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坦白。”
“坦什么白？”
“坦我的白，我是和尚命克死了我四位妻子，想请大仙娘娘行行好，让我跟她们说说话。”
此时阴暗的小阁楼里，暗香阵阵，屋内造型独特，好似神龛，桌案背后坐着一名吉普赛女郎，看样子是上了些年纪，浓睫大眼，蜜色皮肤，包一块花色头巾，上身着血红色小袄，下身围着花裙，闭眼摇铃，嘴里振振有词。
随即猛的睁眼，大声惊喝一声！
吓得对面的吴茂德一激灵，颤抖着身子。
那吉卜赛女郎平静下来，用流利的中国话道：“请给我依次说说你的四位妻子。”
吴茂德仍心有余悸，却仍不得在心里叹道，果然是大仙娘娘，功力不同凡响。
这吴茂德是个商人，在西摩路开有一爿小商场，专卖杂货的。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一号人，膝下育有一子，去年又新娶了一位太太，本是和和美美的一件事，可吴茂德却隐隐担心，这已是他娶的第五位妻子了。
前头四位都叫他给克死了。
吴茂德今年四十有三，家住北四川路，着蓝靛色长衫，外套黑纱对襟短褂，上挂亮金表链，西瓜皮帽上戴和田玉结子，一副成功人士做派。
此刻却点头哈腰的，生怕怠慢了这位，“大仙娘娘”。
他清了清嗓子：“小人虽不知大仙娘娘的派别，和我幼时的家门口的那算命马瞎子一不一样，但我想还是有相通之处的，那马瞎子幼时给我算了一卦，说我有和尚命，天生克妻，我娘不信，第二年就给我定了亲。”
那吉普赛女郎缓缓闭住了双眼，在黑暗里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吴茂德继续道：“这女子名叫赵宝莲，比我小了有两岁，却同我是同月同日生的，我娘大为欢喜，说这是好兆头。可这赵宝莲，在第二年的时候就忽而得了天花，去了。”
吴茂德见那吉普赛女郎没反应又继续道：“后来我们家又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是我的同乡，也是我的同学。比我约摸小一岁。叫冯玉珍。原本定好了的等我中学毕业就进门，可没想到我们只有三个月的良缘，她得了伤寒病，没挺住，去了。”
那吉普赛女郎睁开眼，惊喝一声，嘴里振振有词，吴茂德听不懂，但也大概明白说的全是斥责他的话。
瓜皮小帽下沁出汗来，滴到他的脸颊上，吴茂德伸出手背来揩了揩。硬着头皮继续道：“经前两次的事情，大家深以为算命先生的话非常灵验，可我又是家中独子。不得不娶，于是经三房公议，待我成人时，再匹配良缘。等我18岁时，身体已长得比父亲还高，于是帮助着父亲在店里做生意，在初秋和孙艳芳女士订了婚。他和我正同年。到了中秋节。就举行婚礼。当晚我在洞房窥见她，她打扮的比月宫里嫦娥还美丽，我非常欣喜，在第二年秋。她就有喜了，给我生下了个男孩儿来，我原以为这克妻的魔咒就此消除了，可没想到的是。诶！第二年。他有一日走在荷塘边上，不幸溺水了！”
吴茂德越说越动情，此时已两眼含泪，仍抽噎着继续道：“后来等小宝稍大些，我母亲又替我张罗婚事，此时我已克死了三位妻子，决定以后再也不娶妻了，可是我的家中几位长辈都不以为然，母亲还在坚持着，说要给我娶个年纪稍长些的。大几岁命硬的妻子来试试，并且还用了许多话来哀求我，我看着她那50岁的人。不觉也动了怜心，在我廿五岁的那年春天，又替我定下了一位苏州女郎，她叫周小玉，已廿七岁了，比我大两岁，却是位黄花姑娘，算命先生也是说就是因为命硬，所以一直拖到这年龄也未出阁，算命先生说我与她做这对夫妻的命，是在相配也没有了！我也以为很巧。她长的媚骨天成，黄鹂般的喉音，苗条的身材，性情又温婉，使我欢喜极了。但也是没想到，婚后那年秋天他上苏州去探亲，就便再也没有回来。听别人说。是遇到革命党，不幸丧命啊！”
吴茂德此时面颊早已被泪水浸湿，说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至此我这四位妻子便结束了，还请大仙娘娘施法，让我与她们说说话。”
吉普赛女郎点头：“你的故事我已听完，你若想破解她们的苦楚，至此终生不在娶妻便是。待这月十五，月圆之时，我自会施法，让你与她们通灵。”
这吴茂德一听却大为失色：“可是！”
“可是？”
吴茂德此时已面色惨白，四肢发软，扑通一声跪下了：“可是，我如今已娶了第五位妻子！”
吉普赛女郎双目圆睁，抽出一副塔罗牌，算了算，命运之轮逆位，恶性循环！
大喝一声：“造孽！”
吴茂德也深知自己造孽，他这第五位妻子，比先前四位都要美丽动人，入今也才廿三岁，比他儿子小宝只大了两岁，实打实的美娇妻，他一时鬼迷了心窍，没忍住娶了她，可他是真真喜欢这位娇妻，他舍不得她死哇！
吴茂德赶忙跪下磕头：“还请大仙娘娘显显灵，还请大仙娘娘显显灵……”
那吉普赛女郎，掀了掀蜜色的眼皮，浓密的长睫毛好似羽扇，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不过要是逆转，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机会悬殊，你这第五位太太能不能够活下来，全靠你前面四位太太的态度。”
吴茂德赶忙磕头：“只要有机会，我都会试一试的。”
吉普赛女郎看了看自己的红指甲：“那好，只是如今情况复杂，要想通灵成功，只怕又要另费些力气。”
吴茂德听出来，她这是要钱了，立马从随身的钱袋子里，把里面的大洋都掏出来，摊在桌面上：“求求大仙娘娘显显灵，保我太太不死，如若事成，吴某人定当必有重谢。”
吉普赛女郎笑着点点头，把桌面上的大洋全揽下去了：“记住，十五日月月圆之夜，到我阁楼中来，会让你和你妻子们说上话的。”
吴茂德如蒙大赦，爬也似的站直了身子，晃着早已发虚的身子，扶着门框下了阁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