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阳县,位于南阳治所宛城西南,新野之北,有涅水出西北岐棘山,向东南流过涅阳城西,在南阳30余县中属于中等偏上的一个.
涅阳是宛城到襄阳重镇的主要纽带,故此经济比较繁荣,人口流动极大。秦颉在任期间,在册人口一万两千余户,约5万人。
据《汉书》记载:“县令、长,秦官,掌治其县。万户以上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减万户为长,秩五百石至三百石。”汉承秦制,所以准确的说应该称秦颉为涅阳县令。
县府后宅……
一十余岁少年正领着几个随从在院中青石路上徐行,其人身长六尺,换成后世大概一米四的样子,脸色如大病初愈微微发白,却精神十足,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如有神光,腰间悬了块青玉,一路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时值仲夏,天气微热,少年只罩了一身长袍,瘦弱的身材更显得单薄。身后跟着几个丫鬟仆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宅门外走去。
少年正是秦琪,此时距离他清醒过来已有半月,还好家庭条件不错,从小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身体瘦小却不像缺乏营养那般羸弱,又得医圣诊治,所以榻上呆了两日就可下床行走。
此番带着丫鬟绿漪还有几个随从,正准备要去涅阳城里逛逛。实际上,早在十天前秦琪便和父母商量此事了,秦颉忙于县内事务,却是由他去,但是秦母一直不准,只是让其好生休养。
最后在秦琪软磨硬泡,好话连篇的攻势下,秦母无奈之下把秦琪叫来约法三章。
一等要身体完全康复,二要多带上几个家仆,三不能出城,四只能在城东活动,五不能……
在连接答应了母亲十多个条件后秦琪连滚带爬,一脸狼狈地出了房间。
对于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秦琪是格外珍惜。记忆中,自己出秦家宅门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而且基本是坐于车中,只能透过小窗观看。所以对大汉的城池了解,两世秦琪都是知之甚少的。
“不过……”
秦琪看了看后身那四个凶神恶煞的随从,很无奈地摇了摇头。几人都是从宜城秦家那边带来的老人,本来他只是打算带着绿漪一起去便可,但是母亲执意坚持,说四人有点功夫,真遇到事也好帮衬。
为了让母亲安心,秦琪没办法只好让他们跟来,况且万一要在集市上买点东西,也有人帮忙拿一下不是。
“大汉就算再乱,现在的南方还是比较平稳的,莫非还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拐卖儿童不成?”
不过有几个打手也不错,看起来倒是威风八面。秦琪心里不觉间回想着前世电视剧中的那些前呼后拥,飞鹰走狗,四处调戏娘家妇女的公子哥。
“呸,这种事本公子岂能为之?”
……
秦琪遐想天外,脚下并不慢,领着众人穿过县府内宅,过了宅门后便是县府的署衙了,又称内堂,虽以“堂”称之,实际上是一片建筑群,是县令和各曹署的官吏日常办公的地方。
光和元年北方大旱,许多郡县田地龟裂,以致颗粒无收,据说部分地区还爆发了瘟疫,不少人拖家带口的往南方逃命,南阳郡作为连接南北的枢纽重镇,自然是压力不小。故此时便可以看见有些许官吏抱着书简在堂内来往穿梭。
秦琪不欲多留,绕过众人,又出了一道宅门便见到了县府大堂。
大堂又叫正堂,就是后世电视剧中县令断案之所,也用于处诸曹向县令汇报情况,处理重大事件,以及接待上级官员等等。正堂两边设偏房,用以诸曹处理一些琐碎之事。
秦琪没从正堂穿过,而是沿着偏方房一侧的巷道钻了出来,心中好奇,望了望堂内,和记忆中相去不远,不过没有椅子之类的摆设,汉代也没有衙役捕快之说,颇为简约,却不失庄重。
过了大堂继续往前便是县府正门。
整个县府坐落于涅阳城中心附近,坐北朝南,贯穿城中的两条十字形主干道于府前交错。之所以位于中心,其一便于往来的驿使于寻找,传达政令,其二是到四个城门的距离皆差之不远,其三是为了更好的规划城池内的建筑区。
