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曜和夷光两人伏在巷道阴暗处,放缓呼吸,身体更是一动也不敢动,眼前这个“金睇老人”显然是个魔道术高手,从他们的交谈中可以得知,那位九阳道长似乎追踪了金睇许久,终于在这荒漠中寻到了他的踪迹,但不知怎的自己反而被擒,以至于现在成为了血藤木的养料。
金睇老人嘲讽了一阵九阳道长,见九阳闭口缄言也没了兴趣,便坐在石盘上吐纳起来,脸上颇有几分志得意满的神情。他双手掐诀,嘴上默念,胸口不断起伏,丝丝红色精芒自血藤木上升腾而起,又缓缓进入金睇头顶,眨眼功夫他的身体就覆盖了一层血红色。
在金睇老人吐纳之时,血藤古树也在源源不断的吸食树上七人体内的血液,每个人均是双目紧闭,脸部表情扭曲,显然在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东方曜偷看观看,发现覆盖在金睇老人身上的红色精芒与姜尚有些类似,唯一不同是就是姜尚魔道之力呈现黑紫色,似乎比金睇老人的灵气更为精纯一些。
“难道他们两人修习的都是同一种魔道术?以人为炉顶,真是残忍!”东方曜心中暗道。
出发前往玄雍之前,老夫子曾和他们讲述了血族的往事。血族人本是王者大陆上最早出现的部族之一,他们世代生活在建木地区,故又称“建木人”。他们的族长自称神族传令者,族人皆以神族后裔自居,但算来血缘关系已经颇为遥远,实在是真伪难辨。不过建木人确实有着自己独有的秘术,其中以祭血道术最为著名,这也成为了他们驰骋王者大陆的依仗。
一般修习魔道术的灵修士,均是师承相授,有宗派之分,修行的是各门派的典籍,然后在这些典籍记录的功法之上再行领悟,融会贯通。但建木人则不同,他们的功法并没有具体的宗派之分,整个建木地区的灵修士修习的都是同一种魔道术,既以活人气血祭炼,将生灵炼化成血丹吞服。吞噬的血丹越多,获得的灵气也越多,如果得到了高阶灵修的血丹,那么更是能一跃成为大陆的顶级强者,即便只是一个普通的建木灵修士,也可以顷刻间获得强大的力量。
无需日夜苦练,也无需绝佳天资,只要你机会吞噬高阶的血丹,便可成为大杀四方的灵修,这极大的刺激了建木修士变强的信心,为了获得高阶灵修的血丹,他们往往不择手段,施毒、暗杀、诱骗更是成为了建木弟子的日常行为,一切都以祭炼灵修、吞食血丹为目标。
因为恶行不断,建木弟子在王者大陆上成为了“恶毒”的代名词,更是被其他灵修贬为“魔修”。但建木弟子依旧不知收敛,速成的魔道术面前什么礼义廉耻统统不重要。寻常宗派的灵修士往往要修炼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会有所成就,但建木弟子只需吞噬几个血丹即可达到寻常灵修闭关十几年的高度,这种速成秘术也吸引了不少其他宗派的灵修,叛逃之事时有发生。一时间大陆灵修谈虎色变,尤其是在建木新主登基后,手下魔修杀戮其他门派弟子的数量达到了顶峰。
备受压迫的修士们终于联合起来,组成修士联盟,集全境灵修之力围攻建木都城朝歌,双方展开一场血战。建木魔修虽然人数较少,但魔道术更为高超,正派灵修心志更诚,加之人多势众一时间也不落下风。
战场风向随着建木新主的入场而发生变化。这位古城朝歌的主人,体内似乎拥有着无穷的灵力,更是掌握着不少已经失传的血族秘术,几番交手之下,正派灵修损失惨重,几位德高望重的灵修前辈也被新主祭炼成血丹,遭到吞噬,正派灵修也被逼入绝境。
可世间之事就是这样奇妙,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朝歌新主居然放弃了对灵修士的追击,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没有对他们斩尽杀绝。有人说新主厌倦了无止尽的战争,有人说新主受到了神之一族的惩戒,更有人说他是被人被迷住了心窍,因而性情大变。
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不可一世的朝歌新主逐渐颓废起来,自诩正派的灵修们得以苟延残喘,并在数年之后反攻朝歌。失去了新主保护的古城很快被攻破,成千上万的灵修同时发动魔道之力,摧毁了古城灵脉,并将其沉于地底,抹平了建木一族在大陆上存在过的痕迹。
东方曜只是稷下的年轻学子,对于多年前的建木大战仅仅是听师长们口述,心中并没有太深的感触,直到他在隐龙村和姜尚交手,这才了解到血族秘术的恐怖。
金睇老人约摸吐纳了两炷香的时间,覆盖全身的红色精芒终于被他全部吸收,面目红晕渐退,双目缓缓睁开。
“鲜血真乃人间美味,尤其是这高阶灵修的血液,更是可口,只是可惜这样吸收还是太慢,不如吃血丹来的爽快!”
