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一名中年管家，“启禀老爷，珍大爷父子来了。”
“噢，林管家，快请进来。”不久，只见一名身材魁梧，衣着光鲜的中年人，后边跟着一名皮白肉嫩，长相俊美，但是却给人一种轻佻猥琐的青年，一起大步走进来。
“给二叔请安。”贾珍先带着贾蓉给贾政行了礼，然后看见一旁的贾璋，“这位是？”
“哦，珍哥，这是你大叔之子贾璋，璋儿，这位是你敬大伯之子贾珍，那是你侄儿贾蓉，快给你珍大哥见礼。”
“珍大哥一向可好，小弟以往不得拜望，还望大哥恕罪。”贾璋一躬到地。
“呵呵，原来是璋兄弟，蓉儿，给你璋大叔见个礼。”贾珍口中说到，可是眼神里藏不住的轻蔑，一股不屑的表情表露无疑，贾蓉也是皮笑肉不笑的拱了拱手：“璋大叔，有礼了。”
贾璋对贾珍父子的无礼并没有感到生气，反而激起了他的警觉，贾珍父子看见自己并未感到惊讶，可见昨天事情闹得不小，东府里肯定会听见消息，可是即便如此情况下，他父子二人也并未对自己有所忌惮，恼怒或者疑惑，而还是对自己十分蔑视，这就十分不合理了，难道说自己昨天的作为在他们眼中并非什么大事，那他们的依仗是什么。
贾璋正自疑惑，贾珍言道：“有些事要找二叔商量一下。”说罢又瞟了一眼贾璋，而后自顾自的坐下了。
贾璋再看贾政，却见他也丝毫不以为杵，还是那副模样，这就更奇怪了，看来他们忌惮的并非自己本身，思索片刻，贾璋向贾政与贾珍拱了拱手，“既然二叔与珍大哥有要事商议，那小侄告退。”
出了贾政书房，贾璋边走边想，行至贾府大门，索性出门转转，出了角门，见几个门子正一脸畏惧的看着自己。
贾璋一笑，继续前行，一直走到了东府外的马棚，看见一名白发老汉走了进去。贾璋灵机一动，也跟了上去。
进了马厩，只见马棚中只有几匹马，还有几辆大车，刚才那个白发老汉正在铡草，贾璋走上前去，施礼问道，“老人家，请问您是何人？”
那老汉抬头看看贾璋，打量了一番，反问到：“你是何人，来此有何贵干？”
“我乃西府赦大老爷的长子，名为贾璋，老人家是东府的老人吗？”
“是啊，我咋从没听说过你，赦大老爷啥时候又多了个大儿子？”
“呵呵，”贾璋一笑，“老人家，您没听说过后街的贾大傻子吗？”
“哦，那倒是听过，不过你.......”这老汉狐疑的看着贾璋。
“不错，正是在下，您老人家是......”
