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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个死者

海城位于中国南方,一面拥海,三面环山,像隐秘在人世间的一颗璀璨明珠,只有靠近了才会发现它的美好与独立。

海城的南山连绵悠长,奇峰秀石,森林跌宕,一直绵延到天边,无尽无止。南山的北面是公墓,很少接触到阳光的地理环境,让一众亡灵得以安息,倒是南面的朝阳地带,则是登山爱好者最佳的选择。每年这个夏末秋初的季节,驴友们跋山涉水,体验野外生存,别有一番情趣和风味。

某高校野外挑战团,一行十余人,全副武装,激情亢奋,向着大山深处挺进。这是一群青春热血的身影,告别温暖的象牙塔,进入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接下来的几天一定是惊险与刺激、勇敢与坚持的较量。但也有落下队伍的伙伴,走在最后面,头挨着头,肩靠着肩,卿卿我我,耳鬓厮磨。这应该是一对儿热恋中的男女,借着野外探险,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山之恋。

女孩儿的整个身子都靠在男孩儿的身上,男孩儿搂着她,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上下其手,女孩儿“咯咯”地笑,并不拒绝,男孩儿便肆无忌惮,伸手抓住了她那秀峰,女孩儿发出低吟,身子瘫软无力,靠在男孩儿的身上,像只树熊。

男孩儿得寸进尺,将女孩儿抵在一棵树上,低头吻住她,想要活活把她吞进肚里。女孩儿被吻得浑身燥热,身子不听使唤地往下滑去。男孩儿借势将女孩儿按倒在地,整个身体覆盖而上。女孩儿激动兴奋,伸手去抓男孩儿的头发和脸,抓下去后,男孩儿的脸上立刻呈现出血红的手指印,触目惊心又带着血淋淋的视觉冲击。女孩儿恍惚中看到了那张恐怖的脸,随即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嘶叫。男孩儿惊愕地停止进入的动作,才发现他们正躺在一片血泊当中,女孩儿的身边,有一双白皙的大腿露在杂草之外……

警察赶到的时候,那对儿男女仍陷在恐慌之中,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其余同伴立在远处,紧张且沮丧,本来好好的野外体验,竟被这莫名其妙的尸体搅乱,个个都显得极为无奈。警察将一众人带上警车,其余的留下勘查现场。

尸体被隐藏在草丛之中,若不是那对儿男女急不可耐地野外纵欲,这具尸体估计很难被发现。

死者为女性,除了裙角有撕扯迹象,其他地方完好无损。死者呈仰卧状,没有被性侵的迹象,也没有被束缚或者挣扎的摩擦伤,初步断定,可以排除抢劫杀人。此外,死者面容沉静,连一丝痛苦惊悚的表情都没有,像熟睡一般静静地躺在那儿。法医推断,死者被害之前被人下药了,应该考虑熟人作案的可能。

现场破坏严重,加上之前的倾盆大雨,脚印和其他线索勘查起来非常困难,但细心的警员还是在草丛深处找到了一枚袖扣,水印蓝钻,晶莹透亮,一看便知绝非普通衣物上的袖扣。

现场勘查完毕,尸体被抬走,一名警员觉得死者似乎很眼熟,想了半天大叫一声:“她是明星,辛紫!”

另一名警员恍然察觉:“这起案子的作案手法跟重案组通报的极其相似,马上通知赵队长。”

赵海笙召集了队员开会,尸检的详细报告还没送达,光从现场的勘查照片来看,这起案子和之前琳娜、叶眉的案子极其相似,可以并案调查。

从现场照片来看并没有可疑之处。那些学生发现了尸体,惊慌中破坏了现场,留下非常混乱的脚印,很可能已将凶手的脚印覆盖损坏。而且之前的大雨将任何可能留下的证据都冲刷干净了,估计凶手在杀人之前关注了天气情况。而唯一有价值的就是那枚钻石袖扣,这种高档服装的卖家和买家不会太多,逐一排查的难度不大,这将是案子最重要的突破口。

