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渴的喉咙得到润泽之后，陈琦终于看清了面前的景象。
眉峰凛冽，目似寒潭，鼻梁高耸且精致，薄唇寒凉。五官怎么看怎么亲切，却又根本不是那个人。
陈琦愣愣停止住吮吸的动作，嘴唇离开他的脖子，那里已经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林萧然轻轻勾起一边嘴角：“怎么不喝了？接着喝呀。”
陈琦颤抖着后退，此情此景如此熟悉，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悲伤冲击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这样的事情，她一定对那个少年做过，而且不止一次。不然，这具身体为什么会记得如此清楚？为什么她看到眼前的眉眼之后，会如此怆然？
全身顿时失力，陈琦环抱住自己的身体缩在一角，内心已经是泪雨滂沱，眼眶却还是干涩。
林萧然是在陈琦发出恐怖嚎叫的时候追出来的，当看到女孩如同罗刹般狰狞的脸庞和残虐的眼睛，他突然失去了逃跑的念头。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也不知当时出现在心头的是什么情感，林萧然就站在原地等待陈琦走过来，然后被她一口咬在脖颈上。
月色下，女孩本来还略显呆滞的眼睛竟然如此美丽，鲜红的瞳孔就像是沁血的玛瑙，吸引着他无限下坠，下坠。
等到女孩好像吸饱了，他才感觉到晕眩和脱力。果然，能够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和恢复能力，她并不是简单的异能者，反而可能更偏向于丧尸一些。
“我见过一个和你很像的异能者，或者说丧尸。”林萧然平静地叙述道，“她一开始和正常人类一模一样，意识清醒，也完全不会对人类产生食欲。可是后来，随着时间流逝，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也控制不住自己嗜血的欲望。最后她吃掉了自己的弟弟，然后被我亲手杀死。”
“其实像你这样的丧尸虽然非常少，但一定是有的。在S省，大概就只有五六个吧。不过据我所知，目前还活着的就只剩下你自己了。其他那几个死的死，变的变，再也没有保留着神志的人。我们私下里给你们这样的丧尸起了一个名字，叫遗忘者。”
渐渐遗忘自己，遗忘过去，遗忘所有爱与被爱的人。直到最后，被世界遗忘，被时间遗忘，被爱与爱过的人遗忘。
遗忘者的意识在这个过程中是一点点地丧失的，所有的遗忘者都会绝望地走向遗忘一切的深渊。普通人被咬伤变异的过程最多只有四个小时，而遗忘者这一时间被无限拉长，绝望感也无限累加，在痛苦中做着徒劳的挣扎。
“遗忘者？”陈琦喃喃重复，看向林萧然的目光那样悲凉而轻柔，“可是我还记得他，虽然忘了他的模样，他的名字，我还是记得他。”
“你不是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吗？”林萧然凉凉提醒。
“我想起来了！”陈琦急忙阐明，“我的名字，叫陈琦。”
这下林萧然还是起了点兴趣，末世生存这几年，他还没听说过丧尸恢复理智和记忆的传闻。恐怕陈琦这一存在，会带来什么有趣的改变？
两个人一起回了房子，林萧然躺在床上，脖子上的血才堪堪止住。他的脸庞因为失血显得极为苍白，意料之外触及了记忆深处的一些景象。
他看起来，和那个人越来越像了。
翌日因为战队的其他人都已经死去，林萧然决定去希望基地生活下去。毕竟凭他自己，再加上一个情况不稳定的陈琦，在外面危险艰难的环境里活下去还是很勉强。
不过林萧然并不打算带上陈琦，先不提别的，就说陈琦时不时失控这一点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陈琦知道自己会给林萧然带来麻烦，也没有死缠烂打地跟着，乖巧地目送林萧然走进基地大门。
林萧然很长时间没有来这里了。基地的门已经完全变成了铁质的，四周铁丝网拦成的简陋围墙也已经被加固成了厚厚的石墙。除此以外，整个基地外面都架上了高压电网，中低阶的丧尸一碰到电网就会被电得焦黑。
看起来倒真的有模有样，固若金汤。不过他心里清楚，这样的防御措施再加上里面异能者的抵抗，对付两只六阶的丧尸或许还勉勉强强，一旦高阶丧尸多了，或者有一只七阶丧尸来袭，这点防御根本不够看。
