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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快嘴李翠莲记

入话:

出口成章不可轻,开言作对动人情,

虽无子路才能智,单取人前一笑声。

此四句单道昔日东京有一员外,姓张名俊,家中颇有金银。所生二子,长曰张虎,次曰张狼。大子已有妻室,次子尚未婚配。本处有个李吉员外,所生一女,小字翠莲,年方二八。姿容出众,女红针指,书史百家,无所不通。只是口嘴快些,凡向人前,说成篇,道成溜,问一答十,问十道百。有诗为证:

问一答十古来难,问十答百岂非凡。

能言快语真奇异,莫作寻常当等闲。

话说本地有一王妈妈,与二边说合,门当户对,结为姻眷,选择吉日良时娶亲。三日前,李员外与妈妈论议道:“女儿诸般好了,只是口快,我和你放心不下。打紧他公公难理会,不比等闲的,婆婆又兜答,人家又大,伯伯、姆姆,手下许多人,如何是好?”婆婆道:“我和你也须吩咐他一场。”只见翠莲走到爹妈面前,观见二亲满面忧愁,双眉不展,就道:“爷是天,娘是地,今朝与儿成婚配。男成双,女成对,大家欢喜要吉利,人人说道好女婿:有财有宝又豪贵;又聪明,又伶俐,双六象棋通六艺;吟得诗,做得对,经商买卖诸般会。这们女婿要如何?愁得苦水儿滴滴地。”

员外与妈妈听翠莲说罢,大怒曰:“因为你口快如刀,怕到人家多言多语,失了礼节,公婆人人不欢喜,被人笑耻,在此不乐。叫你出来,吩咐你少则声,颠倒说出一篇来,这个苦恁的好!”翠莲道:“爷开怀,娘放意,哥宽心,嫂莫虑。女儿不是夸伶俐,从小生得有志气。纺得纱,绩得苎,能裁能补能绣刺;做得粗,整得细,三茶六饭一时备;推得磨,捣得碓,受得辛苦吃得累。烧卖匾食有何难,三汤两割我也会。到晚来,能仔细,大门关了小门闭,刷净锅儿掩厨柜,前后收拾自用意。铺了床,伸开被,点上灯,请婆睡,叫声安置进房内。如此伏侍二公婆,他家有甚不欢喜?爹娘且请放心宽,舍此之外直个屁!”

翠莲说罢,员外便起身去打。妈妈劝住,叫道:“孩儿,爹娘只因你口快了愁,今番只是少说些。古人云:‘多言众所忌。’到人家只是谨慎言语,千万记着!”翠莲曰:“晓得,如今只闭着口儿罢。”

妈妈道:“隔壁张大公是老邻舍,从小儿看你大,你可过去作别一声。”员外道:“也是。”翠莲便走将过去,进得门槛,高声便道:“张公道,张婆道,两个老的听禀告,明日寅时我上轿,今朝特来说知道。年老爹娘无倚靠,早起晚些望顾照!哥嫂倘有失礼处,父母分上休计较。待我满月回门来,亲自上门叫聒噪。”

张大公道:“小娘子放心,令尊与我是老兄弟,当得早晚照管,令堂亦当着老妻过去(倍)[陪]伴,不须挂意!”

作别回家,员外与妈妈道:“我儿,可收拾早睡休,明日须半夜起来打点。”翠莲便道:“爹先睡,娘先睡,爹娘不比我班辈。哥哥嫂嫂相傍我,前后收拾自理会。后生家熬夜有精神,老人家熬了打盹睡。”翠莲道罢,爹妈大恼曰:“罢、罢,说你不改了!我两口自去睡也。你与哥嫂自收拾,早睡早起。”

