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在聊天的时候,米雅就曾和牧匀提到过,寒潭在这片小树林里的大致方位。因此牧匀在和米雅分开了以后,没走一小会儿,便顺利地来到了这汪寒潭附近。
也许是鲜有人来的缘故,此刻,寒潭的周围杂草丛生,在黯淡的月光之下,乌青色的湖面就宛如是那传说中的深渊,让人不寒而栗。
牧匀皱了皱眉,而后拨开杂草靠进潭边,在这里,牧匀看到了一个稍显佝偻的人影。
沉吟了些许,牧匀轻声叹道:“这里可真是冷清啊,跟举办晚宴的那边,就是像是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牧匀的声音,使得正浸泡于寒潭之中的老村长稍显疑惑地看了过来,问道:“牧公子?”
牧匀笑了笑,说道:“老村长不必如此客气,你直接唤我为牧匀即可。”
言罢,牧匀在走到距离老村长不远处的一块巨石上坐下以后,这才又继续说道:“修罗道的力量于我们人类而言,自古以来便是禁忌,因此,但凡修此道者,大多都不得善终,甚至鲜少有人能活过天命之年。”
顿了顿,牧匀接着说道:“先前我还在奇怪,老村长你是怎么活到这般高龄的,如今看来,却是多亏了这一汪寒潭相助。”
牧匀的话虽然说的有些没头没脑,但老村长却知道,牧匀是在指自己也同样修炼了修罗道一事。
沉吟了片刻,老村长出声问道:“牧公子是先前我们在猎杀白色大猿的时候,察觉到的吗?”
牧匀摇了摇头,说道:“不,先前在猎杀白色大猿时,我只是感觉你身上的气息有点熟悉,但未曾多想。”
“那为何...”老村长有些不解。
牧匀笑了笑,解释道:“因为碧儿。”
牧匀并没有再继续多说下去,姜碧是老村长的孙女,牧匀相信,自己说到这里老村长就能猜到原因。
果然,只沉默了一小会,老村长就有些无奈地说道:“碧儿是不是拿着那本有关于修罗道的古书,去请教牧公子了。”
叹了口气,老村长继续说道:“唉,那丫头的父母去的早,导致她的性格有些偏执。因此无论老朽怎么跟她说,她都总以为那本古书上记载的是什么好东西。”
修罗道虽是禁术,但在这乱世,又有谁有那多余的闲工夫,会去管这些事情,故而老村长和牧匀在谈论到修罗道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忌讳。
顿了顿,仿佛是想到了什么,老村长有些疑惑地对着牧匀问道:“不知牧公子是怎么跟那丫头说的。”
牧匀沉默了片刻,而后说道:“自然是劝她放弃。”
“如此,便多谢牧公子了。”老村长在说这话时,语气中透着些许的笑意。
想必今日在有了牧匀的规劝以后,姜碧日后便不会再打那本修罗道的主意。
老村长很清楚,修罗道是一种何等凶险的功法,以姜碧那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心性,极有可能在引血腥气入体修炼的瞬间,就被血腥气中残留的怨念和狂暴,给冲击成了一个白痴。
牧匀紧盯着身处潭中的老村长观察了好一会儿,而后语气略显低沉地说道:“这寒潭对于压制修罗道的副作用虽有奇效,但你毕竟年纪大了,而且使用修罗道的次数实在太多,血灵气内所隐藏的怨念和残暴早已侵入你的骨髓。”
又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牧匀继续说道:“你若是不计后果继续使用修罗道的力量,我估计,最多再有个三四次,你就将再无法压制,体内血灵气所隐藏的怨念和狂暴,沦为一头只知杀戮的怪物。”
老村长闻言笑了笑,而后并不是很在意地的说道:“生死有命,其实,老朽能够活到这把岁数,已经算是赚了。”
牧匀显然所说的那些,老村长身为当事人自然比牧匀更加的清楚,因此,老村长对于自己最后的归宿,其实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看着老村长在谈及自己的死亡时,那副洒脱的模样,牧匀突然感到了一点莫名的难受,而后低声问道:“后悔过吗?”
牧匀的问题让老村长稍稍愣了愣神,有些不解地问道:“牧公子指什么?”
牧匀沉吟了一会,说道:“你一生都在守护这个村子,可如今,当大家都在外面庆祝的时候,你却只能独自一人呆在这阴森森的鬼地方。”
顿了顿,牧匀接着说道:“以你的能力,若是抛弃村子不管,想必能够过上很好的生活,但如今,你不仅难以善终,甚至,就连你唯一的孙女也都不能理解你。”
看着老村长此刻在寒潭中,那独自一人孤零零的背影,牧匀轻叹了口气,再次问道:“后悔过吗?”