“噢，我叫焦大。”说完这老头继续铡草去了。
想不到能在这里遇见了这位贾府最老的家仆，贾璋心头一喜，不如从他这问问看。
贾璋一拱手，“老人家，小子以前一直浑浑噩噩度日，前几日蒙家父寻得名医，才得清醒，对家里的事少知少见，您老人家是家里最老的老人，特来向您老人家请教。”
焦大抬起头，看了看四下无人，手向边上的空屋一指，“那进去谈吧。”
进了屋，四下比贾璋原来的家更破旧，只有两把破凳子，一张床上乱七八糟的。
“大公子喝水吗？”“老人家不必忙了。”“那好，有啥事你说吧。”焦大坐到自己的床上。
贾璋拉过一把凳子坐在床边，“老人家，您是什么时候跟随太爷的？”
“嗨，那可就早了，我本是南直隶人，当年太爷跟随太祖起兵，我当时还小，家里人都死绝了，就想投军，哪知招兵的嫌我小，不要我，刚好当时太爷路过，看我无依无靠，就收我做了个亲兵。”
“不知您是在何处救得太爷性命？”
“那是当年白沟河大战，我随太爷北伐鞑子，我们中路军中了鞑子的埋伏，被困在高家庄三天三夜，当时太爷受了伤，神志不清，我将太爷背着躲入青纱帐，这才逃过一劫，唉，那一仗太惨了，中路军三万弟兄，伤亡殆尽，我从战场尸体上搜到半壶水，给了太爷，我自己喝了点马尿，等鞑子都撤了，我才背着太爷回到雄县大营。”
“您老人家劳苦功高，本应颐养天年，怎么会在这干这等粗活？”
“嗨，别提了。”焦大气的脑袋直摇，“自从太爷开府，我就跟在太爷身边，可是太爷死后，就是老老太太从娘家带来的人管事了，家里人口越多，越没我的饭吃，眼见着他们一个个会拍马屁的都爬上去了，我是个直肠子，说话不会拐弯，看见不对的就想说两句，结果后来触怒了化老爷的太太，他趁者化老爷喝醉的时节，告我的黑状，这才将我贬到这里喂马。”
“哦。”贾璋沉吟不语，看来贾府内部早就都被那些外戚接管了。
“诶，大公子，我以前只听过你，没见过，你一直住在何处？”
“噢，我一直住在我奶嬷嬷，后街杨妈妈的家里。”
“我听说那婆子不是好人，又奸又抠，你在她那吃了不少苦吧。”焦大一脸的不忿。
贾璋笑而不语，焦大又问，”虽然我在东府，但当年西府的事我也听说过，听说为了你和你老娘的事，赦大老爷还受了善老爷的责罚，是不是？”
贾璋想到了什么，“焦爷爷，您当初见过我母亲吗？”
“见过几次，但是没啥来往。”“那他们家的事您知道多少？”“我就知道，他们家是善老爷当年随同当今太上皇出兵雅克萨时带回来的，当时家里养马的都是鞑子俘虏，只有她家是一家子来的，而且本来一开始还住在府里，后来才搬去马棚的。”
“嗯？”贾璋脑中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疑问，“他们家几口人？”
“一开始是四口，一个老头一个老太太，带着一个妇人，还有一个小男孩，那妇人还怀着身子，后来生了个女儿，应该就是你娘，这得有四十来年了。”
“嘶，”贾璋倒吸一口凉气，贾代善从雅克萨带回一家子老弱妇孺，而且一开始还让住在府中，怎么看也不像是带回来的俘虏啊。
“那您还记得我母亲的相貌吗？”贾璋继续问道。
“额，好像从她小时候她就很少出来，我从她几岁到十几岁一共也才见过不到十次，长得挺清秀的一个小姑娘，跟鞑子长得一点也不一样，脸也不宽，眼睛也不小，颧骨也不高，好像她母亲也不太像普通的鞑子，他一家就干一些洗洗涮涮的活计，倒也不累，而且你娘小时候有一次我还见善老爷去过她家，还摸过你娘的头呢。”
“那怎么传说他们家都死绝了，他们家不是还有一个小男孩吗？”贾璋越听越觉得里面不简单。
“哎呀，那孩子自从你出生以后就不见了，老头与老太太死的早，你娘的母亲自从你娘死了以后，就一病不起，听说善老爷还去看过，后来现在的老太太也去过，之后就没听说你的外祖母的事了。”
贾璋脑子里快速的思考，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不过太过匪夷所思，还缺少很多证据。