翠莲见爹妈睡了,连忙走到哥嫂房门口高叫:“哥哥嫂嫂休推醉,思量你们忒没意。我是你的亲妹妹,止有今晚在家中。亏你两口下着得,诸般事儿都不理,关上房门便要睡,嫂嫂,你好不贤惠。我在家不多时,相帮做些道怎地?巴不得打发我出门,你们两口得(零利)[伶俐]。”翠莲道罢,做哥哥的便道:“你怎生还是这等的?有父母在前,我不好说你。你自先去安歇,明日早起。凡百事,我自和嫂嫂收拾打点。”翠莲进房去睡。兄嫂二人,无多时,前后俱收拾停当,一家都安歇了。

员外、妈妈,一觉睡醒,便唤翠莲问道:“我儿,不知甚时节了?不知天晴天雨?”翠莲便道:“爹慢起,娘慢起,不知天晴是下雨。更不闻,鸡不语,街坊寂静无人语。只听得:隔壁白嫂起来磨豆腐,对门黄公舂糕米。若非四更时,便是五更矣。且待奴家先起。烧火劈柴打下水,且把锅儿刷洗起。烧些脸汤洗一洗,梳个头儿光光地。大家也是早起些,娶亲的若来慌了腿。”

员外、妈妈并哥嫂一齐起来,大怒曰:“这早晚,东方将亮了,还不梳妆完,尚兀(子)[自]调嘴弄舌!”翠莲又道:“爹休骂,娘休骂,看我房中巧妆画。铺两鬓,黑似鸦,调和脂粉把脸搽。点朱唇,将眉画,一对金环坠耳下。金银珠翠插满头,宝石禁步身边挂。今日你们将我嫁,想起爹娘撇不下,细思乳哺养育恩,泪珠儿滴湿了香罗帕。猛听得外面人说话,不由我不心中怕,今朝是个好日头,只管都噜都噜说甚么!”

翠莲道罢,妆办停当,直来到父母(根)[跟]前,说道:“爹拜禀,娘拜禀,蒸了馒头索了粉,果盒肴馔件件整。收拾停当慢慢等,看看打得五更紧。我家鸡儿叫得准,送亲从头再去请。姨娘不来不打紧,舅母不来不打紧,可耐姑娘没道理,说的话儿全不准。昨日许我五更来,今朝鸡鸣不见影。歇歇进门没得说,赏他个漏风的巴掌当邀请。”

员外与妈妈敢怒而不敢言,妈妈道:“我儿,你去叫你哥嫂及早起来,前后打点,娶亲的将次来了。”翠莲见说,慌忙走去哥嫂房门口前,叫曰:“哥哥、嫂嫂你不小,我今在家时候少。算来也用起个早,如何睡到天大晓?前后门窗须开了,点些蜡烛香花草。里外地下扫一扫,娶亲轿子将来了。误了时辰公婆恼,你两口儿讨分晓!”

哥嫂两个忍气吞声,前后俱收拾停当。员外道:“我儿,家堂并祖宗面前,可去拜一拜,作别一声。我已点下香烛了。趁娶亲的未来,保你过门平安!”翠莲见说,拿了一炷,走到家堂面前,一边拜,一边道:“家堂,一家之主。祖宗,满门先贤:今朝我嫁,未敢自专。四时八节,不(段)[断]香烟。告知神圣,万望垂怜!男婚女嫁,理之自然。有吉有庆,夫妇双全。无灾无难,永保百年。如鱼似水,胜蜜糖甜。五男二女,七子团圆。二个女婿,答礼通贤;五房媳妇,孝顺无边。孙男孙女,代代相传。金珠无数,米麦成仓。蚕桑茂(胜)[盛],牛马挨(眉)[肩]。鸡鹅鸭鸟,满荡鱼鲜。丈夫惧怕,公婆爱怜。妯娌和气,伯叔忻然。奴仆敬重,小姑有缘。不上三年之内,死得一家干净,家财都是我掌管,那时翠莲快活几年!”