他抬头看着吊挂在古树上的九阳道长,表情十分得意,“牛鼻子,你这灵气确实浑厚,但头脑就不如我灵光,带我将你吸食完毕,就去找那姜尚分个高下!”
东方曜内心一阵迷茫,“这金睇老妖行事诡异,祭炼活人更是残忍,行事作风显然并非正派人物,但那姜尚乃是魔种上师,更是我稷下学院的死敌,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吊挂在古树上的九阳道长面如死灰,头部垂在胸前,刚刚自身气血又被这血藤木吸收了不少,此时连抬头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哼,等我捉到了那个白面书生,拿到了宝贝木箱,再回来跟你做个了结。”
金睇老人轻哼一声,嘴巴叽里呱啦念了一段话,只听得石厅顶部再次响起机括转动的声音,一个缺口缓缓出现,金睇老人脚下微一用力,身体腾空而起,消失在石厅内。
东方曜和夷光屏住呼吸,直到石厅缺口再次闭合,这才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阿曜,这金睇老人实在是残忍,竟然用活人祭炼修行,我们赶快把树上的人救下来吧!”
夷光眼见白起等人气息微弱,恐怕在耽搁一会就真的一命呜呼了。
东方曜点了点头,心中却仍存有忧虑,救下白起等人自然是必须要做的,可是另外三名灵修模样的人身份不明,况且就算他真的把几人都救下来了,以现在的情形也很难逃脱这地下巷道,待到金睇老人回来,一看到树上几人失踪,必定会暴跳如雷,大开杀戒,到时候几人避无可避,只有等死。
“两位小友,不必躲藏,金睇老妖已经走了。”
血藤树上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东方曜两人闻言一惊,却并未行动。
“两位小友,贫道九阳,乃是河洛灵修,你们不必惧怕。”
说话的正是刚刚与金睇老人针锋相对的九阳道长,他虽然行动受限,却毫不畏惧金睇的威胁,东方曜心中也是十分佩服,但饶是如此也不可大意,万一这九阳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自己将他救下来,岂不是铸下大错?
东方曜和夷光对视一眼,也不再躲藏,一起从巷道中走了出来,看到说话的人满面皱纹,一袭白须,正是三名修士中最年长的那位。
“你们刚刚进入这条巷道之时,我便感觉到了,”九阳道长低垂的头缓缓抬起,灰白色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是稷下学院的人,对吗?”
东方曜和夷光一愣,心底均是十分惊讶。
“我与稷下学院三贤者曾有数面之缘,谈论过几天道术,因而对你们身上的气息颇为熟悉。”九阳道长每说一句话就要停歇一会,额头上更是沁出点点汗珠,显得十分吃力。
东方曜一脸疑惑:“前辈恕罪,你既然和我师尊相识,为何我从未听他们提起过你?”
“嘿,我和你们师尊也有十几年没见了,你们不知道也很正常。”九阳微微一叹。
东方曜没再理会九阳,而是绕着血藤木走了一圈,他来到吊挂白起的枝干下,突然纵身跃起,长剑猛地劈出。
“不可!”
九阳道长看到东方曜出手,急忙呼喊制止。
可这呼喊还是晚了片刻,东方曜手中利剑已经砍到了树干上。令人奇怪的是,这树枝非但没有被砍断,反而将长剑生生弹开,发出一声闷响,更有两根红色枝丫向着东方曜攻击而来。
东方曜刚刚使出了十足力气,本以为可以一剑斩断树枝救下白起,可没想到长剑似乎砍到了钢铁之上,直震的虎口生痛,还没来得及落地,眼前又是红影一闪,古树枝丫如同蛇信般直击东方曜面门。
“该死。。。”东方曜口中怒喝,体能灵气强行止住下坠,翻身一跃躲开了古树枝干的袭击,轻轻落在距离古树三四丈远的位置。
血藤古树见一击不中,也没有继续追击,两条红色枝干窸窸窣窣缩了回去。
“孩子,这血藤古树乃血族至宝,以吸食人体气血为生,枝干附有灵气可抵御攻击,寻常方法对它是无效的。”
九阳道长看到东方曜被古树袭击心中一阵叫苦,但没想到这少年身手竟然十分了得,电光火石之间能做出如此反应,武道术功底可见一斑。
东方曜心中也是颇为震惊,自己那一剑劲道十足,可那树干连一道痕迹都没留下,自己却差点被古树偷袭,若不是听到九阳道长的呼喊,暗自有了提防,自己此刻已经着了道。
“阿曜!”