当即,赵海笙就将任务分派下去,肖桐和曲薇负责调查袖扣的来源,宁林和老马重新回案发现场勘查,任何细微的线索都不能忽略。

宁林汇报了之前调查的情况,他将沿途所有的监控都调集了出来,并没有拍到辛紫的车。而肖桐反馈,并没有在汽修厂发现辛紫的车,至于裴玄东的行踪则得到华夏地产公司总裁夫人夏迎的证实,他昨天六点到九点这段时间一直陪着她参加晚宴,并没有作案时间。

那么,现在就剩下一个可疑之人,但简爱的言之凿凿和力挺温尔恺的决心,真的让赵海笙拿不定主意了。难道他们的侦查方向真的出现了偏差,还是杀人凶手真的另有其人?而这时,接到通知的温尔恺和辛紫的经纪人,已经来到警察局,他们必须确认尸体。这种事情来得太突然,辛紫的经纪公司很难相信被发现的尸体就是辛紫,他们不光要向家属交代,那些辛紫的铁杆粉丝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赵海笙亲自带领他们去了殡仪馆,尸体的检验工作已经完毕。当工作人员拉开冷冻柜后,白雾升腾,一丝凉意侵袭而来。温尔恺一眼便认出那是辛紫,虽然她的皮肤白得有些可怕,但仍不能掩饰她漂亮的五官。她静静地躺在那儿,像熟睡一般。

年轻的助理阿美,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哇”的一声痛哭起来,站在一旁的经纪人也惋惜地抹着眼泪。唯独温尔恺,静默地立在那儿,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像面对一个陌生人。

赵海笙一直注意着温尔恺的情绪变化,他太冷静,但又不像是在演。他骨子里的冷漠使他连面对一个无辜被害的生命都不会情绪起伏不定,他内心的强大令人费解。

认过尸体后,大家情绪都很低落。助理阿美一直抱怨自己不该让辛紫一个人从阳城开车来海城,辛紫遭遇不幸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赵海笙问阿美:“辛紫小姐是什么时候从阳城出发的?”

“昨天下午三点吧,她在微信上和我说已经在路上了。”阿美用手帕捂着鼻子,眼睛红肿,眼泪汪汪。

“从阳城到海城,不塞车的情况下,两个小时就能到达……”赵海笙侧过头看着温尔恺,又问了他一句,“你是几点收到辛紫的短信?”

温尔恺掏出手机,调出辛紫的短信,举给赵海笙看。赵海笙身子前倾,看到短信上的时间标注着六点四十分。

“她在路上走了近四个小时?不太可能。”赵海笙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辛紫驾照刚过试用期,她这是第一次上高速。”辛紫的经纪人在一边解释道。

赵海笙会意地点点头,一个新手把车开到那么偏僻的一条路上,难怪会出事。但这中间肯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情况,才会让辛紫将车开到那条路上,她的车上一定有导航,一个新手不可能不按导航开车。

大家离开殡仪馆,各有各的事情要忙。辛紫被害的新闻已经有记者在网上报道了,经纪公司准备尽快召开新闻发布会,将辛紫去世的消息讣告给她的忠实粉丝。赵海笙则要赶回队里,等待队员们的侦查情况。至于温尔恺,他一贯云淡风轻,即使是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仍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除了对辛紫的不幸感到难过,他不知道能为她做些什么。

赵海笙坐温尔恺的车回队里,一路上两人一句交谈都没有,气氛既压抑又微妙。两人都不说话,不代表心里是平静的,他们都在等对方先开口,可这一等就到了警队。

赵海笙下车前,忍不住问了一句:“辛紫来海城是要见你?”

温尔恺不急着回答,他把车熄了火,才不急不缓地扭过头看他:“她并没有联系我,但我知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之前给我下过请柬去阳城参加她的生日宴,我不知道她为何取消生日宴而专程来海城。”

赵海笙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点点头,继续问道:“她一直在追求你?”