现在七阶丧尸能够拥有十岁孩童的智商，更是前有丧尸王带领丧尸潮一举使曙光基地覆灭，几百万人一夜之间全部殒命。丧尸相对人类成长得实在是太快，在普通的异能者能够使用晶核能量之前，丧尸的最强者甚至能够甩异能最强者两个阶层，直到现在才慢慢缩小了差距。
但尽管如此，异能者的力量还是与丧尸不可同日而语。
对于这种情况，林萧然心里有自己的猜测。丧尸晶核中的能量狂暴难以驾驭，但是异能者晶核的能量稍微温顺一些。所以当异能者强行吞噬丧尸晶核时，无法成功驯服这种狂躁的能量，反而会被这种能量感染，导致自己晶核中的能量也混乱起来，逐渐被丧尸同化。
但是丧尸不同，它们本身能量已经足够驳杂疯狂，所以无论是温顺的还是狂躁的能量，丧尸都能吸收利用。
这是人类和丧尸先天的差异，也注定人类自己缓慢增长的实力根本无法保持现在微弱的平衡。总有一天，当丧尸出现统领并且团结起来之后，平衡终究会被打破，等待人类的也只会是无情的灭亡。
陈琦漫无目的地在基地周围逛了逛，附近车辆残骸和人类白骨都有很多，有一些眼睛通红的动物啃食着地上的遗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咀嚼声。
它们不是丧尸兽，而只是一些最普通不过的动物，脑袋里也没有晶核。只是所有动物的体型都比末世之前大了一圈，看起来也受到了病毒的影响。
陈琦竟然有了一种猜想，现在世界上所有生物的体内应该都存在着丧尸病毒，只是多少的问题。异能者和丧尸都是因为病毒而分化的，这也是两者都形成晶核的原因吧。
按理来说，异能者和丧尸都可以散播病毒的，为什么只有丧尸咬伤了普通人，才能导致他们变异呢？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去想了，陈琦向远方走去，不经意间看到了路边的一辆旧越野车。
这是一辆白色的牧马人，已经被遗弃在这里很久了，厚厚灰尘覆盖住车身的大部分，显出一种萧瑟凄凉的感觉。
在车前有一具女性尸骨，经过岁月的变迁，尸体的皮肉早就腐烂殆尽，只留下脏兮兮的骨骼。女人生前所穿的衣服松散地躺在地上，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看着眼前的场面，陈琦油然而生一种熟悉感，她伸出手指细细地抚摸过车内的驾驶位。车的密封性还不错，所以她嗅到手指沾染的一丝很淡的味道，是竹木香气。
车的后座残留有黑色的血污，陈琦凑过去一闻，居然是自己的血。
这下陈琦激动起来。这是她一部分失落的过去，她曾经来过这里，或许也在这里上演了一段故事。
最重要的是，这里，还保留着她的爱人的气息。
陈琦深深嗅着空气中的香气，整个人仿佛安然蜷缩在一个并不厚实的怀抱，听着耳边少年温柔的情话，慵懒一如午后阳光下的猫咪。
但是一睁开眼睛，什么都没有，只有眼前空荡破旧的车子。
尽管如此，陈琦的心里重新有了希望。这一次，她几乎触碰到了自己的过去。记忆的封印似乎松动了些许，可能不久之后，她就能够想起少年的样貌和名字，想起他们曾经的种种吧？
车前的尸骨姿势僵硬，腹间居然有一小个丧尸胚胎，还有能量涌动的气息。
那个说是胚胎都很勉强，只能算是一个桑椹胚。也不知道这样一个脆弱的小东西是怎么活下来的，失去了母体供养，它居然还能独立存活一年多。
应该说不愧是丧尸吗？陈琦蹲在胚胎旁边看着它，若有所思。
这个胚胎的正中心包裹着一颗尘埃大小的晶核，里面还有微弱的能量在流动。
可能是因为同样孤独挣扎的经历产生的共鸣，也或许是因为心中涌出的同情，陈琦最终没有弄死这个倔强的小家伙，反而把它捡了起来。
很小很小的一只，只有小米粒那么大，还在挣扎着，苟延残喘着。
末世中很少见到这样脆弱的小东西了。现在丧尸病毒爆发已经超过两年的时间，一阶丧尸都不多见了，零阶丧尸更是比丧尸王还稀少，陈琦怎会想到居然还能碰到一只几乎零阶都不到的丧尸。
真可怜，但是也只能叹息一句可怜。
陈琦把它放置在白骨旁边，处于某种恻隐之心，割破手指，在胚胎上面滴下一滴血。
能不能活下去，就看它自己的了。七阶丧尸的血液蕴含的能量已经足够让这个胚胎发育完整。
做完这一切，陈琦的目光再次投向基地。既然在基地外面发现自己曾经乘坐过的车辆，就说明她可能在这个基地生活过一段时间。
如果进入基地，她大概可以找到一些过往生存的记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