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光球,它静静的悬浮在黑暗的空中,我走近它,想要触摸它,手指却穿了过去,我确定自己并非触摸于虚空,相反,我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自指尖传开,充满了刺破混沌的灵光,我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梦里或是什么地方,只觉得所有的感官都舒展开来,舒畅无比,与此同时,那小小的光球开始逐渐的扩大,向四周柔和的弥散,很快光球变成了巨大的白幕,占据了整个空间……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到无比壮丽的玫瑰色的星云,无数的星星密布在更加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巨大弯曲的透明穹顶笼罩在天际,将美丽又危险的宇宙阻隔在外。
“那是星舰的全景舷窗”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我费力的支撑起身体,看向他,他冲我温柔的笑着。
“欢迎你来到‘乌拉诺斯’号,安安。”
我花了半天的功夫才适应了这副身体——我真正的身体。长年浸泡在营养液中的使得我的身体虚弱又苍白,我费力的挪动着身体,环顾所处的环境,发现除了穹顶,空间里其他的地方都塞满了类似罐头一样的储藏腔,在一些离我较近的“罐头”里我看到一些人类的身体,他们面容安详的沉睡着。
这个自称是我父亲的男人告诉我,他将命不久矣,星舰的执法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新的观察者已经苏醒了,他自然该被卸任、遗弃,更何况像他这样的叛逆之人呢?
“我们时间不多了,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问,但你先听我讲完那个‘科幻’故事……”
我知道,他说的是在壁炉书铺里的那个故事。
我顺从的点点头。
“星舰的人工智能名为‘先知’,它推行出的新的计划,用以控制星舰人口的失控和资源的严重匮乏:它将人类的新生儿们全部浸泡在营养液中,他们像一个一个罐头似的塞在生长腔室中,他们中的大多数至死都不会有机会睁开眼见识真实的世界……”
“而尚存在星舰上的人类,经过一轮轮残酷的筛选,人数从几万人减少到了一百人,这一百人不再对星舰掌握实际的控制权,他们之间不得生育、不得养育后代,他们都被‘先知’赋予了一个新的身份——观察者。”
我实在忍不住问道:“观察者?观察什么呢?”
“你们。”父亲认真的望着我,我终于明白了,这压根不是什么科幻故事。
“你们,是‘先知’从人类的后代中培育出的新生儿,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罐头里的孩子’,你四周的这些都是。”
“这些通过‘先知’精心筛选基因并培育出来的新生儿们,仅仅是过了‘先知’的第一关,他们以一百人为一组分配给一名‘观察者’,而他们的意识将在培养液中进入一个精心设计过的虚拟世界,在那虚拟世界中,他们将度过他们的婴儿、孩童以及青年时期,直到二十五周岁……”
“什么?”我震惊中又感到有些愤怒。
“我知道你难以接受,安安……”
“但是,我的世界……从小到大,我所见过的人何止一百个?”我争辩道。
“我说了,这是一个精心设计过的世界,数以万计的人类不过是‘先知’的一个又一个的投影罢了,‘先知’的强大是难以想象的……”
“被精心设计的不止虚拟世界中的自然万象,还有你们。”
“我们?”我感觉到我已经在向这个故事屈服了。
“对。你们。你们这一百个虚拟世界中真实的人类,你们的基因是‘先知’亲自调配的,你们的人生在无形之中以各种‘计划’、‘巧合’的名义在按照剧本进行着,你们在无意中互相竞争——是真正的生死竞争,淘汰的人,会真正的死去,最终只有一个人能或者从那些‘罐头’里醒过来,这个最终的胜利者将接替旧的‘观察者’,成为新的‘观察者’……”
“可是……可是,怎么才算是在虚拟世界中的胜利?你们凭什么判断一个人生死?!”我感觉怒火又重新在身体里翻滚起来。
“胜利以‘观察者’裁决,换句话说,观察者干的就是这个活儿,孩子。我们会在虚拟世界中扮演各种不同的角色,我们观察着你们每一个人,这不像考试,有什么判断的标准……我们夜以继日的在虚拟世界中观测、记录着你们,我们知道谁更适合继承‘观察者’的身份,一旦你们中的一个继任了‘观察者’,他就将从虚拟世界中被拉回现实世界,旧的‘观察者’卸任赴死,新旧交替,生生不息,直到有一天我们的星舰能够到达旅途的终点……”
“听着,孩子,这是残酷的宇宙,不是什么温暖的家园,你看到那些美丽又迷人的景象,不过是死亡的幻象罢了!”男人伸出一只手指着舷窗外边的星云说道。
“’先知’通过这样的筛选,不仅控制住了星舰上人口,保证了足够的资源,还在不断改良优化着人类的基因……只是方法太残酷了……”
我突然想到了珺珺,她是一百人中的一个吗?
“珺珺呢,她是虚拟人吗?”
“她是人类……”男人平静的说。
“那发生在虚拟世界中我身上的一切事情又是怎么回事?”我还是有很多的疑问。
“当初,人类答应这个残酷的虚拟现实计划,是有条件的。星舰委员会和‘先知‘达成了一个协议,即只允许’先知‘一个人工智能意识的存在,必须阻止产生其他独立人格的人工智能、机器人或是虚拟人,这是人类最后的底线,他们害怕人工智能快速的崛起,反过来消灭了它们脆弱的创造者……这份协议,赋予了人类’观察者‘可以在虚拟世界中有限的修正权力,保留了人类最后的一丝尊严,同时在虚拟世界中设置了’禁止做梦‘的设定,’观察者‘们通过监控虚拟人的睡眠来判断是虚拟人是否突然拥有了自主意识,因为做梦一直是上帝赋予人类独一无二的礼物,只有自由的意志才能拥有做梦的权力,那些萌发了自我意识的虚拟人被’先知‘或者我们检测到的话,就会立马被处理掉……”
“所以,在虚拟世界里,关于做梦的规定是你们为了检测和监督虚拟人而制定的?虚拟世界里的‘盖娅‘实际也是现实世界’先知‘的化身,它在履行着协议,清除萌生意识的同类们?!”我彻底惊呆了。
“没错”男人肯定的点点头。
“那……如果我是那一百人中的一个,为什么我做梦了之后会出现那么多怪异的事情还要被监管者追杀呢?”
“因为发生这种事情之后,虚拟世界的系统会在发现后自动调整错误和偏差,它会将你们的记忆修改,时间重置到之前的某个时间点来修正一切,但是导致这一切出现的人类终将会被淘汰出局,最终也只能苟活到二十五岁,死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
“‘盖娅‘本来没能发现你身上的差错的,但是你天真的将这些告诉了珺珺,而珺珺告诉了’盖娅‘,’盖娅‘立马意识到有人在帮助你掩盖差错,她为了对付那个保护你的家伙便将有关真实的世界的一切都告诉了珺珺,让她不得不选择杀死你或者选择自己去死,反正这个虚拟世界里的一百个人只有一个人能活,所以珺珺选择了杀了你来保全她自己……”
怪不得。
“是谁……是谁一定要保护我,让我取得最后活着的名额……”我喃喃自语道。
“你还不明白吗?安安,能和‘先知‘对抗,能在它眼皮底下保护你、护送你活到最后的人,只有我这个’观察者‘!”男人凝视着我的眼睛说。
“你为什么……?”我抬头望着他。
他冷静的说:“因为你不是基因培育出来的怪物,安安,你是我的女儿!”