温尔恺习惯性地扬起嘴角,似笑非笑:“我是她的造型师,除了工作,我和她没有多余的接触。”

“好像辛紫不这么认为吧。”

“如果她现在还能回答这个问题,你最好去问她。”

赵海笙一怔,随即爽朗地笑起来:“温先生真会开玩笑。”

温尔恺发动了车子,赵海笙解开安全带,下车的时候瞥了温尔恺一眼。他今天穿了一件米色西装,搭配淡蓝色衬衫,手握着方向盘,露出衬衫的袖子,袖口整洁,袖扣紧扣,乳白色的袖扣,像凝脂的白玉,大气稳重。赵海笙知道温尔恺对衣着的搭配极其讲究,而他脑海中闪现的那枚蓝钻袖扣,则和温尔恺的品位极其吻合,有那么一瞬间,他认为那枚钻石袖扣一定是温尔恺的。

简爱已经知道了辛紫遇害的消息,网上炸开了锅,很多粉丝情绪失控,在网上言辞激烈,甚至开始迁怒于警察,发表他们没有保护好人民的人身安全等言论,瞬间将辛紫被杀的话题顶上了热门搜索。

赵海笙给她打过电话,让她密切注意温尔恺。他现在正在等待证据,相信凶手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简爱忧心忡忡,她不愿相信温尔恺就是杀人凶手,他看似淡漠、怪异,却不符合一个杀人犯冷血的特质。他外表冷漠,内心却温柔似水。她能感知到,只是他不愿过多表达。

她站在吧台前,内心难以平静。裴玄东正在给一位美女做造型。这个女人气质出众,长相甜美,就是太矫情,已经换了几个造型,她还不甚满意,娇嗔地和裴玄东打趣。

“会不会太成熟啊,人家还不到三十岁呢!”

“卷度太碎了吧,好像一只哈巴狗呢!”

“你看看……这样会不会显得我脖子太短了啊!”

……

简爱有些不耐烦了,可裴玄东仍是满脸堆笑,极为细心地捺着性子一遍一遍地帮她侍弄。简爱佩服裴玄东的好性子,若换作她,直接让女人滚蛋。

温尔恺回来的时候,女人满意地扭着腰肢来吧台结账。看到温尔恺的一瞬间,她的脸上像绽开了花儿,笑容轻浮又夸张,整个身子差点儿扑进温尔恺的怀里。

裴玄东及时过来,挡在温尔恺面前,算是替他解了纠缠。女人心有不悦,却不好不给裴玄东面子,刷了卡,在裴玄东的护送下,上了自己精致漂亮的小跑车。

温尔恺一脸平淡,无意扫了简爱一眼,对方正用疑惑的眼神望着他。他从头到脚,完美得连一丝瑕疵都没有,这样一个品行纯正的男人,说他是杀人犯,眼睛一定是瞎了。可赵海笙对温尔恺的嫌疑似乎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她究竟要不要相信他是无辜的。

裴玄东折回来,似乎已经意识到温尔恺冰冷的面容背后是有关辛紫的消息。两人默契得一句话不说,径直朝温尔恺办公室走去。简爱憋着一口气,两人躲开众目,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商量吗?她重重地吸口气,装作一身轻松,流连在每个客人身边,眼睛却时不时地瞥向拐角处那扇紧闭的房门。

“辛紫死了,被谋杀,和琳娜、叶眉的死法一样。”温尔恺刚一坐定,便将不幸的消息告诉了裴玄东。

裴玄东有些惊讶,眼神里有无限的惋惜。辛紫漂亮、开朗,没办法想象她惨死后的模样。

“警察还是没有找到线索吗?”缓了神儿后,裴玄东问了一句。

“凶手很狡猾,老天爷也在帮他,昨晚那场大雨,把一切线索都冲干净了。”

裴玄东无奈地摇摇头:“天网恢恢,总该留下点儿什么吧,真不知道那帮警察是干什么吃的……”