翠莲祝罢,只听得门前鼓乐喧天,笙歌聒耳,娶亲车马,来到门首。张宅先生念诗曰:

高卷珠帘挂玉钩,香车宝马到门头。

花红利市多多赏,富贵荣华过百秋。

李员外便叫妈妈将钞来,赏赐先生和媒妈妈,并车马一干人。只见妈妈拿出钞来,翠莲接过手,便道:“等我分!爹不惯、娘不惯、哥哥嫂嫂也不惯,众人都来面前站,合多合少等我散。抬轿的合五贯,先生媒人两贯半。收好些,体嚷乱,吊下了时休埋怨。这里多得一贯文,与你这媒人婆买个烧饼,到家哄你呆老汉。”

先生与轿夫一干人听了,无不吃惊,曰:“我们见千见万,不曾见这样口快的!”大家张口吐舌,忍气吞声,簇拥翠莲上轿。一路上,媒妈妈吩咐:“小娘子,你到公婆门首,千万不要开口!”

不多时,车马一到张家前门,歇下轿子,先生念诗曰:

鼓乐喧天响汴州,今朝织女配牵牛。

本宅亲人来接宝,添妆含饭古来留。

且说媒人婆拿着一碗饭,叫道:“小娘子,开口接饭。”只见翠莲在轿中大怒,便道:“老泼狗,老泼狗,(交)[教]我闭口又开口,正是媒人之口无量斗,怎当你没的(番)[翻]做有。你又不曾吃早酒,嚼舌嚼黄胡张口。方才跟着轿子走,吩咐(交)[教]我休开口。甫能住轿到门首,如何又叫我开口?莫怪我今骂得丑,真是白面老母狗!”

先生道:“新娘子息怒。他是个媒人,出言不可(大)[太]甚。自古新人无有此等道理。”翠莲便道:“先生你是读书人,如何这等不聪明?当言不言谓之讷,信这虔婆弄死人!说我婆家多富贵,有财有宝有金银,杀牛宰马做茶饭,苏木檀香做大门,绫罗段匹无算数,猪羊牛马赶成群。当门与我冷饭吃,这等富贵不如贫。可耐伊家忒恁村,冷饭将来与我吞。若不看我公婆面,打得你眼里鬼火生!”

翠莲说罢,恼得那媒婆一点酒也没[吃],一道烟先进去了,也不管他下轿,也不管他拜堂。

本宅众亲簇拥新人到了堂前,朝西立定。先生曰:“请新人转身向东,今日福禄喜神在东。”翠莲便道:“才向西来又向东,休将新妇便牵笼。转来转去无定相,恼得心头火气冲。不知那个是妈妈,不知那个是公公?诸亲九眷闹丛丛,姑娘小叔乱哄哄。红纸牌儿在当中,点着几对满堂红。我家公婆又未死,如何点盏随身灯?”

张员外与妈妈听得,大怒曰:“当初只说娶(过)[个]良善人家女子,谁想娶这个没规矩、没家法、长舌顽皮村妇!”诸亲九眷面面相睹,无不失惊。先生曰:“人家孩儿在家中惯了,今日初来,须慢慢的调理他。且请拜香案,拜诸亲。”

合家大小俱相见毕。先生念诗赋,请新人入房,坐床撒帐:

新(入)[人](那)[挪]步过高堂,神女仙郎入洞旁。

花红利市多多赏,五方撒帐盛阴阳。

张狼在前,翠莲在后,先生捧着五谷,随进房中。新人坐床,先生拿起五谷,念道:“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姮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绣带佩宜男。撒帐北,津津一点眉间色。芙蓉帐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宫客。撒帐上,交颈鸳鸯成两两。从今好梦叶维熊,行见瑸珠来入掌。撒帐中,一双月里玉芙蓉。恍若今宵遇神女,红云簇拥下巫峰。撒帐下,见说黄金光照社。今宵吉梦便相随,来岁生男定声价。撒帐前,沉沉非雾亦非烟。香里金虬相隐(怏)[映],文箫(金)[今]遇彩鸾仙。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

