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想着心事的徐禾秀,忽然听到院门处窸窸窣窣传来一阵响动。
这个临时围起来的院子防护措施只能说是聊胜于无,简陋的铁丝网也只是个‘防君子’的样子货。
院门处的动静让徐禾秀紧张起来,她便悄悄返回屋内拿了一把兼具照明功能的电棒。
电棒给了徐禾秀一点依仗,小心接近院门后,还没等她问出‘谁’来,院门却被‘嘭嘭’拍响。
而后稚嫩的女童声响起:“妈妈~~妈妈~我和哥哥来看你啦.......”
听到第一个字时,徐禾秀就知道是谁在门外了。
先是错愕,随后惊喜的表情从徐禾秀的眉梢间漾开。
大门刚开了一条缝,一条小人影就挤了进来。
夏南扑向徐禾秀,徐禾秀也早矮下身子准备好了接着女儿。
徐禾秀抱着夏南在原地打了几个转,母女俩的笑声在寂静的林场大院内传出去好远......
夏北立在门口定定看着,这样的画面.......曾经只存在于梦境里了。
守护这般光景,才是重生的意义吧。
.......
林场板房内。
煤球炉上架着一支小铝锅,沸水中翻滚着几颗鸡蛋。
徐秀禾用筷子顺着锅壁扒出一颗鸡蛋,用指头把鸡蛋捏出来迅速丢到了旁边的一碗凉水中,然后吹了吹指头。
熟鸡蛋的温度稍微低了点,徐禾秀用手试了试,忽略了眼巴巴看着的女儿,剥好蛋壳递给了儿子。
夏北对眼前母亲的形象一时有点不适应。
现在的徐禾秀还留着一头乌黑微卷的长发,用一根橡皮筋简单束在脑后。
皮肤虽说在最近几年风吹雨淋下有了丝暗哑,但面容依然温婉清丽。
夏北迷迷糊糊接过鸡蛋,就准备塞进嘴里。
不过却被徐禾秀出声制止“让你敷眼睛的,都肿成什么样了......”
“又和人打架了么?是不是老师让叫家长?”
徐禾秀又剥了一颗鸡蛋递给女儿,无奈地猜测着孩子半夜跑过来的原因。
“打架了,不过不怪我,学校也秉公处理没让叫家长。”
夏北一时还没想好怎么和徐禾秀说被开除这件事,只能半真半假地说道。
“都这么大了不让人省心,还有你们也没放假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徐禾秀疑惑道。
“都怪夏南,今天下午放学非哭着喊着找你......”
夏北信口甩锅。
夏南不爱吃鸡蛋,但今天实在是饿坏了,正吃的起劲,听到哥哥的话气的噎了一口。
“就是要来,也先给你妹妹弄点吃的啊,都这么晚了......”
“慢点,别吃那么急”徐禾秀一边拍着夏南后背,一边对夏北又道:“你以后就是大人了,要照顾好妹妹......”
夏北两口咽下一个鸡蛋:“妈,放心吧,以后你们娘俩都归我照顾。”
徐禾秀看着没正形的儿子,忽然轻轻地笑了:
“傻小子,我不用你照顾,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
晚上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床上。
夏南知道明天就得回去,十分珍惜这短暂的相聚时刻。
所以即便是眼皮子沉的睁不开了,仍然拱在徐秀禾怀里哼哼唧唧不愿睡去。
徐禾秀轻拍着夏南,嘴里哼唱着“月儿明,风儿静,树影儿遮窗棂啊。蛐蛐儿,叫声声,好像那琴弦儿声......”
夏北小时候怄人,徐禾秀经常唱这首儿歌。
不愧是音乐老师出身,徐禾秀的声音轻柔婉转,夏北竟是一家三口中最先睡着的那个。
一夜无梦,夏北重生以来睡了最安稳的一觉。
第二天上午,徐禾秀带着一双儿女来到越州市区的四季服装市场。
这里是一级批发市场,像徐禾秀这种零散顾客并不受重视。
甚至有些大商户还会嫌烦。
不过不管对方什么态度,徐禾秀照样该砍价砍价,该让夏南试穿就试穿。
全然不顾老板嫌弃的眼神。
夏北年幼时徐禾秀买菜还个价都是扭扭捏捏的......