“焦爷爷，您还记得我爷爷先荣国公什么时候故去的吗？”
“记得，应该是十多年前吧，当时善老爷还不到六十岁。”
“多谢焦爷爷了，晚辈告辞了，以后再来探望您。”贾璋带着满脑子的疑问离开了马棚。
回到自己院里，已近晌午，小红与坠儿已经备好饭菜，吃过之后，贾璋在屋中来回踱步，把今天看见所有的事情梳理了一下。
贾家是追随本朝太祖起兵的功臣，第二代荣国公贾代善也曾经随现在的太上皇出兵东北，还从东北带回来一家老弱妇孺，并且态度暧昧，今天贾珍父子对自己有持无恐，态度傲慢，而贾政又视而不见，如果敌视自己，就不可能有如此优待，如果是害怕自己，又怎么会如此倨傲，根本不怕触怒自己，这说明贾家即觉得自己实力不凡，又害怕弄死贾璋会横生枝节，才会一直容忍这样一个异类存在贾府边缘，又不敢让他脱离自己的控制......思来想去，不知这贾家还有多少秘密，若想躲过几年以后贾府抄家，又应该从何处着手破局呢。
正思量着，小红进得门来，“璋大爷，周瑞家的周大娘来了。”
贾璋出门迎接，只见一名衣着不俗的妇人走上前来，“璋大爷好，我们家里的托我进来转告您，就说琏二爷请您去一趟。”
贾璋问道：“劳烦周大娘了，不是何事找我？”
周瑞家的回道：“这倒不知，只说是请大爷过去。”
随着周瑞家的转到西院的一间厅房，只见贾琏正在此与一些管家交割事情，见贾璋来到，贾琏笑着迎了两步，“大哥。”
“二弟找我有事吧，愚兄洗耳恭听。”贾璋不倨不恭，垂手而立。
“没什么大事，就是明日乃是初一，家中男丁要一起去清虚观上香，早上忘了告诉大哥，我怕大哥不知道，本想亲自去告知，奈何分身乏术，所以劳动大哥来此走一回，还望大哥不要怪罪。”
贾璋一笑，“哪里话来，你我弟兄，何言怪罪二字，若家里以后有事情用得上我，我一定尽力而为，不知明日何时开始。”
“不用太早，怎么也得宸时才会动身，大哥去早了也是干等。”
“不知在何处出发，我想先去一趟，免得明日着忙。”“也好，周大哥，你带璋大爷去一趟祠堂吧。”贾琏命堂上一名锦衣管事前去，“是，小的遵命。”
路上贾璋与这管事攀谈：“周大哥可是姓周名瑞。”
“咦，璋大爷怎知小的姓名？”周瑞奇道。
贾璋呵呵一笑：“府上谁不知周大哥是太太家的近人，有些事情想向周大哥请教。”
“诶，璋大爷客气了，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开言，我知道的必实言相告。”
“那好，周大哥来府里多少年了？”“得有二十多年了吧，当年我与家里的婆娘是跟着太太一起陪房过来的。”“周大哥来的时候，咱么家还有养马的鞑子吗？”
周瑞想了想，“有，不过就剩下几个了，而且都是年老之辈，都是太爷当年从战场上俘虏的鞑子兵，别说，这鞑子兵就是身体好，一个个都跟熊瞎子似得。”
“那他们都是什么时候死的呢？”“大概十几年前吧，有的岁数都很大了，死的时候得有八九十岁了。”
“他们都是同时死的吗？”贾璋继续问道。
“前后脚吧，应该都是那一两年。”周瑞一边回答一边回忆。
“是不是都是在先荣国公过世前后？”“差不多吧，你还别说，还真就都是在老公爷没了以后不长时间，这些老鞑子兵就一个个都死没了。”
“那这些人原来都是和老公爷从东北带回来的那一家子生女真住在马棚那个院吧？”贾璋偷眼观看周瑞的表情。
“没错，听说那一家的姑娘被赦大老爷给.......”周瑞连忙止住话头，“奴才该死......”
“没关系，”贾璋依然满面微笑，“周大哥也听说过当年之事？”
“我一个陪房过来的，当时刚到府里，知道的也不清楚，只是影影绰绰的听人说过一点，做不得准。”
贾璋知道下面也问不出来什么了，遂不在发问，正说着，二人来到了祠堂门口，正遇见一人向外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