说那先生撒帐未完,只见翠莲跳起身来。摸着一条面杖,将先生夹腰两面杖,便骂道:“你娘的臭屁!你家老婆便是河东狮子!”一顿直赶出房门外去,道:“撒甚帐?撒甚帐?东边撒了西边样。豆儿米麦满床上,仔细思量像甚样?公婆性儿又莽撞,只道新妇不打当。丈夫若是假乖张,又道娘子垃圾相。你可急急走出门,饶你几下杆面杖。”

那先生被打,自出门去了,张狼大怒曰:“千不幸,万不幸,娶了这个村姑儿!撒帐之事,古来有之。”翠莲便道:“丈夫、丈夫,你休气,听奴说得是不是?多想那人没好气,故将豆麦撒满地。到不叫人扫出去,反说奴家不贤惠。若还恼了我心儿,连你一顿赶出去。闭了门,独自睡,晏起早眠随心意。阿弥陀佛念几声,耳伴清宁到零利。”

张狼也无可奈何,只得出去参筵劝酒。至晚席散,众亲都去了,翠莲坐在房中自思道:“少刻丈夫进房来,必定手之舞之的,我须做个准备。”起身除了首饰,脱了衣服,上得床,将一条被裹得紧紧地,自睡了。

且说张狼进得房,就脱衣服,正要上床,被翠莲喝一声,便道:“堪笑乔才你好差,端的是个野庄家。你是男儿我是女,尔自尔来咱自咱。你道我是你媳妇,莫言就是你浑家。那个媒人那个主?行甚么财礼,下甚么茶?多少猪羊鸡鹅酒?甚么花红到我家?多少宝石金头面?几匹绫罗几匹纱?镯缠冠钗有几副?将甚插戴我奴家?黄昏半夜三更鼓,来我床前做甚么?及早出去连忙走,休要恼了我们家!若是恼咱性儿起,揪住耳朵采头发,扯破了衣裳,抓碎了脸,漏风的巴掌顺脸括,扯碎了网巾你休要怪,擒了你四鬓怨不得咱。这里不是烟花巷,又不是小娘儿家,不管三七二十一,我一顿拳头,打得你满地爬。”

那张狼见妻子说这一篇,并不敢近前,声也不则,远远地坐在半边。将近三更时分,且说翠莲自思:“我今嫁了他家,活是他家人,死是他家鬼。今晚若不与丈夫同睡,明日公婆若知。必然要怪。罢,罢,叫他上床睡罢。”便道:“痴乔才,休推醉,过来与你一床睡。近前来,吩咐你,叉手站着莫弄嘴,除网巾,摘帽子,靴袜布衫收拾起。关了门,下幔子,添些油在晏灯里。上床来,悄悄地,同效鸳鸯偕连理。休则声,慎言语,雨散云消脚后睡。束着脚,拳着腿,合着眼儿闭着嘴。若还蹬着我些儿,那时你就是个死!”

说那张狼果然一夜不敢则声。睡至天明,婆婆叫言:“张狼,你可(交)[教]娘子早起些梳妆,外面收拾。”翠莲便道:“不要慌,不要忙,等我换了旧衣裳。菜自菜,姜自姜,各样果子各样妆;肉自肉,羊自羊,莫把鲜鱼搅白肠;酒自酒,汤自汤,腌鸡不要混腊獐。日下天色且是凉,便放五日也不妨。待我留些整齐的,三朝点茶请姨娘。总然亲戚吃不了,剩与公婆慢慢噇。”