古代县城内的政治体制远没有后世那么复杂,大部分政务皆由县府处理,然后传往各乡。所以这种居中而治的布局即使在明清时依然被广泛采用,这也是封建社会中官府权力至上的体现。
在县府之外,涅阳城的布局其实很简单,从高空俯视,城池彷佛是一个棋盘,道路都平行于城墙而连接在中央的主干道上,纵横交错而不杂乱,各式各样的建筑依次坐落于道路两侧。
城池往东是秦颉马上要去的集市区,涅阳依靠地理环境,南北往来商贾皆在此停留,极大地推动了县内的经济发展,因此城东也是涅阳最繁华的地方。
城东稍微朝北的部分则是显贵大族的住宅区,例如涅阳张家在城中的主宅便修建于此处,占了北城近五分之一的土地。
另外张家于城外还建有坞堡,堡内事务一应俱全,几乎形成一座小型的城池。据说北方大门阀甚至有容纳数千人的堡垒,一切皆可自给自足,俨然成为一个小王国。这些都是汉代世家豪门的财富和底蕴。
至于城西主要是平民居住的地方,除了民居还零零碎碎地散落着私塾、商铺等等。这也是秦母只让秦琪去城东的原因,平民区向来是杂乱不好管理的地方,治安很差。
出了府门,秦琪便领着随从径直朝城东走去,几个人都是从宜城过来,初至涅阳。不过汉代集市的规划基本相同,道路如网格一般交错,各式各样的商铺井然有序地排练在两侧,鳞次栉比。所以只要知道东南西北,倒也不怕迷路。
几人随意寻了个路口钻了进去,汉朝的集市便第一次呈现在秦琪眼中,虽没有后世的高楼大厦,红灯绿酒,但淳淳民风之间,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米粮、酒楼、布帛、丝绸、果蔬、水产等等应有尽有,即使是拥有两世记忆,满目琳琅的商品货物亦是让秦琪大开眼界。
“咦……”走到一果铺前,秦琪停住脚步,惊讶万分,指着铺内盘中一青绿之物问道,“绿漪,这是何物?”
“奴婢不知。”绿漪垂首答道。
秦琪拍了拍脑袋,暗道一声自己犯傻,绿漪打小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服侍,我都没见过此物,何况于她呢?于是转首问道另外几个随从。
“那尔等可曾见过?”
“吾等亦不曾见。”
询问一圈众人竟是不知。
这时店家见几个脸大腰圆的仆人拥簇着一十来岁的公子哥,在商铺前停留良久,连门前的狗都知道这位少年不是官宦子弟便是大族之后,于是赶紧小跑出来朝几人弯了弯腰,接着对秦琪招呼道:“客官可是看上了鄙店何物?不妨先里面请!”
旋即侧身一礼,示意几人进店。在这个商人处理社会末流的时代,即便是大家族的下人他也是得罪不起的。
秦琪将众人留在铺外,独带绿漪进了店铺。
看摆设此家应是专门贩卖果品,店中的货物东西基本是后世所常见的,种类也不多。不过……铺里这放在盘中一颗一颗,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的水果极大的引起了他的兴趣,而且那盘子放在铺子最中央,最为显眼,想来也是店中最贵重的物品。
心中疑惑不解的秦琪指了指那盘中,问道:“敢问掌柜的此乃何物?何为在下从未见过?”
“呵呵……”店主挑了挑眉,神色间甚是得意,笑道,“公子好眼力,莫说您了,就是在下做这买卖十余年,也是头一回见,据宛城那边说,这东西叫什么蒲桃。”
“果然!不过按理说东汉不应该存在这种东西吧?难道这个时候便有葡萄了?”秦琪心中疑惑万分。
在他模糊地记忆中,诸如土豆、辣椒、西瓜包括现在的葡萄之类的作物,应该是很久之后才传入中国的,两千年前的汉代实在太过于遥远。
事实上,秦琪所不知的是,葡萄早在武帝年间,张骞出塞的时候便传入中原,只是一开始仅是栽培在皇家园林之中,并未流传开来,只有极少数品尝过。司马迁甚至在《史记》中记载了学习种植葡萄的过程。到后来的三国时期,魏文帝曹丕对葡萄更是青睐有加,认为没有别的水果与之可比……
店家见秦琪半响不语,四处观察一番,一脸神秘,附身悄声道:“据说这蒲桃乃是昔年博望侯从西域带来的,植于长安上林苑中,后来偶然传出。听闻昔日当今天子初尝此物,也是赞不绝口。”
博望侯便是张骞。
秦琪恍然,至于对天子什么的,倒是不以为意,认为这是店主为了提高蒲桃身价而夸张的言词,营销手段而已。不过这个年代,应该是没有成熟种植的技术,料想蒲桃应该也是极为稀有的水果,不如买点回去给父母尝尝鲜,再另做打算。
“不知这蒲桃价钱几何?”