埋怨归埋怨,可除了依靠警察破案,他们能做的实在太少。

“姓赵的好像一直在怀疑我们,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我们。”裴玄东坐不住,干脆站起来,用他漂亮的手指在温尔恺面前的桌面上敲了敲,“凶手真正的目的可能是我们。”

温尔恺抬起黑眸,里面有说不清的情绪,却是极为坚定的:“凶手故意发了短信,引我出去,目的是让我在案发时间找不到证人证明我的去向。”

裴玄东不置可否地点头:“这样一来,你的嫌疑最大,但凶手没想到的是,简爱会突然出现,她成了你的时间证人。”

温尔恺眯起眼睛,仍记得简爱冒着大雨将手机递到他面前时,脸上挂满了雨水。

“辛紫车抛锚的地方和案发地点相距不远,这样的陷害简直堪称完美。”温尔恺只觉得背后一阵寒冷,他险些成为替罪羊。

“他们连华夫人都调查,可见,我们的嫌疑有多大。”裴玄东的脸上很不悦,这种事,他不想牵连更多的人。

“你一直陪着华夫人,这一点,他们想无事生非都难。”

裴玄东明白温尔恺的言外之意,即使极力隐瞒和华夫人的事情,也逃不过他犀利的眼睛,他能洞悉一切。

“劝你一句,别和华夫人走得太近,小心引火上身。”这是警告,但充满了兄弟间的惺惺相惜。

“笨女人,无须手段,就已经缴械投降,这怨不得我。”裴玄东有些得意地炫耀,眉眼处都是自诩的骄傲。

温尔恺抄起桌面上的一本杂志,砸向裴玄东。他反应迅速,接住了杂志,咧着嘴笑:“别说我了,新来的简爱,好像也对你有点儿意思呢,她看你的眼神,是有内容的。”

温尔恺恢复平静,坐正了身子,他怎会不熟悉那双澄澈的眼眸里的丝丝意味,可他不能给她太多的暗示,他想保她一身周全,不能让她成为凶手下一个猎杀的目标。只有断了他们之间的千丝万缕,她才会平安。

“你应该感谢简爱,她帮了你一个大忙,不然,有你烦心的。”裴玄东将杂志放好,提醒他。

裴玄东也觉得简爱有别于其他女孩儿,她淡淡地不说话都有一股力量,看人的眼神直截了当,不隐藏也不浮夸,眼眸清白分明,纯洁不沾染任何杂质,是那些世俗女子不能比拟的干净。

“总觉得会有事情发生,赵海笙还会来找我们。”温尔恺眼底闪过一抹担忧。

“来就来,没做过,怕他干吗?”

“我是怕凶手欲盖弥彰、欲加之罪。”

裴玄东也意识到了这点,面有疑色:“凶手设了这个局,就是想让你成为替罪羊。如果你没他聪明,就会被他玩死。”

温尔恺眼底的担忧浓重地弥漫散开,乌黑的瞳仁闪着清冽的寒气:“我在想,有什么漏洞能成为他挟制我的筹码呢?”

“你在明,他在暗,你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想翻你的牌,轻而易举。”这是个严重的问题,裴玄东都觉得一身寒冷。

“看来,我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他大可直接来找你,为什么要牺牲无辜呢?”裴玄东无心的一句话,听起来竟有点儿像是开了温尔恺的玩笑。温尔恺瞪了他一眼,说:“我倒想他们直截了当来找我。”

裴玄东笑笑,心里却有些苦涩:“放心,有我在,绝对不允许别人伤害你。”

温尔恺心里感动,却不动声色。他了解他,他们亲如兄弟,一同经历挫折和失败,温尔造型不仅是他的,裴玄东也功不可没。

简爱站在门外,这些对话,并无可疑之处,甚至已经表明温尔恺的清白。他本就高洁如白杨,怎肯轻易让自己陷入不洁之地。简爱悬着的心稍稍平静,忽地又犯起了难,她该如何拿出温尔恺没有杀人的证据,来反驳赵海笙的主观猜测呢?