想来是这些年生活不易磨炼了心性。
夏南潜意识里不想让妈妈花钱,但看到花花绿绿的新衣服,拒绝的话又实在说不出口。
最终小丫头怀着复杂的情绪,挑了两身新衣服。
还好,批发市场的价格相对比较亲民。
轮到夏北时,却是拒绝了母亲的好意。
夏北此时的身材已经接近成年人了,上衣穿的是父亲当年的留下的白衬衣。
裤子倒是自己的,不过也有些短了,露着脚踝。
脚上的塑料凉鞋也有些不合时节。
这一身乡土气息浓厚的打扮,让徐禾秀有些内疚。
但在夏北看来市场里的衣服同样土的掉渣,并没有比现在身上穿的好到哪去。
中午吃饭前赶回林场,徐禾秀亲自下厨炖了两只鸡。
午饭时,工人们也都聚拢了过来,徐禾秀带着两个孩子专门站在厨房门口。
“哟,孩子过来了啊。”
有工人问道。
“可不是么,孩子想我了,昨晚半夜跑了过来。”
徐禾秀矜持中有掩饰不住的自得,像是故意等着人问。
“禾秀,这两个漂亮崽崽是谁?”
也有新来的工人不认识夏北兄妹。
“呵呵”徐禾秀低调地笑了一声,而后滔滔不绝起来“阿桂嫂,这是我儿子和女儿,儿子15了,在我们县重点高中上高一,女儿8岁,在.......”
从夏南的学习成绩一直说到夏北小学时参加歌唱比赛拿奖.......
“咦,俩孩子不光长得好看,还这么有本事啊......”
‘阿桂嫂’倒没有不耐烦,站在原地一副深谈的样子。
真是个好捧哏.......
吃完午饭,徐禾秀送两个孩子赶往最近的乘车点。
路上夏北想起未来这片区域的发展,便提醒了一下:
“妈,霞沙大桥是不是快通车了?”
“好像说年底前通车,以后送鸡蛋就不用再坐轮渡了。”
霞沙跨江大桥是三年前动工修建的,通车以后对于养鸡场的产品运输是绝对利好。
“最近有没有人打听林场转让的事?”
但夏北想的却不是运输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
夏北的话让徐禾秀想起前段时间的确有人通过员工询问过转让意向。
“以后就算有人出了在你看来很高的价格也别着急转让,最少要拖到明年再谈。”
夏北想了一下道。
“我没打算转让,这两年生意好不容易有了起色。”
徐禾秀对夏北的提醒没当回事。
但夏北却明白,对方如果出一个能震惊到徐禾秀的价格,母亲是留不住这块地的。
前世大桥修通后,这片原本交通不便的地块被纳入越州一小时生活圈,然后迅速被一些地产商盯上了。
最终在年底徐禾秀以90万元把这片林地转让了出去。
这个价格是徐禾秀根本拒绝不了的。
这笔钱在当年也的确极大改善了一家人的生存环境。
不过比照未来这片区域的房价,徐禾秀吃亏简直吃到姥姥家了。
夏北明确知道未来的发展趋势,但也没动过留住这块地的心思。
以他现在的资源,农林用地变更商用就完全做不到。
更别说后续开发了。
夏北提醒徐禾秀把地留到明年,也只是为了让地产商们能出稍微高点的价格。
甚至都不敢奢望太高,以免撩拨到地产商们的底线,毕竟这个年代的地产圈各种草莽人物混迹于此。
若惹得他们动用某些灰色手段,就得不偿失了。
夏北自然不想孤身在外的母亲冒这些风险。
到了乘车点,徐禾秀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把随身的电棒塞给了夏北。
临别自然是少不了一顿‘好好学、别惹事、照顾好妹妹’的唠叨。
下午两点半,路过的客车捎上夏北兄妹继续开往古乡县城。
徐秀禾站在尘土飞扬的马路边,望着渐行渐远的车尾久久不愿离去。
直至客车完全离开视界,徐禾秀才收拾起心情,默默转身返回了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