夷光眼见东方曜一击成功,心中正自欢喜,转眼却看到长剑被树枝弹开,东方曜被古树袭击,惊的她大喊了一声。
“我没事!”东方曜回道,他转身向着九阳道长一拱手,“多谢前辈提醒。”
九阳道长叹了口气,“你这体术颇为了得,想来是夫子贤者的高徒了。”
“正是。”
“孩子,你尽可放心,我绝非歹人,你大可不必对我充满杀机。”
东方曜脸上一红,原来他虽然感激九阳道长出言提醒,但并没有放下戒心,一柄长剑时刻护在身前,没想到被九阳一眼看穿。
“哎,我此刻行动受限,连呼吸都十分困难,更遑论出手伤人,不然那金睇老妖此刻还有命在?况且刚刚若不是我帮助你们隐藏气息,以金睇老妖的修为,早就发现你们两个了。”
东方曜和夷光一阵默然,刚刚他们也疑惑过,以那金睇老人的修为,居然没有察觉到两人的气息,原来是这九阳道人出手相助。
“前辈既然身负绝学,又怎么会被他吊在这古树之上?”
夷光也看出这九阳道长功力颇深,只是心中仍旧有许多疑点。
“说来话长,那金睇老妖,原本为河洛地区的修士,后来因为违反门规被逐出宗派,没想到他从此怀恨在心,消失多年后又重返河洛,以邪道秘术屠戮了整个门派,并盗取了河洛书院的禁术典籍。我奉命缉拿金睇,但他行踪神出鬼没,这几年如人间蒸发一般线索全无。日前我偶然得知他隐匿在这荒漠地带,便与师弟一同前来,真在这里发现了他,交手之中他遁逃进这巷道之内,我们紧追不舍,没想到这地下有许多狼头蛇神的魔物,我与两位师弟遭到围攻,金睇老妖趁机偷袭,待我们醒来以后,已经被吊挂在这古树之上了。”
九阳道长一口气说了许多,忍不住咳喘起来。
“道长,不瞒你说,这树上吊挂的另外四人是我的同伴,我要怎么做才能将你们救下来呢?”
东方曜手持长剑,却是有力无处用,面对这邪门的古树不知如何下手。
“这血藤树只有在结出血丹果实的时候,才会卸下防御,变得与寻常树木一样,其他时候都是血红色,枝干坚如钢铁,更是水火不侵。”
“这么神奇!”夷光惊呼一声。
“血藤古树天生灵根,世所罕见,原本为建木魔修吸人气血、催化血丹之用,没想到被这金睇老妖得到了,困住我们的这棵血藤树,应该有近百年的树龄了。”
“建木的百年古树。。。”东方曜曾听白起说过,玄雍之地的魔种多数都是来自建木之地,想不到连这会吸人气血的古树也是来自建木。
“金睇老妖从河洛盗走的禁术典籍中,记录着建木的血丹之术,虽然只是一部分,但也让他的魔道术在这几年间精进了不少,想必他残害了不少生灵。”
九阳道长语气间颇为遗憾,追踪了金睇老人多年,眼看大功告成,结果却是功亏一篑。
“道长,你可知道这血藤树什么时候结果?”
东方曜心中疑惑,如果这血藤树十年不结果,难道自己还要在这地下等它十年吗?恐怕那时候白起等人早就被吸成人干,化为齑粉了。
“这血藤古树,乃是血族异宝之一,它最爱吸人血肉,更可以炼化灵气,每当其吸收完一人精血后,便会将其体内灵气凝结炼化成一颗血丹果实,血族人便是食用这种果实来提升修为的,”九阳道长苦笑着说,“可怜我这两位师弟,已然是油尽灯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这古树全部吸收,变成血丹。。。”
东方曜一愣,“那岂不是说,我很快就能救您下来了?”
九阳道长微微摇头,“我体内灵气比师弟略强,但也撑不了太久,你这几位军士装扮的朋友到还存有几分生气,等我们都结成血丹之时,你就可以出手斩断古树,救他们下来。”
东方曜听出九阳道长话中含义,微一皱眉,“道长。。。”
可还未等他说完,血藤古树上忽然传来一阵哔哔啵啵的声响,东方曜与夷光转头一看,只见一位灵修身上,出现了一团浓浓的血雾,盘踞在他身上的古树枝干如蛇身一般盘旋游走,远远看去如同数条红色巨蟒在相互缠绕,那哔哔啵啵的声音想来是修士筋骨折断传出的,树梢上血雾越来越浓,膨胀的如同一个红色大球,修士的身形逐渐被其吞噬。
东方曜和夷光两人看的心惊胆战,幸好自己没有被金睇老人挂在这古树上,不然此种死法实在是过于痛苦了。
在血雾完全吞噬掉修士以后,古树枝干的扭动也逐渐停止,整个石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东方曜和夷光紧紧盯着那圆形血雾,大气也不敢出。
圆形血雾中好似有物体在蠕动一般,待得血雾散去,原本吊挂着修士的枝丫赫然出现了一枚赤红色果实。
“二师弟。。。”九阳道长失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