三名女死者的死法几乎一致,凶手残忍至极、变态至极。如果不能尽快破案,估计市民都不会安宁。

简爱利用工作之便,上了二楼的卫生间。根据那名在花车里表演的女演员所陈述的,那天她就是在靠近厕所门的地方被人袭击的。看来,凶手事先已经隐藏在女厕所里。可案发当天正好是温尔造型店庆十周年,那么多嘉宾和客人进进出出,凶手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地得手,估计叶眉是认识凶手的。

案发现场就应该是在这个厕所里,法医在第二个隔板里发现了属于死者的血迹,虽然血迹不多。简爱推开第二个隔板,里面已经清理干净,丝毫没有异样。隔板很普通,只能容纳一人。凶手居然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将人杀害,又不被发现,这人的胆量大得出奇。

厕所一共有六个隔板,还有一个杂物间,平时放些拖把、水桶之物。杂物间不大,堆放的东西却很有秩序。

简爱往里走了几步,一个坏掉的灯箱立在最里边,堵住了一面墙壁。灯箱是最老旧的那种,如今已经淘汰不用了,上面积了一些灰尘。简爱过去,用手推了推,灯箱微微晃动了一下。简爱刚要转身离开,突然瞥见灯箱最下边有一片自然光影,应该是外界的自然光打进来的。难道灯箱后面是一扇窗?

简爱费了半天劲儿,终于挪动了灯箱,灯箱后面果然隐蔽着一扇窗。窗子不大,似乎是被废弃的,有的地方已经生锈,但推拉把手上却有崭新的触摸痕迹。

拉开窗,窗外是一堵墙,挡住了视线。简爱探出头往下看,窗与墙间隔一米多,形成了一条小胡同儿。胡同儿一边被封死,另一边是开放的,堆放着几箱剪下来的碎头发。这条胡同儿很隐蔽,只有温尔造型的内部人员知道。简爱再看一下地理环境,突发奇想,如果凶手不是在厕所杀人,而是在这条隐蔽的胡同儿里实施犯罪,就可以解释凶手是如何将叶眉挂进花苞机关的立柱上。因为听同事说,当天的花车就停放在胡同儿外边。

简爱很好奇,当天勘查现场的警察,难道没有发现这条胡同儿和卫生间里那扇弃用的窗户吗?

简爱走出温尔造型,门口有很大的空间,至少能容纳十台轿车。平日员工开完早会,都要在门口列队跳早间操,这是温尔造型一直延续的惯例。

简爱往左走,不到一百米就是那条小胡同儿,令她惊讶的是,这条胡同儿从外面看俨然是被封死的,只有一扇小门。估计案发那天,这里停了很多车,警察一时疏忽没有注意到这扇小门。

小门没上锁,简爱推门而入。立即感觉到了阴凉,因为阳光射不进来。走到正对着那扇窗的位置下,简爱抬头往上看,窗和地面的距离不高,成年男子很容易攀上攀下,可凶手是如何把叶眉从小窗里送下来的呢?据法医描述,叶眉身上没有擦伤、摔伤和勒伤,难道是叶眉自己下去的吗?

简爱看了看四周的墙壁,都是白色瓷砖,很明显,距离地面最近的瓷砖有擦拭的痕迹,地面也很清洁。简爱蹲下身子,脸贴近瓷砖,可肉眼并没察觉到任何异样,除非请来专业人员再勘查一次现场,否则,光凭肉眼是看不出来的。

简爱走出胡同儿,往远处看了看,附近没有太高的建筑,即使有,也不会清晰看见胡同儿里的情况。案发当天,想必不会有目击者。

简爱重新转回到温尔造型,所有的员工都在忙碌着。如果凶手就在他们当中,谁是最可疑的人呢?