婆婆听得,半响无言,欲待要骂,恐怕人知笑话,只得忍气吞声,耐到第三日,亲家母来完饭。两亲[家]相见毕,婆婆耐不过,从头将打先生、骂媒人、触夫主、毁公婆,一一告诉一遍。李妈妈听得,羞惭无地,径到女儿房中,对翠莲道:“你在家中,我怎生吩咐你来?(交)[教]你到人家,休要多言多语,全不听我。今朝方才三日光景,适间婆婆说你许多不是,使我惶恐千万,无言可答。”翠莲道:“母亲,你且休(炒)[吵]闹,听我一一细禀告,女儿不是材天乐,有些话你不知道。三日媳妇要上灶,说起之时被人笑。两碗稀粥把盐醮,吃饭无茶将水泡。今日亲家初走到,就把话儿来诉告。不问青红与白皂,一(迷)[味]将奴胡厮闹。婆婆性儿忒急(燥)[躁],说的话儿不大妙。我的心性也不弱,不要着了我圈套。寻条绳儿只一吊,这条性命问他要!”妈妈见说,又不好骂得,茶也不吃,酒也不尝,别了亲家,上轿回家去了。

再说张虎在家叫道:“成甚人家?当初只说娶个良善女子,不想讨了个五量店中过卖来家,终朝四言八句,弄嘴弄舌,成何以看!”翠莲闻说,便道:“大伯说话不知礼,我又不曾惹着你。顶天立地男子汉,骂我是个过卖嘴!”

张虎便叫张狼道:“你不闻古人云:‘教妇初来。’虽然不致乎打他,也须早晚训诲;再不然,去告诉他那老虔婆知道!”翠莲就道:“阿伯三个鼻子管,不曾捻着你的碗。媳妇虽是话儿多,自有丈夫与婆婆。亲家不曾惹着你,如何骂他老虔婆?等我满月回门去,到家告诉我哥哥。我哥性儿烈如火,那时(交)[教]你认得我。巴掌拳头一齐上,着你旱地乌龟没处躲!”

张虎听了大怒,就去扯住张狼要打。只见张虎的妻施氏跑将出来,道:“各人妻小各自管,干你甚事?自古道:‘好鞋不踏臭粪!’”翠莲便道:“姆姆休得要惹祸,这样为人做不过。谨自伯伯和我嚷,你又走来添些言。自古妻贤夫祸少,做出事比天来大。快快夹了里面去,窝风所在坐一坐。阿姆我又不惹你,如何将我比臭污?左右百岁也要死,和你两个做一做。我若有些长和短,阎罗殿前也不放过!”

女儿听得,来到母亲房中,说道:“你是婆婆,如何不管?尽着他放泼,(相)[像]甚模样?被人家笑话!”翠莲见姑娘与婆婆说,就道:“小姑,你好不贤良,便去房中唆调娘。若是婆婆打杀我,活捉你去见阎王!我爷平素性儿强,不和你们善商量。和尚道士一百个,七日七夜做道场。沙板棺材罗木底,公婆与我烧钱纸。小姑姆姆戴盖头,伯伯替我做孝子。诸亲九眷抬灵车,出了殡儿从新起。大小衙门齐下状,拿着银子无处使。(认)[任]你家财万万贯,弄得你钱也无来人也死!”

张妈妈听得,走出来道:“早是你才来得三日的媳妇,若做了二三年媳妇,我一家大小俱不要开口了!”翠莲便道:“婆婆休得(要)[耍]水性,做大不尊小不敬。小姑不要忒侥倖,母亲面前少言论。訾些轻事重报,老蠢听得便就信。言三语四把吾伤,说的话儿不中听。我若有些长和短,不怕婆婆不偿命!”

妈妈听了,径到房中,对员外道:“你看那新媳妇,口快如刀,一家大小,逐个个都伤过。你是个阿公,便叫将出来,说他几句,怕甚么!”员外道:“我是他公公,怎么好说他?也罢,待我问他讨茶吃,且看怎的。”妈妈道:“他见你,一定不敢调嘴。”只见员外吩咐:“(交)[教]张狼娘子烧中茶吃!”

