒桶里,加入清水,缓缓滤出,就成为青稞酒。加第一道清水做出的青稞酒最好,称为头道酒,有些微微的甜味;第二道、三道青稞酒质量就要差一些,略带酸味。
喝青稞酒,最讲究的是用银碗。喝之前,在碗边抹一点酥油,在碗里加一点糌粑,一是祝福吉祥,二是加了糌粑的青稞酒口感更好一些,喝起来滑滑腻腻。
2月15日,是藏历12月30日,曲宗一家人为迎接新的一年做最后的准备。
米片的工作是和面、炸“卡赛”。卡赛,是一种酥油炸成的面食,有耳朵形、蝴蝶形、条形、方形、圆形等各种形状,涂上食用颜料,裹上砂糖,既可用来装饰神案,又是款待客人的佳肴。不过,米片做的“卡赛”形状特别简单,主要是自己吃,至于好看不好看就不讲究了。曲宗也没闲着,陪着妈妈制作“卡赛”,偶尔偷吃一块。
普琼带着两个儿子更换香布。藏式建筑一般在门头、窗户、或者房檐挂一圈布做装饰,这就是香布。他们将两个梯子绑在一起,一人扶梯,一人在房顶协助,一人负责将崭新的香布用钉子钉在房檐上。换完房檐上的一圈香布,接下来是窗户和门头上的。从远处看去,红、白、蓝三色的香布在蓝天下分外醒目。
旦增和拉巴仓决主要布置佛龛前的摆设,要摆上德嘎、切玛、羊头、青稞苗和各种干果、糖果、卡赛,形成一派喜庆的气氛。德嘎就是将10个“驴耳朵”(一种外形像驴耳朵的卡赛)两个一层重叠起来,在最上边放一个布鲁(一种圆形的卡赛),布鲁上再放一个宾宾多多(也是一种卡赛)。德嘎上会放一些水果、干果做装饰。
切玛的主体是一个雕有彩色花纹的木盒,分为左右两边,中间用木板隔开,一边装炒麦粒,另一边装糌粑。青稞穗和麦穗一般被染成4种颜色——红色、黄色、绿色、青色,将青稞穗和麦穗插在炒麦粒和糌粑上。有时为了插得稳一些,可以在炒麦粒和糌粑里拌上酥油。然后插上色彩鲜艳的仔卓(仔卓,就是酥油雕花,其制作过程非常讲究。它是将酥油染色之后,再制作成各种吉祥图案),再精心装饰一番,一个象征着吉祥、丰收的切玛就制作完成了。
羊头是真羊头,用于供奉的羊头,旦增需要仔细地在眼睛、嘴、鼻子、额头等处抹上酥油。
一切准备就绪,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