简爱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把店门锁好后,确认无误,才站到路边等出租车。

夜晚有些凉,她只穿了一件裙子,站在那儿显得弱不禁风。她抱着肩膀,小脸有些红红的。今天生意不错,除了在对账的时候有些小错误,这一天下来,还算平安稳妥,她已经适应了这份工作。

一辆出租车驶来,她招手,车就停在她身边。车门打开,阿哲匆匆下车,他没有注意到路边站着的简爱,收了钱就走。简爱喊了他的名字,他才一怔,扭头看她。

简爱有些意外,一天不见阿哲就像变了一个人,他的胡子没有刮,头发乱蓬蓬的,就连衣服都显得有些邋遢,尤其他的脸,惨白、憔悴,像生病了,整个人一点儿精神都没有。

阿哲显然更意外,他胡乱地捋了捋头发,露出仓促尴尬的笑容:“不好意思,今天有些不舒服,你刚走?”

简爱走近他,伸手抚在他的额头上,还真有些烫:“有点儿发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阿哲摆摆手:“死不了的,没那么矫情。”

“你确定不需要看医生?”

“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

“你住哪儿?我送你。”简爱很认真地说。

“我在店里住,单身一人,住店里方便很多。”他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

简爱并不知道店里可以住人,而且还是阿哲。

“小姐,你要不要上车啊?”司机不耐烦地催着。

简爱不好意思,弯腰坐进车里,探出头对阿哲说:“我觉得还是应该去看一下医生,别硬撑着。”

司机已经发动了车子,阿哲还没来得及说话,车子已经开走了。他看见简爱仍把头探出窗外,朝他招手。

阿哲打着哈欠,一副疲惫的样子。他吸吸鼻子,拉紧了夹克衫的拉链,抱着肩,缩着头,往温尔造型的大门跑去。

简爱坐在车里,还挂念着阿哲的身体,他看起来的确很不舒服。单身最大的缺点就是生病时还要承受孤独寂寞的折磨,这是相当凄惨的事情。一想到自己也还单着,她就本能地抱紧了自己。

她告诉司机,去城南那所荒废已久的博林中学,她今晚约了赵海笙。博林中学就是她和温尔恺上的那所初中,只可惜她没毕业就转学了。

赵海笙很奇怪她为什么要约在那里见面,那里连鬼影子都没有,荒芜阴森,她一个女孩子还真是什么都不怕。

自从回到海城,她一直想找机会再回博林中学,尽管那里已经荒废,可心底的那份希望并没有丢掉。她一直想回去看看,哪怕面对着满眼的凄凉,她和他都曾在那里快乐地学习和生活过,这就足够了。和他仅有的重叠的经历,她觉得无比珍贵。

听说博林中学被一个开发商买下,再不来看看,也许以后就真的见不到了。她还记得,她的班级在三楼,温尔恺的班级在五楼,坐在教室里,她能看到他绕过走廊,拾阶而上,步伐不疾不徐,总是稳重得一丝不苟。即使上课铃声响起,他也不会像其他同学那样飞驰奔跑,好像永远都是那样四平八稳。而每次放学,她也是等他走下来,然后消失在走廊拐角,她才起身收拾书包,心满意足地离开教室。日复一日,她就这样欣赏着他的身影,从不打扰他,从不刻意与他不期而遇,即便之后他们的关系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她依旧喜欢看着他不急不缓地穿过走廊,拾阶而上。

感觉这东西永远都是微妙的,不挑明,不言说,就装在心里,都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出租车开到大门口便不肯再往里开了,司机看简爱的眼神都是怪异的,心想: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大半夜跑到这个地方,不怕遇见色狼什么的吗?简爱微笑着将钱递给司机,解释了一句:“这是我的母校,听说要拆了,回来看看。”

司机一边找钱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句:“大半夜的,您还是小心点儿。”

“谢谢。”

出租车开走了,四周一下子暗了起来,六层高的教学楼,黑漆漆地耸立在那儿,像只庞大的怪兽。操场上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东西,野草蔓延,残垣断壁,昔日热闹整洁的景象不复存在,这才几年,竟破败得如此令人唏嘘。