那翠莲听得公公讨茶,慌忙走到厨下,刷洗锅儿,煎滚了茶,复到房中,打点各样果子,泡了一盘茶,托至堂前,摆下椅子,走到公婆面前,道:“请公公、婆婆堂前吃茶。”又到姆姆房中道:“请伯伯、姆姆堂前吃茶。”员外道:

“你们只说新媳妇口快,如今我唤他,却怎地又不敢说甚么?”妈妈道:“这番,只是你使唤他便了。”

少刻,一家儿俱到堂前,分大小坐下,只见翠莲捧着一盘茶,口中道:“公吃茶,婆吃茶,伯伯、姆姆来吃茶。姑娘、小叔若要吃,灶上两碗自去拿。两个拿着慢慢走,泡了手时哭喳喳,此茶唤做阿婆茶,名实虽村趣味佳。两个初煨黄栗子,半抄新炒白芝麻。江南橄榄连皮核,塞北胡桃去壳柤。二位大人慢慢吃,休得坏了你们牙!”

员外见说,大怒曰:“女人家须要温柔稳重,说话安详,方是做媳妇的道理。那曾见这样长舌妇人!”翠莲应曰:“公是大,婆是大,伯伯、姆姆且坐下。两个老的休得骂,且听媳妇来禀话:你儿媳妇也不村,你儿媳妇也不诈。从小生来性刚直,(说)[话]儿说了(必)[心]无挂。公婆不必苦憎嫌,十分不然休了罢。也不愁,也不怕,搭搭凤子回去罢。也不招,也不嫁,不搽胭粉不妆画。上下穿件缟素衣,侍奉双亲过了罢。记得几个古贤人:张良、蒯文通说话,陆贾、萧何快调文,子建、杨修也不亚,苏秦、张仪说六国,(吴晏)[晏婴]、管仲说五霸,六计陈平、李左车,十二(干)[甘]罗并子夏。这些古人能说话,齐家治国平天下。公公要奴不说话,将我口儿缝住罢!”

张员外道:“罢,罢,这样媳妇,久后必被败坏门风,(佑)[玷]辱上祖!”便叫张狼曰:“孩儿,你将妻子休了罢!我别替你娶一个好的。”张狼口虽应承,心有不舍之意。张虎并妻俱劝员外道:“且从容教训。”翠莲听得,便曰:“公休怨,婆休怨,伯伯、姆姆都休劝。丈夫不必苦留恋,大家各自寻方便。快将纸墨和笔砚,写了休书随我便。不曾殴公婆,不曾骂亲眷,不曾欺丈夫,不曾打良善,不曾走东家,不曾西邻串,不曾偷人财,不曾被人骗,不曾说张三,不与李四乱,不盗不妒与不淫,身无恶疾能书算,亲操井臼与(炮)[庖]厨,纺织桑麻拈针线。今朝随你写休书,搬去妆奁莫要怨。手印缝中七个字:‘永不相逢不见面。’恩爱绝,情意断,多写几个弘誓愿。鬼门关上若相逢,别转了脸儿不厮见!”

张狼因父母做主,只得含泪写了休书,两边搭了手印,随即讨乘轿子,(交)[教]人抬了嫁(装)[妆],将翠莲并休书送至李员外家。父母并兄嫂都埋(冤)[怨]翠莲嘴快的不是。翠莲道:“爹休嚷,娘休嚷,哥哥嫂嫂也休嚷。奴奴不是自夸奖,从小生来志气广。今日离了他门儿,是非曲直俱休讲。不是奴家牙齿痒,挑描刺绣能绩纺。大裁小剪我都会,浆洗缝联不说谎。劈柴挑水与(炮)[庖]厨,就有蚕儿也会养。我今年小正当时,眼明手快精神爽。若有闲人把眼观,就是巴掌脸上响。”