老村长笑了笑,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牧公子年纪轻轻,可真实战力却实是骇人,想必很多事情,您若是退上一步,自然便是海阔天空。但如今,您却如老朽一样,选择了修炼修罗道这个必定不得善终的禁术。”
稍微停顿了片刻,老村长继续说道:“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牧公子您其实比老朽更加清楚,不是吗?”
老村长的话让牧匀陷入了沉默。
也许,在很多年以后,自己也会成为一个像现在的老村长一样的老人,到了那时,自己会后悔吗?
牧匀觉得,自己应该会吧。
毕竟,牧匀从小以来最大的梦想,就是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但很多事情,确如刚才老村长所说,自己一步也不可能后退,就比如,现在的米雅。
所以,自己最后,必定也会落得一个悲凉的结局吗...
牧匀摇了摇头,将这些恼人的念头抛开,杞人忧天可从来都不是牧匀的性格,沉吟了片刻,牧匀开口说道:“我过来找你,其实是有一事想向你请教。”
牧匀的话并没有让老村长觉得有丝毫什么意外,笑着说道:“是关于家主大人的,对吧。”
“嗯。”牧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米雅与你们三镇十九村如今在盛商帝国内的境况,今晨那人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顿了顿,牧匀接着说道:“我想向你请教的是,你们三镇十九村,除了将米雅的性命当作是投名状献上的这个办法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将你们从此事中摘出。”
牧匀此刻想要帮三镇十九村从米雅祖母的事情中摘出,除了是想要帮助米雅以外,还有部分的原因,也是为了三镇十九村本身。
牧匀虽然没有去过这三镇十九村里,除隆华村以外的其他地方,但在对隆华村有过简单的了解以后,牧匀觉得,像这样的村子,不应该因为被牵连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惨遭覆灭。
牧匀在开口的瞬间,老村长便猜到了牧匀的用意,在沉吟了片刻以后,老村长开口说道:“要想回答牧公子您的这个问题,就不免提到一桩很多年前的往事。今夜反正也无事,牧公子您要是愿意,老朽倒是可以将这桩往事说与你听。”
“愿闻其详。”牧匀回道。
稍微理了理思路,老村长便开始替牧匀诉说起了,这桩已经过去了很多年的往事。
“大约在四十一年以前,在盛商帝国的边陲,有着一个名叫隆华镇的地方,那里虽不富裕,但镇上居民们的日子还算是过得去。
当时,镇上曾出过一位天资卓绝的少年,他以平民之身,立赫赫军功,年仅二三,便成功获得了帝国男爵的封赏。
与大多数英雄传记的故事相同。
少年他,也有一个心爱的女孩。
女孩也是平民,虽没有少年那般光彩夺目,但却也是有着沉鱼落雁之资,倾国倾城之容。
少年与女孩相爱相知,他们彼此约定,在少年正式受封之日,便是他们二人成婚之时。
这本是一桩,受到镇子上所有人祝福的美丽爱情。
可是,就在少年受封之日,变故突起,前来为少年主持封爵仪式的那名伯爵,竟是在受封仪式看上了女孩。于是,他试图着以手中权势,逼得少年和女孩乖乖就范。
但少年天纵之资,又值血气方刚之年,怎肯妥协让出自己一生挚爱?
于是,一怒之下,少年当场便斩了那名伯爵!
以下犯上,这在任何帝国都是十恶不赦的死罪,殃及九族,祸及全镇。故而,在万不得已之下,少年只得率隆华镇及周边的三镇十八村,叛出帝国。”
说到这里,老村长的神色有些复杂,沉默些许以后,才又继续说道。
“少年乃是真正的天选之人,他不仅自身实力强横,而且行军布阵之能,亦是神鬼莫测。少年只用了短短不到半月的时间,便率领着他麾下的隆华军,兵临帝都城下!
当时那真可谓是枪之所向,无人能挡!
可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胜利在望的时候,变故又起。
少年深爱着的那名女孩,竟是暗通当时的那位盛商帝,也就是如今已死去的先帝,联手给整个隆华军布下了一个天大的局。
那一战,双方死伤无数,战士们的鲜血,染红了整座帝都。
最终,少年战死,隆华军尽数伏诛。
而少年深爱着的那名女孩,也因此成为了盛商帝国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家主大人的祖母。”
想起那些早已死去的故人,老村长此刻的表情不免有些落寞,又在沉默了些许以后,才继续对着牧匀说道:“但无论皇太后与我们三镇十九村曾发生过多少恩怨,我们这里,都始终是她的祖地,而且,还有起兵造反的先例。”
顿了顿,老村长接着说道:“如今,我们三镇十九村即便是将家主大人当作投名状献与新皇,都不一定能换来安宁。牧公子您以为,难道还能有其它的办法,可以斩断我们与皇太后一脉的联系吗?”
从老村长口中知晓了三镇十九村与米雅的渊源以后,牧匀不禁轻叹了口气。
看样子,要想助米雅脱离当前的死局,自己只有再想其它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