简爱摸索着,深一脚,浅一脚,她不确定赵海笙有没有来,或者在哪儿等她,她只凭着记忆向教学楼靠近。突然,前方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很轻,断断续续,像在试探。简爱停住,不敢呼吸,不知道这脚步声是不是赵海笙,但直觉告诉她——不是。她有些紧张,却又不敢出声,也许是小偷儿来这荒废的学校偷一些破铜烂铁卖些零花钱。

脚步声断断续续,却离她越来越近。她似乎看到了黑影,高高瘦瘦的轮廓。简爱摸出手机,划开屏幕,一道淡淡的蓝光亮起,在这漆黑的空间里显得明亮刺眼。简爱举起手机照向前方的人影,那人显然被这突然亮起的光惊了一下,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简爱借着淡淡的光看清那人的五官,原来是温尔恺。

温尔恺也看清了她,瞬间恢复平静,弹了弹袖口,不疾不徐地朝她走过来。简爱有些尴尬,更有些紧张,幸亏刚才没有脱口而出喊赵海笙的名字,不然,她的身份可就暴露无遗了。

“大半夜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他瞬间笼罩而来,高高挺挺地立在她面前。

“我也想问你呢,被你吓死……”简爱一边说一边在心里寻思如何圆谎。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有风刮来,她缩了缩肩头。夜那么深了,在这样黑灯瞎火的地方,他一个大男人都有些害怕,更别说像她这样纤弱的女孩儿了。他不说话,开始解他的西服纽扣。简爱愣愣地看着他,只见他潇洒地脱去外套,自然而有风度地绕过她的肩,披在她的身上,淡淡地说一句:“昼夜温差大,别感冒了。”

简爱握着他西服的衣领,一丝温暖瞬间袭遍周身,暖烘烘的,像围着火炉。

突然,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起,接着便是手电筒闪过来的缭乱,简爱听到了赵海笙的声音:“温先生,跟了你这么久,你还想残害无辜?”

太突然了,简爱几乎蒙了,难道赵海笙真的找到温尔恺杀人的证据?

温尔恺借势将简爱揽入怀里,轻轻地说一句:“别怕,有我在。”

简爱仰头看他,他目光坚定、沉稳,丝毫不觉得此刻对他而言,形势如此严峻。

“放开那女孩儿。”警员肖桐厉声呵斥。

温尔恺充耳不闻,依旧紧紧地揽着她。她被他搂得很紧,有些透不过气。如此近距离地依偎在一起,他的气息令她眩晕,清冽的薄荷味道,萦绕在她的鼻翼,那味道让她迷恋。

“温先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天网恢恢,你总是要露出马脚的。”赵海笙冷着脸,眼神里的冷冽让人惧怕。

“我们在约会,不知道触犯了哪条法律?”温尔恺保持着完美的声线,不慌也不急。

赵海笙的目光移向简爱,她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依偎在他怀里,小鸟依人的模样。

“我们……我们是在约会……”简爱说出这句话后,只觉得脸颊一阵发烫,快要将心也烧着了。

“我可以不追究赵队长今天对我的人身攻击,可你吓坏了我的朋友,你必须道歉。”温尔恺微微松开手臂,却依旧保持着怀抱简爱的动作。

“你说什么呢?你别……”

赵海笙摆手,阻止肖桐的话。肖桐恶狠狠地瞪了温尔恺一眼,嘴角尽显鄙夷。

赵海笙忽然爽朗地一笑:“道歉的话,我记着。不过,温先生,你最好自求多福,在证据面前,没人帮得了你。走!”赵海笙不多说一句废话,转身就走。肖桐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听从指挥,愤愤地追向赵海笙。

一切又恢复宁静,两人彼此对望着不说话。温尔恺率先松开简爱,依旧笔挺地立在她面前:“走吧,我送你。”

简爱跟在他身后,她身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风一吹,淡淡的很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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