“二十钱!”
“与我称上三斤。”
“公子说笑了……鄙店这蒲桃二十钱一枚!”
“额……”
“……”
“绿漪,走!”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番后,店家将一脸狼狈的秦琪对方送出了店铺,看着对方飞快离去的背影大摇其头,暗自腹诽:“这人看起衣着不凡,想来也不过是哪家的旁支庶出,方才那赵县尉赵家公子一口气买了五十枚眼皮都不带眨一下,什么是富贵人家?”说罢双手抱胸,做了个后仰的动作。
秦琪现在很尴尬,一路缄口不语。自己以为二十钱一斤已经算不错的价格了,毕竟按汉制计算,在太平年间,十钱就可以买上一斗粟米,一石也不过百二十钱,如今南阳较为稳定,料想粮食价格应该贵不了多少。
既如此,自己就算再宅男,也知道其中的换算关系:一石米的价钱仅仅能买上六个蒲桃,这是什么概念?换言之,自己父亲一年的俸禄只能买上四五千颗而已。这还是万户大县的令,秩比千石,换成那些秩一两百石的官吏?啧啧……
秦琪本来还想买点来尝试着酿酿葡萄酒,回想前世许多穿越小说,那些主角不就是酿个酒,造点纸,便富甲一方了么?
秦琪既不会造纸,也不会传统的酿造工艺。但上一世他经常和几个室友在寝室私下酿葡萄酒之类的玩意,知道其中的原理极为简单。
喝不惯啤酒白酒的秦琪对这葡萄酒一向是情有独钟,而且,这也是将其送来汉末的罪魁祸首。
结果呢?
秦琪心里一边吐槽一边嘟囔着,嘴里绵绵不绝地蹦出什么“黑心”、“奸商”之类的话。
绿漪在身后捂嘴,暗自好笑,但还是劝道:“其实这蒲桃虽贵,但也不是买不起,既曾为宫廷之物,自然是价格不菲,奴婢想老爷夫人亦不会怪罪于公子大手大脚。”
秦琪暗自翻了个白眼,小丫头说的轻巧,你要是知道本少爷曾经几十块钱吃这玩意吃到嘴软就不会这么说了。不过还是掏出两百钱,吩咐一随从回去买了十枚,这已经是花光此次出门身上所有的财产,接下来就只能单纯地逛街了。
秦琪领着众人走街窜巷,随意漫游,一路张望四处的景物,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
不多时众人来到一处街市,路面豁然间变得宽大起来,人流也多了不少,熙熙攘攘的,街道中还有不少车马驮着货物走动。两侧酒楼林立,亦有不少客栈,空气中夹杂着数股怪异的气息。
几个家仆将秦琪护着,其中一名似乎随秦家商队去过不少地方,解释道:“此处应是涅阳城中,南北商贾经常歇脚的地方。不过比起宜城那边来却是热闹了许多。”
另一人点头附和道:“所以此地向来往来复杂,三教九流皆汇于此,不可久留,前方便是岔路,wo'deng不如先回府上。”
众人皆以为然,秦琪早已满足心中的好奇心,也有这打算,自无不应。几个随从便拥簇着秦琪朝城中心县府行去。
方到岔口,忽然前方人头攒动,发出一片骚乱,接着一道凄厉刺耳的惨叫声从人群中传来。
“救命啊!这竖硕子要杀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