李员外和妈妈道:“罢,罢,我两口也老了,管你不得,只怕有些一差二误,被人耻笑,可怜!可怜!”翠莲便道:“孩儿生得命里孤,嫁了无知村丈夫。公婆利害(由)[犹]自可,怎当姆姆与姑姑?我若略略开得口,便去搬唆与舅姑。且是骂人不吐核,动脚动手便来拖。生出许多情切话,就写离书休了奴。止望[回]家图自在,岂料爹娘也怪吾。夫家娘家着不得,剃了头发做师姑。身披直裰挂葫芦,手中拿个大木鱼。白日沿门化饭吃,黄昏寺里称念佛祖念南无,吃斋把素用工夫。头儿剃得光光地,那个不叫一声小师姑。”

说罢,(榭)[卸]下浓妆,换了一套棉布衣服,向父母前合掌(闷信)[问讯]拜别,转身向哥嫂也别了。哥嫂曰:“你既要出家,我二人送你到前街明音寺去。”翠莲便道:“哥嫂休送我自去,去了你们得伶俐。曾见古人说得好:‘此处不留有留处。’离了俗家门,便把头来剃,是处便为家,何但明音寺?散(旦)[淡]又逍遥,却不到伶俐!”

不恋荣华富贵,一心情愿出家。

身披一领锦袈裟,常把数珠悬挂。

每日持斋把素,终朝酌水献花。

纵然不做得菩萨,修得个小佛儿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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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界上最悲催的事情莫过于家长还在你上学的时候就担心起了你的婚姻大事,认为你现在嫁不出去了!哈,她颜汐诺就是如此,相亲如洪水一般滔滔不绝的袭来,还真的相了个未婚夫!还是校草级别的,表面高冷帅气,其实外表无比闷骚……看着颜汐诺对着其它男生笑的无比灿烂,顾凌轩就要杀人了,内心戏:若不斩草除根,必为丧妻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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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冥剑九歌

    太祖十五年预言碑出于黄河古域,三日碑不见。只余碑文在江湖上流传着:魑魅魍魉,血海难尽。冥剑九歌,烽火难解。江湖上的风波随着碑文的流传也开始波涛汹涌,而这时一名手持冥王剑的少年步入了风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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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都等不起的散场

    “贱人,玄启有什么不好,嗯,他对你不好吗?我把好好的人让给你就是为了让你耍着他玩的吗,嗯?”肖笠狠狠地一巴掌打在我脸上,以往温和的脸上此刻乌云密布。“不、不是那样的,我都和他说清楚了,我不知道他会······”我趴在地上边哭边解释。“你不知道?你是讨厌玄启吧,觉得他是个杀人魔。潘珺翊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好不了,除了玄启身边你哪都别想去。宋书文、戴明,只要你敢有一丝想法他们都得死。你不是觉得自己干净吗?那我就把你变成和我一样的人如何?”肖笠走过来抬起我的下巴,恶狠狠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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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塔拉传奇(第八部)

    安塔拉(525—615)是阿拉伯蒙昧时期的悬诗诗人之一,被尊为阿拉伯古代文武双全的完美英雄骑士。《安塔拉传奇》在阿拉伯世界广为流传,是一部与《一千零一夜》齐名的民间故事。由于主人公是阿拉伯族王与黑奴所生,所以被百姓视为私生子。他一生重要的活动就是向堂姝阿卜莱求婚,但因出身门第而屡遭磨难。与此同时,安塔拉武功超群,一生屡屡拯救本部族于危难之中,成为游牧民族的理想英雄。全书情节跌宕起伏,在铁马金戈、血火交织的浓郁氛围中,突出了安塔拉的勇敢和冒险意识,集中体现了蒙昧时期阿拉伯民族特有的价值观念、行为方式和性格特征。
  • 剑雪灵

    剑雪灵

    我有一剑,从此便无惧天下,我有一妻,愿携手天涯,你若愿意,我便可屠尽天下,一剑在手,天下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